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
這宅子生得很大,庭中央種了一棵直入雲霄的梧桐樹,顯然已經過了一定年的年數纔有這般模樣。
許蘭晚上親自下廚給春生做了吃的,春生只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
“不好吃嗎?要不我再叫人做些菜,你喜歡吃什麼?”
“不是,我吃飽了。許蘭小姐的廚藝不錯。”春生起身推了椅子放好,顯然心情很好。
許蘭趕緊丟了碗出來望他:“在想什麼?”
“這附近我來過,想出去走走。”
許蘭一聽,倏地一喜,“可巧,我也想去,一起吧。”
紅木大門“吱呀”推開,走了一小段路,氣氛本來很好,可春生忽然頓了步子:“還是不去了,這麼多人跟着,不清靜。”
許蘭這才發現後面跟了一堆人,有些懊惱:“你們不許跟着。”
“可是……小姐……”那幾個一路跟來的笑戰士可不敢怠慢,還是一步一步跟着,許蘭惱了:“我爸是叫你們保護我,我知道,這才幾步路你們就跟着做什麼,我走路也有生命危險了嗎?”
師長說這侯春生要是和他們小姐好不上了纔要殺,眼下這情形一直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們不跟就不跟吧。
這街上賣吃的小鋪還有人,春生先開了口:“你剛剛沒吃飽吧,要不要再吃些?”
許蘭聽這人話裡的語氣溫柔至極,連忙點了點頭,這次出來真的是太對了。夏天的夜裡異常寧靜,直叫這人沉醉。許蘭在那方長凳上坐了,春生忽的開了口:“這豆花該合了煎餅吃,我去幫你買點。”
許蘭點點頭,這是她夢裡多少次的場景啊。
春生提着一小卷煎餅回來了:“給你。”春生的眼底依舊是冷冷清清的一片,許蘭只當他性格本就如此,也不多說什麼,只覺得心裡甜蜜蜜的。
“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還是多虧你我才撿回了一條命。這火燒得蹊蹺,當時我也沒察覺到……”
許蘭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是啊,天災嘛,這誰也預料不到。”她心裡虛,春生的眼力定然一早發覺了不對,可他到現在依舊平靜……
長街的盡頭有個發電報的點,剛剛春生在那裡發了一份電報回隊裡,接電報的正是二連的章勤,一聽他還活着,高興得直跳腳:“連長,我們都找了你好久了!嫂子也來了,這幾天就在你那屋住着呢。之前有人將你出任務之前的遺書寄回去了。嫂子來的時候,兩個眼睛都是腫的……”
春生眼底忽的滑過一絲冷意:“先給你嫂子帶句話報個平安,再去和吳師說我在這裡,明天下午你帶人過來,嗯,就這樣。”
桂香在翻昨晚沒看完的書,那桌上有筆,她看一段跟着原先那人做過的筆記下面又寫了一段。聽見敲門聲忙去開了門。
章勤一個軍禮:“嫂子好!”
桂香笑:“是你啊。”上次她來的時候,章勤幫了不少忙。
“嫂子,我來是和您報平安的,不出意外明天中午你就能見到哥了。”
桂香眼圈一紅,扣着那木門的手泄露她的心思:“謝謝你。”
第二天,桂香起了個大早,將家裡收拾妥帖纔出了門。張愛梅見了她,忙握了握她的手:“今天天氣不怎麼好啊。”
桂香往那黑壓壓的雲層望過去,太陽叫那雲給蓋住了,但努力從那縫隙裡露出一絲金光來,那種感覺很奇妙,桂香笑眯眯地道:“這雨終究會停的。”太陽也終究會出來。
車子行了兩個多小時,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街道,桂香一點點地看過去,想從那人羣裡找出那人。
“現在還沒到點,我們再等等,章勤那小子昨晚就來了。”吳大洲忽的開口。
“會很難嗎?”張愛梅忽的問,她待在吳大洲身邊這麼多年,一直都小心的很。
吳大洲道:“不會,這裡的人不多。春生那小子說就在這裡等他。”
桂香緊緊地攥着手心,她顯然有些擔心。
一會那街巷裡果然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桂香一眼就認出了春生。吳大洲忽的開口:“就兩個人,春生這小子竟然不走,搞什麼鬼?”
桂香打春生出現起就一直望着他,那人也看見她了,彎着眼朝她笑。
只見春生轉身和許蘭講了一句話,她臉色忽的轉白,死死扣着他的手不放。章勤帶的人也適時出現,朝他敬了禮。原本隱藏在街巷裡的人也忽的現身,眼見着兩撥人對峙起來。
許蘭一時呆在那裡半天沒有動靜,剛剛春生和她說那天夜裡瞧見了放火的是從許經緯的部隊裡出來的人,他是怎麼知道的?
桂香急急忙忙推了車門下去,張愛梅攔也攔不住。桂香一路小跑過去,終是在他面前幾步的地方停下:“春生哥。”
許蘭這瞧清了桂香的臉,腦子一瞬炸開了,是那天來這邊表演的從臺上掉下去的丫頭,那時候離得太遠沒瞧清,難怪那天她會覺得眼熟……
“侯春生,你騙我!”許蘭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春生本來往前走,聞言忽的轉身道:“騙人的是你吧,許小姐。到底是你救了我,還是你爸爸故意害了我們?”
“不可能!”她爸爸明明做得那麼嚴密,所有參與那件事的人都在那場大火裡喪命了。
“你自己心裡清楚。”春生不再管身後的人,一步步往桂香走去。
這時候吳大洲也出來了,大吼一聲兩邊對峙的人都只得乖乖敬禮。只那許蘭眼圈紅通通的,她心裡一陣難受,再擡眼手裡多了枚袖珍小□□,對着桂香就是一槍。章勤忙一腳踢在許蘭手腕上,那把小□□一下掉落在地,但子彈已經出了膛。
變化得太快,春生反應過來子彈已經穿了桂香的肩膀,春生一把抱了她,鮮紅的血一下暈染過薄薄的夏衣沾到他手心來:“春生哥,家裡的裝修很好看,我很喜歡……”
“你瞧見了?”春生問。
“嗯。”她說了這句話眼皮子就睜不動了。
“桂香!桂香!”春生眼圈一紅,一把抱了她起來,再轉臉漆黑的眼底已經滿是怒意:“吳師,殺人犯該抓起來了,還有那場大火,我有人證……”
許蘭見春生連厭惡的看她一眼都沒有,一下攤在了地上。
桂香在手術室裡取子彈的時候,春生在門外等了許久,他腦子亂成了麻,要是沒了她怎麼辦?那時候他就明白桂香收到自己的遺書該是怎樣絕望的心情。
章勤進來就瞧見春生靠在那牆上一言不發,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老大……”章勤撓撓頭喊了他:“嫂子她會沒事的,你坐着休息會兒吧。”
春生好久才吐了口道:“章勤,我忽然厭惡這軍營裡的日子了……”
“老大……”章勤半天卻不知怎麼回答,他這麼久從見過春生眉眼間這樣的神色。
春生擺擺手道:“你先去忙吧。”
“是!”
病房裡很安靜,子彈已經取了出來,但桂香還沒醒。春生在那牀沿上坐着,仔仔細細地看着她,傷口一定很疼吧,額角都沁出了汗。這天氣太熱,怕是一時半會也好不了,是他沒有保護好這丫頭。
“很疼是不是?”粗糲的指尖在她擰着眉毛上輕輕撫摸着。太陽漸漸沉到了西面,在藍白條的牀單上落下一串橘紅色的影子,春生握着她的手吻了吻,忽的瞥見她指尖的戒指,忽的哭了:“我是不是……叫你等的太久了?”
桂香動了動手指,徐徐睜開了眼,啞着嗓子喊他:“春生哥……”
“我在!我在!”春生慌忙擡頭叫她望見自己。
桂香擡手擦了擦他的淚:“哭了麼?一會叫旁人瞧見要說我欺負你了。”
春生又吻了吻她的手心:“最好叫他們瞧見……瞧見他們連長是被他們嫂子欺負哭的,下次叫他們見了你都不敢看你。”
桂香笑:“傻氣。我肚子餓了,侯連長。”
“有!”春生立刻起來:“老婆大人想吃什麼?”
“隨便。”桂香被他一句話打趣得臉色通紅,心臟直要跳了出來。
春生瞥見她臉上的羞意,心裡一軟,一把俯身下來:“只是……我也餓了……”脣上一瞬間熱火燎原,原本只是打算淺嘗輒止,但渴望一旦有了一絲滿足,便會數以萬倍的增長,根本分不清是誰的脣,誰的齒。混亂中,大手撫過她的揹着,一下壓到了她……
“嘶……”
春生慌忙起身:“壓到你了?對不起,疼不疼?我這就去叫醫生!”那眉眼間的緊張不亞於見她中槍。
桂香忙捉了他的手:“別擔心,現在已經不疼了。”
章勤晚間的時候推了門進來,春生正端了湯喂桂香。
“老大,有事……”章勤望了望春生,又往往桂香,一時欲言又止。
“外面等我!”春生手裡的動作沒停,輕聲和桂香說:“再喝一點。”
桂香本想□□生先去忙,但這人依舊一勺一勺地喂她,章勤知道春生脾氣,只好退到外面去等。
過了好一會春生纔出來,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往過道那頭走。
“老大,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只是這結局太叫人驚訝。許蘭主動承認上次的火災是她故意縱的火,吳師長也沒旁的證據證明這是許經緯乾的,上頭說這可是要判死刑。老狐狸一收到消息就趕過來還是遲了一步,當場就中風了……”
春生眼底沉了,長長地吐了口氣:“這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