計較
餐廳的燈都亮着,桌上已經布好了菜。許蘭遠遠地打量了一眼他爸,他的頭髮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臉上掛着個大眼鏡,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偶像,可最近她有些不認識他了……
“爸爸……”
許經緯本來坐在大椅子裡翻看一份參考消息,見了許蘭出來,將那報紙遞給近旁的小戰士:“來,吃飯,過幾天咱隊裡又要來一批寶貝……”
許蘭扒了口飯沒說話,往常吃飯的時候,許蘭特別期待她爸爸說一些部隊裡的事,但今天不知怎麼的不想聽。“爸,醫生上次還叫您不要太操勞了,你的腰還沒好呢。”
“礙不得大事,你也和那醫生一樣沒玩沒了了。侯春生醒了嗎?”
許蘭搖搖頭,“他那個脾氣醒了,怕是留不住的。”
“那就叫他一直這麼躺着,醫生上次和我說了有種藥……”
許蘭夾了菜的手驀地一抖,連忙站起來,極爲認真地說道:“父親,我不想用那種方法,我想靠我自己的本事。”感情這種事拼的不就是天長地久嗎,她時間多的是!
許經緯一愣:“哦,我知道了。”
“爸爸,我是認真的。請您不要使用那種藥。”
吳大洲的車一路開回了大院,桂香知道那人活着就又打起了精神。雖然張愛梅一直催着桂香住她那裡,但桂香不肯。
桂香兜裡有春生屋的鑰匙,想回那裡去看看,那人曾說那裡以後是他們未來的家。
漆黑的樓道走了幾級臺階,頭頂就亮了一盞橘黃的燈。上次她來這裡的時候,樓道里太黑,春生一路握着她的手上去的。當時他說要在這樓道里裝盞聲控燈來着。
開門時,她瞧見這硃紅的木門應該也是才上的油漆,屋子裡還沒開燈,桂香“啪”的按了開關。
屋子裡新增加了不少傢俱,那地上鋪了一層咖啡色的墊子,牆上也重新粉過一遍。難怪他那時要問她喜歡什麼顏色的塗料……
這人的心思實在是太細膩了。
走到盡頭是那個陽臺,依舊是齊齊整整的一堆綠植。此刻早沒了太陽,桂香拿着旁邊的噴水壺又澆了些水。
暑氣依舊沒有退去,桂香坐在那陽臺上呆了好一會兒,腦子裡困頓的很,不一會兒竟然眯着了。夜裡忽的下起了暴雨,桂香是叫那炸雷吵醒的,連忙去洗了個澡。
桂香瞧見那疊得和豆腐塊一樣的被子忽的笑了,真是個好習慣。剛剛眯了一會現在實在是不困,他牀頭放了一疊軍事報刊。桂香翻了幾本,看了幾頁就停住了,那堆期刊下面還壓着一本詩集。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只看了第一首詩,桂香就喜歡上了這本書。
桂香心裡一點也不靜,好想他。今天那個女孩子她從前來這裡演出的時候見過,她是師長的女兒麼?
吳大洲思忖了一夜,決定明天再去瞧瞧,這次的火災來的太過蹊蹺,上頭也有意叫他去查,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一個人———許經緯。這火不會平白無故地燒過去,他明天要再去那河埂上瞧瞧去!
“老吳,要是真的是許經緯乾的,你打算怎麼弄?”身邊張愛梅忽的開口,這許經緯和他雖然罵罵咧咧好多年了,但到底是一起吃着苦一路走來的。
“法律怎麼辦就咋辦……”
“嗯。”張愛梅轉身睡了。
春生那時砸中了腦袋,這會兒剛剛醒,半邊身子都是麻的。但他在黑暗裡沒呆多久,屋子裡的燈就又亮了,他連忙閉上了眼。
許蘭走近又看了看他,和她一起來的醫生掀了被子查看他腿上的傷,春生故意眯着眼,一動沒動。
許蘭忽的問:“大夫,他還有多久能醒?”
那大夫笑:“應該快了。”
許蘭送了他出去,又進來在他身邊坐着,仔細打量起春生的眉眼:“我還真想把你藏在這裡,我爸那人總是要用很直接的方式擺平事情,我纔不喜歡呢!我想我也越來越不瞭解我爸了,哎,比如這次的事。”
她摸了摸春生的臉忽的俯身下來要親他,忽的叫他推了一把:“你做什麼?”
許蘭一愣,接着笑道:“啊!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在哪兒?”剛剛來的顯然不是部隊裡的大夫。
“在……在我家……你肚子餓不餓,我這就叫人去給你做吃的。”
春生點了點頭。起身下地,他終於喘了口氣,幸好,這腿還沒斷。
許蘭端了粥進來就瞧見他扶着那牀沿試着走的一幕:“你的腿是骨裂,快別亂動。”
“我現在要回隊裡。”
“不行!”話出了口她才發覺不對,連忙改口道:“你的腿還沒有好徹底,現在回去不好……”
“這不過是小傷,我要回去寫報告。”春生的語氣帶了些冷意。
許蘭連忙道:“報告我爸已經找人寫了。”
春生半天沒說話,他的確要再逗留一晚,看看這許經緯的用意。
許蘭端了那碗要喂他,卻叫他拒絕了:“許小姐,我這手沒骨裂,我自己來。”由於他剛剛在地上掙扎了一會,額角出了不少汗,許蘭去了手帕要替他擦,春生往後退了一步:“不礙事的。”說話間已經藉着袖子擦了汗。
第二天一早,許蘭老早就來探望了他,只是春生卻已經將自己收拾的妥帖。
“早。”許蘭早早打扮了一翻,沒像往常一樣一身戎裝,卻是換了一身裙子,但這人顯然看也沒看她。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春生冷冷開口。
“再等幾天,等……”許蘭眼神閃爍,半天沒說出話,外面忽的有人接了他的話:“侯連長,我這住着不好?”
“好是好,只是隊裡的事我還要回去處理下。”春生那天也收到河岸對面失火的消息也很吃驚。
“傷都好了?”許經緯又問。
“是的。”春生的眼底早黑的沉了底。
“那腿能跑了?這天氣太熱,你和我家蘭丫頭一起去避避暑吧,來人……”許經緯這話才說完就有進來說車子準備好了,顯然是早就想囚着他不叫他走,這再次驗證了他的猜測。
春生沒有再說旁的,出去也好,這裡的人太多,他想出去也不是很方便……
許蘭見他點頭,立馬跑回房間裡收拾東西去了。
“那天救火可真是辛苦了你啊。”許經緯拍了拍春生的肩膀笑着道。
“師長說笑,你纔是真的辛苦。”
“哈哈,蘭丫頭都守了你好幾天了,我都多少天沒見她笑了……”
春生忽的打斷了他的話:“師長,我已經有了家室,許小姐怕是高看我了。”
許經緯見春生這麼說,臉上忽的生出幾分不悅來:“先養養傷。”
春生忽的笑了:“好。”
載着兩人的車剛剛出去沒多遠,許經緯就又派了五六個人跟着:“要是這侯春生一直冥頑不靈,直接除了吧。注意,不要叫小姐知道了。”
“是……”
廣袤的黃土地在眼前漸漸展開,許蘭找了開始和他講起了這裡的植物屬科,春生偶爾答應上幾句。後視鏡裡不難發現身後還有輛車,春生故意當作沒看見。
這個地方他從前帶了桂香走過,路他也都還記得。她當時怎麼說的來着:“這裡的氣候我不喜歡,但你在這,我就又覺得那黃土地都是可愛的了。”想到這裡他的莞爾。
許蘭以爲她說了什麼引他開心了,連忙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這地方很漂亮。”春生隨口編道。
“哈哈,我猜你也喜歡,我家在這河邊還有一個住處。”許蘭滔滔不絕地介紹着。
“小姐,咱就快到了。”開車的小戰士忽的提醒。
春生打量了一圈,原來是黃河邊上的一處大宅子,這許家幾代人的沉澱的確可怕,人的企圖心更加可怕,再轉眼那本來跟着他們的車子已經藏了起來。
吳大洲今天來找這許經緯可沒帶上桂香和張愛梅,警衛見了他立刻放了行。
這小樓的警備似乎一下子減少了好多,一樓頂頭也沒在瞧見一大堆站崗的戰士,心道糟糕。
“老許啊,咋沒瞧見許丫頭?”吳大洲忽的開了口。
許經緯笑着往他手裡遞了根菸:“這丫頭說這裡太熱,我叫她去老家避暑去了,這不她才走,我就又想她了。”
吳大洲接了那煙只架在耳朵上沒點:“你啊,就是兒女心重。”
“我就這一個姑娘,咋能不重呢?你倒是好,放了兒子去上大學就不管了!”
吳大洲擺擺手:“我這也是沒辦法,這隊裡我也想叫他呆,可他非不願意,叫我咋辦?”這許經緯的口風緊的很,吳大洲也沒再說旁的,呆了一會就回去了。
桂香等到了中午才見吳大洲回來,急忙衝上去問情況。
吳大洲嘆了口氣道:“已經轉到其他地方去了,桂香,要是春生跟那蘭丫頭真的好上了,咋辦?”他真怕一時找不到人……
桂香深深吸了口氣笑道:“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