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轉首望去,只見來人身材幹癟,滿面皺紋,是個光頭的老尼姑,偏又着了件玄色道袍,手中倒提馬尾拂塵。這人便是隱居黃山的餐霞大師,昔日曾拜在神尼優曇門下,學佛修道,後又歸入峨眉門下,故時而道裝,卻不留鬚髮,不拘泥佛道區隔,算是二教兼修。
坤元被她倒打一耙,心裡越發光火,不等許飛娘阻攔,開口反詰道:“賢師徒果真學問精深,一個說什麼平白,一個講什麼無端,戲文一般雅緻,果然唱得一出好戲。”
餐霞作**變,飛娘忙上前見禮。萬妙仙姑這些年來,何嘗不知餐霞在自己左近,比鄰而居的用心所在,只是一來當年混元祖師吩咐自己在五雲步隱居避禍,二來常和餐霞等人來往,倒也能打探峨眉到消息一二,彼此倒還未撕破面皮,倒也便利。
許飛娘一臉賠笑對餐霞道:“老師太且容一言,這是我昔年的混元恩師預收下的一名弟子,近日纔回轉門下,因少師長管教,故而有失約束,言語冒犯,還請勿怪。適才和吳、朱二位道友小誤會而已,那株芝草本就在文筆峰附近採獲,給二位道友也是應該,權當在下一番心意,倒是飛娘一時心生貪念,無端生事,這廂賠禮了。”
坤元見許飛娘如此作小服低,軟語求人,心中憤懣,這些年來,許飛娘所處可見一斑,剛要開口維護,那廂朱文反倒先行譏諷,冷笑道:“剛纔好大口氣,怎麼如今見我師父到了便改口了,可見你們這些左道妖人善變作僞,心口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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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元立即按捺不住,怒極反笑道:“難道你們峨眉只會長舌功夫不成,說了半天,淨是空話,還是大家做過一場,自有結論。”
餐霞老尼在文筆峰後洞府中清修,對此間爭端自然無不知曉,只是一來寵溺二徒,二來也想借機試探許飛娘,不成想,坤元忽然冒出,立時翻臉,壞了朱文飛劍,頓時坐不住,只得出了洞府,趕忙護着二徒。
她聽坤元語中對峨眉頗有不滿,暗帶嘲諷,不似許飛娘那般低聲下氣,兩下比照,越發顯得坤元之可惡,乃斥道:“狂徒敢爾,黃山可不是你等撒潑之處,你要尋死,貧尼便成全了你,助你早日超生。”
乃將誅邪刀放出,這誅邪刀,共有一百零八把,長只五六寸,俱是三尖兩刃,個個冷氣森森,寒光射人。
飛娘爲人深沉多智,極有心計,心知這多年的苦功,僅較功行不見得就不是餐霞敵手,況有坤元在側,只是不願和峨眉過早決裂,如此涉險,有害大局。見狀忙出聲勸阻。
坤元此時早就怒火洶洶,氣血上涌,不管不顧起來,哪還在乎什麼大局,依舊將太平清寧劍放出,與那誅邪刀一觸之下,便見高低,叮噹作響,數十把飛刀已然被毀,均被清寧劍劈開,落於塵埃。
餐霞沒想到來人飛劍如斯厲害,自己運用稱手如意的誅邪飛刀,轉眼間被破去好幾十把,心中肉痛,忙將飛刀收回,只護定全身,另外擎出虹霓劍,如赤煉橫空,光華奪目,復向清寧劍迎去。
坤元心中有底,自己清寧劍在世間,管你別家什麼神兵利器都不在話下,絲毫不懼,也運劍相迎。
眼開二人鬥得不可開交,忽聽空中又是一聲佛號,音量不高,卻直入人心竅,震耳欲聾:“餐霞師妹還請罷手,坤元道友也請賜我薄面,暫息怒火。”來人正是近日才駐錫紫金瀧的曉月禪師。
自從北海一別,曉月禪師按坤元指點,往黃山紫金瀧悉心找尋上古共工治水至寶斷玉鉤,雖然多日無功,倒也愛上此間風物,怡然自得。前些日子,許飛娘又以坤元之名,送來三茅真君降魔心法,自己稍加修習便覺心神無礙,靈臺清明,功行越發精進,雖不敢說盡將哈哈老祖所授魔法中陰魔祛除,倒也不懼異日心魔作祟,損毀道基,不由對坤元等人越發感激,暗暗決定傾心交接,互爲奧援。
今日,曉月正在默運心法,鍛鍊神識,忽然察覺五雲步附近有人鬥法,仔細觀想,原來是許飛娘和餐霞門下因爲一株九色芝草起了爭執,坤元和餐霞又話不投機,下場鬥劍,怕他二人吃虧,忙趕來勸住。
昔日在長眉門下,餐霞便知曉月道法高深,與玄真子、苦行頭陀相較亦不遑多讓,遠在其餘諸位同門之上,近年來又拜在哈哈老祖駕前,學了不少高明魔法,更加不敢小視,還按照當年之禮,口呼師兄,兩下見禮。
餐霞稽首言道:“曉月師兄來得正好,我兩個劣徒不過是不想讓自家寶物憑空爲外人所取,情急之下,言語不當便是有的,愛護師門倒也情有可原。”
坤元聽罷,冷笑不已,曉月忙止住,對餐霞說:“師妹無須多言,些許小事,我一觀便知根由。何必早下定論?”
當即口誦真言,以手畫圓,玄功凝練出一面光鏡,霧氣瀰漫,不見什麼景象,俄而水霧消散,鏡中可見一人,身披五彩宮裝,頭戴珠冠,正是萬妙仙姑。只見她飛到天都峰下,左右逡巡,忽然拊掌微笑,伸手在巖壁上摘下一朵芝草,端詳把玩不已,半晌方架劍離去。過了片刻又有兩道劍光來至峰前,不作停頓,往飛娘方向趕去。
看到此處,曉月禪師收了道法,沉默不語。
那女神童朱文見狀,猶不服軟,開口斥道:“你這和尚不知道耍的什麼把戲,你以爲這樣掩人耳目,便能暗助妖婦奪我芝草不成?”還要辯解,被餐霞止住。
曉月也不惱怒,只淡淡對餐霞說到:“師妹門下此子倒是眼生,莫不是與矮叟因果糾纏的那位?”
朱文不明所以,餐霞忙打斷曉月話語,忍住心火,對他說到:“曉月師兄勿怪,今日倒是劣徒有錯在先了,這芝草不要也罷,我們師徒迴轉便是。”便將朱文手中九色靈芝拿來,隨手棄之地上。也不和曉月作別招呼,將手一招,要取回落地的飛刀,轉身便走。
曉月心中不樂,口中低誦佛號,以手指地,將落地的飛刀定住,那斷刀有如生根一般。餐霞連連施功,均告不遂,心中暗暗吃驚,也不多加耽擱,和兩個徒弟,轉身便走!
坤元見她師徒三人不見了蹤影,才和飛娘近前見禮,請到洞內安坐奉茶。
兩下分賓主落座,曉月先行施禮,對他二人言道:“前日得許道友代萬維真人傳我降魔心法,稍一修煉,頓覺陰魔大去,六神歸位,靈臺澄清,舊日暗疾已然大好,於我日後修行亦大有裨益,如此深恩,惶恐自省,不知如何得報。”
坤元笑道:“老禪師果真道法精深,我等有了這經文,成日裡百思不解,一無所成。禪師這才幾個時辰,便大有進益,實在是根行深厚,令我輩高山仰止,望塵莫及。”
飛娘也忙恭喜不迭。
曉月也對飛娘說道:“九色芝草倒也不算助益功行,我釋教雖然說萬法皆空,諸法無我,倒也有些常保色身的法門,配合這芝草,更加見效,仙姑有意,老衲便露醜賣弄了。”
飛娘忙道謝,將其口訣記下,喜不自禁。
坤元見之心動,暗歎女子之爲悅己者容,古今概莫能外,越發疼惜許飛娘。
又說了些閒話,坤元便提及斷玉鉤一事,詢問進展。
曉月嘆道:“道友不說,老衲亦要再次麻煩的,自在紫金瀧住下,默運玄功,悉心推算,果見澗底泉眼處,寒光外泄,寶氣蒸騰,然多番尋找難覓蹤跡,偶露玉鉤真容,又被逃脫,日前推演天機,乃知必須三人齊心,合力施法乃可尋得。思來想去,如今與老衲齊心之人只二位高賢,還要多加麻煩二位道友,惶恐不安。”
坤元笑道:“禪師何必見外,你們早就彼此傾心,這尋鉤之事義不容辭,儘管吩咐。可曾推演時機,選定吉時了麼?”
曉月稽首,告罪一聲,乃道:“已然算過,臘月初九,寅時三刻,正是寒氣轉陽之際,寶鉤神靈不明,你我三人行法施爲,最易獲取,一舉建功。”
坤元聞之大喜,道:“那便不過十數天而已,還要周全準備安排,一舉成擒,助老禪師獲此至寶,幸甚幸甚!”
飛娘也是恭喜,兩下俱都開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