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飛這段時間的演藝事業非常順。
戀情曝光後,他的曝光率大增,身價也坐着火箭一樣蹭蹭上升。電影拍攝與唱片籌備外的所有時間都被各種活動訪談佔據,甚至有些資深訪談節目開出給天王天后的天價,要求他跟蕭蘇蘇一起探探他們的愛情史。
他跟蕭蘇蘇有什麼愛情史?一個是嫩得要命的少年仔,一個是大眼娃娃似的小可愛,情竇初開,還未必會寫愛情這個字,就稀裡糊塗要此生不渝了。
黎錦叫人編造了一個曲折萬分動人情懷的童話故事,叫他們分別背熟,人前發揮演技就好。
駱飛痛苦極了。
他痛苦的不是自己要在大衆面前一遍遍講那些莫須有的故事,而是痛苦自己的感情要這樣被拿出來反覆評說,接受外人的祝福抑或詆譭。
他恨透了那個往媒體郵箱裡發匿名郵件的小人,他更恨那個不停往自己手機裡發匿名短信,讓自己日日恍惚,備受折磨的人。
他開始給自己樹無數個假想敵。從自己立志打倒的對象舒慕,到與自己同期出道的男藝人,甚至包括那些剛進公司就勢頭迅猛,瞧着他這位師哥虎視眈眈的後輩。
他覺得誰看起來都像那個處心積慮要搞垮自己的人。
只是這次他學乖了,懂得要隱藏情緒,哪怕心中已經驚濤駭浪,表面也要一點不露。
被導演警告換人的事發生一次就夠了,更何況那次後他聽人說,黎錦爲自己着急上火,在片場發高燒昏迷過去。
他仍舊日日帶着一臉開朗陽光的微笑去開工,在節目上將愛情故事複述到動情處去抓蕭蘇蘇的手,與她溫柔凝望,甚至私下裡,在自己的好友齊亦辰面前,他也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表面的古井無波下,是拉扯到極限的神經線,是一觸即碎的理智鏡面。
他這麼以爲而已。
黎錦早就發現他不對勁。
最開始,他不願意管。
他又不是聖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駱飛作死。
要不是這次他事先在媒體安插下自己的人,新聞照常爆出來,自己會像上次一樣措手不及,而且兩次疊加的效果,很可能直接把駱飛拍死在沙灘上。
那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心血呢?都白費了?
他生駱飛的氣。
駱飛不知就裡,覺得自己的戀情一爆出,最對不起的就是被自己欺騙良久的經紀人,而經紀人竟然沒怪他,還默不作聲給他收拾爛攤子。於是駱飛那點內疚像坐了火箭一樣,蹭蹭蹭往上竄。
這導致駱飛這段時間特別配合黎錦工作,哪怕每天只讓他睡五個小時,他也不再沉着臉了。
於是黎錦最開始的不願說,變成了騎虎難下,沒法說。
直到他發現,駱飛這種積極的工作態度,變得異常詭異起來。
黎錦認識他這麼久,比外人更加容易發現,駱飛那格外淡定的外表下,隱藏的如驚弓之鳥般的內在。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他思考了很久,然後在某天早晨,送駱飛去錄節目的路上,對他說:
“下午回來以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下午駱飛按時到了。
黎錦不在,陰天,辦公室關着燈拉合半頁窗簾,更顯得屋子昏暗。駱飛坐在沙發裡等他,等着等着就打起瞌睡,後來乾脆不管不顧,橫在沙發上睡起來。冬天,屋裡實在是冷,他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間拽過沙發邊的毯子蓋在身上,到後來不知怎麼,連頭都蓋了進去。
“黎哥還沒回來?”朦朧間,他聽到有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
駱飛的鼻子皺了一下,知道這肯定是跟哪個藝人的助理過來彙報工作了。
他沒理會,繼續睡。他已經好多天沒好好睡一覺了,困得要命。
糊里糊塗裡,他感覺到那人站在了門邊,接着,另一個輕而快的腳步響了幾聲,走到了靠頭頂一點的位置。
他分出神想了想,知道那大概是黎錦辦公桌的位置。
“我給黎哥放這裡吧。”另外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高跟鞋說:“那你選個顯眼的位置,黎哥的桌子出了名的亂他又不叫別人收,你放的位置不對,說不定他到明年才能看到。”
兩人笑了一陣,另一個女孩似乎繞着桌子走了一圈,接着,是紙張翻動的嘩嘩聲,接着,她道:“黎哥也看《晨星週刊》?”
“這是黎哥每週必看的三個週刊之一。”高跟鞋笑道,“他說,蔚氏旗下的幾個人物評論類週刊裡,就屬這個最有見地。”
“是嗎?”什麼東西被放下了,“不是說,每個經紀人都會在媒體裡安插自己的眼線?你猜,黎哥在蔚氏有嗎?”
“這個我哪指定”高跟鞋笑到一半,驟然停住,“難道說……你知道?”
“我有一次看到黎哥跟蔚氏的方悅陽在一起。你知道方悅陽吧,他最近可是很有名的。據說他進蔚氏不過幾個月,風頭已經蓋過首席記者,年終考評成績相當不錯。大家都說,他只要再交一份亮眼的答卷,明年就可以把現在的首席記者擠下去了,剛好,咱們那位小帥哥的新聞被他報出來了。”女孩說得慢條斯理,邊說邊笑,“你說,事情怎麼就這麼巧呢?”
“你……你什麼意思?”高跟鞋遲疑着,“你該不會想說,黎哥跟方悅陽聯手炒作吧?”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又有什麼不好?選秀明星普遍後勁不足,小帥哥最近人氣下滑得厲害,這時候爆料,剛好挽回人氣,還能趕着年底火一把,擠進年底和開年的各種頒獎禮去。而方悅陽呢,他剛好又獲得了晉升的機會,往後越爬越高,還能忘了黎哥嗎?資源置換,這在圈子裡不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了?”女孩道,“你沒看到家家都在批,唯獨方悅陽的文章在表揚駱飛敢愛敢恨,說不是事先通過氣的,誰信?”
“可不是說,黎哥自己也吃了一驚?”高跟鞋壓低聲音,“駱飛這事,從頭到尾都瞞着公司裡的人呢!”
“黎哥可是金牌經紀人,要連手下藝人的動向都掌握不到,他也不要混了。”女孩說,“我猜,吃一驚不過是做給人看,外加蒙駱飛的。他哪能跟駱飛挑明瞭說呢?駱飛一旦心知肚明,這齣戲還怎麼唱?偏要駱飛也措手不及,他的反應才真實,這齣戲才演得好看。”
“小丹,”高跟鞋往前走了兩步,聲音裡簡直不能更崇拜,“你懂得真多。”
“唉,我在以前公司好歹也是做經紀人的,也就是到了咱們這裡,貝總嫌我經驗不夠,叫我從助理做起。黎錦現在玩的這些,都是我當年玩剩下的,有什麼稀奇。”被叫做“小丹”的女孩故作姿態地嘆了一聲,道,“往後你跟着我,我能教你的可比區區個黎錦多多了,他纔多大呀,首席經紀人?他也真敢坐這個位置!”
兩對腳步聲交疊着走遠了。
駱飛躲在毯子下面,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放開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