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錦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天光大亮才醒。
醒過來時,窗簾仍舊拉着,卻隱約透出些明亮來。他抿了抿乾渴的脣,嗓子眼發癢,忍不住咳了幾聲。
旁邊立刻有人緊張起來,端水給他喝,見他躺着不方便,還伸手要扶他。黎錦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半杯水,喉嚨口這纔像久旱的田地逢甘霖,滋潤起來。
那人輕輕鬆了口氣,也不知爲的是什麼,起身要把杯子放到一旁去。黎錦卻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的手。
“李奕衡。”
“怎麼?”李奕衡低頭看着黎錦,那人連番遭事,又昏睡許久,一張臉上半分血色都沒有,憔悴到了極點。他心裡一想起昨天看到黎錦時這人身上血和着傷的樣子就心疼,聲音不自覺更柔了一點,哄小孩似的:“哪裡疼?”
可惜他實在很少哄孩子,生生把一副溫柔演繹成狼外婆,逗得黎錦哈哈大笑:“哪裡都疼,聽你這樣說話,連耳朵都跟着疼。”
李奕衡想象了一下自己剛剛那樣子,也兜不住笑出來,辯解道:“關心則亂。”
一邊起身,把杯子放回桌上。
黎錦躺回牀上,側頭看李奕衡動作,心裡卻不住回憶起他那句“關心則亂”,只覺得這每一個字,都像憑空長出了一隻小手,在他心口搔颳着。這種感覺從未有過,或許曾有,也被黎錦忘了。此刻再次體會,竟然又舒服又彆扭。
他嚥了口口水,看着周圍擺設轉移注意力:“這是李宅?你房間?”
李奕衡應了一聲,走到窗前,手腕一抖,拉開厚重的窗簾。窗簾後,耀眼的金黃陽光灑進室中,黎錦仰起頭,瞧着這樣暖的太陽,莫名就想起那日自己遇險,車門拉開,外面的陽光也是這樣溫暖。
“我睡了多久?”他問。
“差不多一天。”
李奕衡坐到牀邊,掖了掖他的被角,詳細彙報他的傷情。別的黎錦都不在意,唯獨說到腳踝脫臼,黎錦的眼睛眨了一下,問道:“還有三天就是星聲代年度總決賽了,我還能……”
“不能了。”李奕衡搖搖頭,“醫生說,至少需要靜養一個星期,我已經給秦逸歌打過電話,他准假。”
黎錦急了:“這不是準不準假的事,我爲這場比賽花了如此多的心血,不能到最後卻……”
卻如何,他也說不出了。
沒法走路,就是沒法走路,總不至於安排人專門照料你,而你坐在輪椅上指點江山。
看着黎錦這麼懊惱,李奕衡心中一陣不忍,伸手撩開他的額發,輕聲道:“醫生說,如果你肯配合他,他倒可以幫幫你。他的父親年輕時候在廣東開醫館,治療跌打損傷很有心得。只要你肯配合他靜養三天,那麼三天後,他保證你能出現在星聲代的決賽現場。”
“真的?”黎錦高興了,“多謝!我一定配合!”
李奕衡卻輕笑着搖搖頭,低聲道:“你不用謝我,說到底這件事……是因我而起。”
黎錦不解,問道:“怎麼講?”
“弄壞你剎車的,和綁架你的,是兩撥人。”李奕衡答道,“綁架你的,自然是何悅笙。但悄悄弄壞你剎車的,另有其人。黎錦,你記不記得之前市場部曾經在合同上設陷阱,差點叫藝人們白跑演出,還間接害你被舒慕折騰入院的事?”
那次的經歷讓人記憶深刻,黎錦立即道:“記得。”話甫出口,立刻恍然大悟,“是他們?”
“對,當時你住院昏迷,這件事是我出面替你料理。我把市場部經理副經理免職,事後又用了點手段,叫他們在圈中混不下去,免得哪天再跟你爲難。卻沒想到,他們把賬都算到了你身上。”李奕衡嘆了口氣,“剎車是他們僱人弄壞的,目的是要麼死要麼殘,不叫你下半輩子好受。”
“他們人呢?”黎錦問。
“我處理掉了。”李奕衡說。
黎錦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李奕衡與何氏二位少爺不同。那兩位少爺的“處理”,是送人見閻王,李先生的“處理”,只是保證那個人此生不會出現在自己眼前而已。
況且起了殺人的心思,受點懲罰也不爲過。
李奕衡看着他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爲他很不喜歡自己這樣處理,剛要出聲安撫幾句,那人卻忽然回過味來似的,笑了一笑。
“也就是說,弄壞剎車想叫我死的不是何二少,後來那些跟在我後面綁我的纔是何悅笙的人。那他既然想要我死,爲什麼不乾脆一開始就把車禍弄徹底點,又或者趁我剛車禍的時候補上兩下?他爲什麼偏要興師動衆把我帶走?難道,難道……”黎錦哭笑不得,“他是個傻子嗎?”
李奕衡但笑不語,心道,對了,這何家二少還真的是個草包。
“我車禍被綁,不關你的事。”黎錦的右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那帶着溫熱的手指輕輕攥住了李奕衡的手掌,在他的掌心輕輕巧巧地颳了兩下:“我還要……多謝李先生救命之恩。”
要不是他及時趕到,接下來等待着黎錦的,還不一定是什麼。
李奕衡反手攥緊了他,那眼神深情熾熱,竟像有許多話在其中,卻說不出口。
黎錦心中微動,有什麼東西在腦中打馬而過,速度極快,摸索不住。他索性就不再去想,轉頭一瞬不瞬地望着李奕衡,問:“你這次,跟何家徹底翻臉了吧。”
“本來也維持不了幾天和平了,早翻臉的好。”說到這裡,李奕衡停頓了一下,決定還是把蔣勁的事暫時瞞下去,道,“這次不過是個契機,不關你事,只是……”
黎錦挑眉。
李奕衡鬆開他的手,俯下身去。熟悉的男性古龍水味道緩緩迫近,李奕衡兩肘撐在黎錦耳側,那動作,簡直像要吻他一般。
黎錦呼吸微窒,瞬間不敢動了。
“只是你會打電話給我求救,而不是給別的人,叫讓我十分……開心。”李奕衡笑着低下頭去,在他鼻尖輕輕一啄。
黎錦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放在八百度高溫蒸籠上的蝦子,渾身騰一下紅了。
“你……你開心……什麼……”黎錦覺得自己該緩解一下尷尬,可惜聲音發顫腦袋斷片,支支吾吾,竟然還咬了舌頭。
“你說我開心什麼?”
李奕衡反問一句,接着,就用一個簡單直接的吻,制止了這人的沒話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