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之外槍聲依舊,不管有沒有看見襲擊者,開上幾槍給自己壯壯膽也是好的。一羣士兵將松本和水木等重要軍官用身體圍在中間,四處張望那個尋找刺客。水木勸松本及早回房間,松本是個從低級軍官一步步混上來的,這個老油條早就聽出此時外邊的槍聲只有迴應的,沒有刺客發出來的,強作鎮定呆在會場指揮保護來賓。沒人注意到這邊發生的情況。
也許是因爲黃維和杜家做對,杜懷水畢竟姓杜,對他有種厭惡感,此時聽到這話,哼道:“什麼意思?”
黃維衝杜懷水使了個眼色,搖搖往遠處一瞅,杜懷水順着黃維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徐夢歸和鴿子將杜猛護在自己身後。
兩位何少爺?”杜少爺,現在亂成這樣,開槍殺了他們,誰也不知道是你動的手,如果有人追查下來,只要把槍一扔,來個死不認賬,你給皇軍勞苦賣命,人也會幫趁着你。誰也奈何不……”
杜懷水早就聽說杜家來了兩個生人,現在一個成了自己的妹夫,另一個則成了自己親爹的乾兒子,親老子和自己斷絕父子關係,不認自己,讓這兩個小子鑽了空子。心中一動,手裡的槍不自覺地低了低,卻不知兩人各有所指。
黃維見此景大喜,接着說道:”大事若成,這杜家可就是你做主了。““什麼!”
杜懷水心裡一驚,低聲罵道:“那是我爹!你讓我殺我爹?”
槍口再次擡起,黃維急忙說道:”你認他是爹,他可認你這個兒子?斷絕父子關係杜老闆可是登了報的。你也看到了,那兩個姓何的小子現在坐的可是你的位置,我清楚你是打算自己做出一番大事來,可杜老闆這年紀,早晚是要作古歸西的,到時候家產一分,你就眼睜睜地看着把本該屬於你的家業給了別人?他們是你兄弟嗎?他們姓何,不姓杜,勞碌百年求的是什麼,不就是錢和權嗎?既然能唾手可得,何苦自己費神勞力。現在那倆小子剛來,只要趁這機會殺了他們,你這杜家獨子在振臂一呼……”
杜懷水心裡鬆動了,轉而懷疑道:“你廢了半天口舌,對你有什麼好處?”
黃維暗鬆了口氣,他這也是在賭,要麼杜懷水聽從自己的建議,自己從中得以鹹魚翻身,要麼杜懷水不忍下手,自己被打死。現在自己快剩不下什麼了,看着賬本上每天的虧損額,不如放手一博,直接滅了杜猛。但是要是自己動手,事後人定然大怒,重新扶植一個新的糧商是必然的,但是要是動手的是杜猛的親生兒子,就不一樣了,這屬於家族內部仇殺,就算人要動怒,滅的也是杜懷水,和自己扯不上關係。
杜懷水就是回咬自己一口,死不認賬就是了,理由很充分的。
黃維獰笑道:“只要大事一成,杜少爺成了杜家家主之後,不再爲難我就行了,您我都是爲皇軍效力,我黃維也是混口飯吃,杜老闆和人不對路子,人動手時早晚的事,您在猶猶豫豫,不早早劃清界限,杜少爺就不怕殃及池魚嗎?”
杜懷水顧慮道:“那要是不成呢?”
“一樣可以死不認賬。”
黃維左右看看場面就要穩定下來,催促道:“再不下手,就要來不及了,早下決定,這杜家…”
“不要說了,我幹!”
杜懷水心一橫,槍口遙遙指向自己親爹,黃維露出不可察覺的微笑,偷偷退了回去,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
“啪~啪~”
大正十四年式手槍雖是日軍常規配備手槍,但因其經常卡殼走火,不少軍官都願意使用從德國過來的魯格08手槍,人拉攏杜懷水時也專門配備給他一把。
會場再度被莫名的槍聲擾亂,賓客四處躲藏,作爲目標的杜猛不知這是親生兒子指向自己的槍口所打出來的子彈,被同樣也是大吃一驚,但經驗豐富的鴿子和徐夢歸給拖到會場裝飾石柱的後方。
不是已經撤退了嗎?這是誰開的槍?打杜猛幹什麼?這槍聲也不是步槍打出來的?難不成是人要趁亂動手?
一連串的問題出現在徐夢歸的腦海裡,很快,經驗雖然不如徐夢歸老到,但畢竟是正規軍事學院畢業的水木很快告訴了他答案。
“黑搭理,(左邊)!”水木的聲音夾雜着痛楚。
水木耷拉着左臂,左手持槍指向杜懷水藏身之處。杜懷水沒想到這兩個何少爺反應這麼快,只開了兩槍,自己老爹就沒了身影,水木和松本也難以置信地看想杜懷水。杜猛從徐夢歸和石柱只見的夾縫看瞅了過去,瞳孔急劇收縮,他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徵用槍口指着自己,腹部還在炯炯流血。
心痛,不知是爲了那槍口,還是那流血的腹部。
“不!不可能。”
杜猛喊出了聲,杜猛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被鴿子一把架住。
趁亂殺了杜猛和何家那兩個小子還是殺杜懷水,還是講兩邊都殺了,伺機奪了杜家產業?老奸巨猾的松本腦子裡馬上開始飛速盤算起來。
殺了杜猛三人?杜懷水可是正兒八經的獨家繼承人,可是…杜猛和他名義上斷絕父子關係了,杜家還有一個同樣擁有繼承權的杜二小姐,就算自己以強勢壓制輿論,讓杜懷水掌握杜家,杜懷水能撐起來嗎?交給黃偉,杜懷水呢讓你給願意煮熟的燕子連鍋一起飛了?
殺光?整個會場這麼多的賓客恐怕一大半都看到杜懷水想他親老子開槍,難道要把這些石門的社會名流全部殺人滅口,肯定會引起社會動盪,這個決定可是他一箇中佐能做的了的決定。
現在唯一沒有利用價值的現在只有…“刺客。”
松本揮手,所有槍口全部轉向杜懷水。
杜懷水滿心認爲黃維的話真的,人會幫他。
“太君!”
“開火!”
松本故用漢語大喊道。
子彈”嗖~嗖~”地從杜懷水身邊穿行而過,杜懷水堵在石柱後,轉頭怒視黃維,黃維心裡害怕,從藏身處突然跑出,衝向松本,大喊道:“太君,杜營長要殺……”
“啪~”
“我”字沒出口,黃維被杜懷水一槍放翻在地。
打狗也得看主人,喪家犬再是狗,那也是人的狗,要殺也得他們自己殺。當着松本的面把黃維給斃了,槍口所指的方向同時還是松本所在的位置,槍口只要一歪,…杜懷水不死也得死。
“開火!射擊!”
松本喪心病狂地大喊。
又是一排子彈打過去,將杜懷水滿心的期望全部打回了嘴裡。杜懷水如同跳進冰窟,眼裡餘光看到外邊的士兵全部集中進來,說明襲擊者早已別消滅或是逃跑,會場大門已經大開,如果襲擊者不是被擊斃,而是逃跑的話,人肯定會爲穩定大家的情緒,找出幾個替罪羊出來,自己就這麼傻乎乎跳了出來,這黑鍋是背定了。
咬牙還擊了兩槍。
不能死在這裡,營裡的兄弟吃了這麼多好處,老子帶着上山當土匪去。好處…這錢…哪來的?
整天只知道賞這個,賞那個的杜懷水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每次都是自己的副官李杜來執行自己的命令,恍然之間,杜懷水看向正倒在鴿子懷裡的父親。
“砰~”
條件反射地躲過幾顆射過來的子彈,打斷了杜懷水的思緒,捂着腹部的槍傷,幾步竄到門外,四處躲藏,眼光一掃看到一輛車正停不遠的地方。這車他認識,幾天前還去過牛金封堵土八路的駐點找過李杜一次,當時他以爲是李杜的好友,還問過李杜,當他看到躲在車裡的司機正是老周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身後的追兵緊跟其後,杜懷水未及多想,直往車上奔去。
“大少爺”
不知會場內發生什麼事的老周驚恐地看着杜懷水用槍口指着自己的額頭。
“滾開!”
杜懷水強忍着疼痛打開車門,老周很聽話地從另一扇車門跳下車。
“不”
追兵連連射擊,剛剛甦醒過來的杜猛在徐夢歸和鴿子的攙扶下也踉蹌跟了出來,再是不孝,那也是他兒子啊,可杜猛看到的是,子彈還是不隨人願地射中了杜懷水,隨着杜懷水的醫生參加,杜猛兩眼再次翻轉,又一次昏倒在了徐夢歸的懷裡。
怎想杜懷水連中四槍,竟然還未死,強烈的求生讓他死撐着上了車,右手打火,左手持槍又是連扣幾次扳機,這槍只響了兩聲就只剩下空擊聲,八發子彈全部打光,沒有時間給他機會換子彈,杜懷水拋下手槍,油門一踩,離合一鬆,開車就跑。
追兵對着車位一陣猛射,整輛車左右搖晃,一頭扎向半掩的大門轟然爆炸,槍聲戛然而止。
杜猛被爆炸聲驚醒過來,滿眼老淚問道:“懷…懷水”
徐夢歸無眼睇指了指燃燒着的汽車,杜猛又一次暈了過去。
老周呆呆地站在原地,滿是油污的手上正握着一根剎車線。
……清晨的陽光讓杜猛艱難地睜開雙眼,杜猛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家裡的牀上。他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一場讓他冷汗連連的噩夢,但渾身的疲憊和身上的槍傷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眼前站着四個人,三女兩男,臥室還有幾個下人來回地忙碌着,三女其中一位是個一身白衣的護士,正給自己換吊瓶,其餘兩位是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兩個男的自然就是徐夢歸和鴿子。四人皆是一臉掛着黑眼圈看着自己,杜夫人和杜媛臉上還掛着淚痕。
“給我看看今天的報紙。”
杜猛低沉地說道。
徐夢歸低聲說道:“您還是別看了,沒有什麼大新聞。”
“不要騙我。”杜猛將手伸出來,杜夫人只得對門外用顫抖的聲音喊道:“老周,把今天的報紙拿來。”
房門打開,門外的老周探身進來。“夫人…”
“拿來吧,瞞不住的。”
老周點頭,不一會,一張滿是新鮮印刷品氣味的報紙遞到了杜猛的手裡。
“老爺,您可要挺住。”
杜猛單手將報紙攥在手裡,閉上雙眼,生怕一睜眼就看到讓自己更加心痛的消息。
“八路?哈哈哈~我兒子竟然能成****?哈哈~他如果有這出息,老子……老子早就安心了。”
臥室裡的人都被杜猛的狂笑嚇住了。
“徐夢歸?”
徐夢歸心裡一驚。
杜猛看着報紙喃喃地說道:“這小子能耐啊,都死了不下二十幾回,還能出來蹦躂,是個人物。”
“老爺,你…”
杜猛將報紙拋到地下,長嘆一聲沉言說道:“子不教,父之過。天叫我杜家後繼無人,…”
徐夢歸忍不住說道:“您不是還有媛兒嗎?”
杜猛突然哼道:“好了,不要說了。我剛纔早就醒了,前前後後想了很多事,雖然你們是什麼人我猜不出來,但我知道,你們做的都是大事。想開了,想開了,人生在世誰無死,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我管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什麼?”
徐夢歸大驚道:“您…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杜猛沉聲道:“你姓何,對你的下人你卻叫小何,哪有自家少爺這麼稱呼的,都是喊名,這就是說,你根本不姓何。再有就是,小何的腦子又聰明,要是你們靠他來做生意,哪還可能跑到我杜家來打下手?自從你們來了之後,我杜家經歷了多少大事?先是我那批貨物被劫,接着人找我麻煩,也是你們出手幫忙擺平的,黃維更是你們幫我鬥倒的,有這本事,還用的着上學?也就是說,你們那個所謂的家,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
見杜猛情緒穩定下來,說話並不雜亂。徐夢歸也就點點頭,承認了下來,反而問道:“最讓您懷疑的是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