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橋看見凌至秋那個樣子,笑了起來,“你看過我演的《解離》嗎?”
凌至秋微一思索,連忙點頭,“嗯嗯,看過!我知道江哥是因爲這部電影得到了四個影帝!”
《解離》是一部心理懸疑動作片,江楓橋飾演一位具有多重人格障礙的醫師,這種病症俗稱“解離症”。片中發生了諸多案件,一直找不到兇手,警察懷疑到了主角身上,在請來的心理醫生以及主角自身心靈的“自助者”幫助下,終於將邪惡的人格扼殺。
在這部片子裡,江楓橋分別飾演出了不同人格的性格特色,變化多端,令人讚歎不已。
“那是六年前拍的了,”江楓橋回憶着,笑了笑,“當時我專門在重症精神病院住了一個月。晚上就在特殊病房裡,聽着外面病人桀桀的怪叫聲和喊聲,有時候還有病人莫名其妙半夜來敲門。”
凌至秋光是這麼一聽,就渾身毛骨悚然了!“江哥,這……”
“真正的頂級演員,其實每一個都有解離症。”江楓橋目光深遠,“演戲是什麼?我認爲,演戲,就是過上另一種人生。在拍片那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其實我們都患上了解離症,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種人格,另一種思緒。完全從另一個人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做出合乎另一個人性格的舉動。我就是從《解離》那部片子裡,悟到了這個道理——所以,我才成爲了影帝!”
凌至秋渾身一震!
他發現,這一瞬間,江楓橋的頭髮、衣袂無風自動,猶如仙俠小說的得道高人,引動天地間的靈氣入體,完善自身的道行!——這只是凌至秋的一種幻覺,實際上,江楓橋坐在那裡,動作很閒適,表情也很輕鬆。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那種影帝的氣勢外放了出來!
他的話說得非常自傲,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甚至,凌至秋也自然而然的認爲,他就該這麼說!
人生處處是修行!無論你是哪一行哪一業,若是你深愛你的職業,你就能悟出那一個行業的“道”!
在這個時間點,凌至秋突然就領悟到了什麼東西,從腦中一閃而過。
欒非望着坐在客廳裡面自帶影帝光環的江楓橋,心中充滿了愛慕。他很早就認識江楓橋,一直默默關注着對方,卻是在《解離》上映後,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煎熬,向對方表白。最終,江楓橋迴應了他,兩個人才有了這麼多年的相依相戀。
江楓橋的氣勢外放了剎那,就收回了體內,眼神也緩和了下來,不再那麼深遠。“小凌,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凌至秋下意識點頭,“我好像……懂了一點。”
江楓橋俊逸地微笑,“我們演員比別人幸運,因爲我們有不同的人生。這也不是憑空白來的,都是需要去體會人間百味。設身處地,將自己作爲他人,才能理解他人的悲歡離合與痛苦。有時候,溝通不需要語言,只需要感受。”
江楓橋說得其實很少,可是凌至秋今天得到了很多。他低下頭一個勁在琢磨,自己在一年中飾演的兩個角色——花哲銳與d伯爵——究竟是好是壞,是否有進步的空間,還有哪些不足。他又不停地在盤算,從明天開始到試鏡那天結束,期間要爲了這個自閉症少年的角色做哪些功課……
他一直垂着頭思索着,江楓橋與欒非對視一眼,都笑了。
欒非此時對凌至秋的印象更好了。
來跟江楓橋取經的小藝人其實不在少數,之前江楓橋從來沒有讓人來過家裡。而那些小藝人的巴結重於討教,好聽的話說了一籮筐,熱情非凡,送禮請吃飯等等。卻沒有一個人露出今天凌至秋這種思悟的表情。
而且,他居然自己呆呆地開始想事情,完全沒有跟江楓橋繼續說閒話的意思。
倒真是個直腸子的呆貨。
江楓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見凌至秋的確上道,他便不再說話。笑眯眯讓欒非拿了茶杯來,兩人品茶對飲,默默調情。
半晌,凌至秋才從入定中回過神來,猛一擡頭,“哎呀”叫一聲,有點尷尬,“江哥,我、我……”
江楓橋和欒非都瞅着他笑。
“怎麼了,剛纔是不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了?”江楓橋問道,“看你都迷進去了。”
“嘿嘿,”凌至秋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就是根據你說的話,有了點打算。”
江楓橋也不就這個問題多糾纏,話鋒一轉,“小凌加油,我很看好你,我這次去北美,也有個想法,想去跟那邊的特效團隊接觸接觸,製作一個場面比較宏大的華國喪屍片。”
“華國喪屍片!”凌至秋睜大眼,“哇塞,末世題材嗎?”
“對!”江楓橋點頭,“我看中了一部網絡末世小說,讓我的工作室買斷了影視改編權,跟泰發報了項目,泰發也有意進行拍攝,但現在還在拉團隊。我不想隨便找三流的特效,把這片子弄成四不像,那樣浪費了太可惜。我打算請美國的特效團隊和化妝團隊,請一流的國際大導演,多花費點時間,將這部電影打造成爲華國第一部超級喪屍驚悚動作片……”
凌至秋非常感興趣,認真地聽着,不時點頭。
江楓橋轉到了拍片的難處,“只是,要拍這種電影,需要的資金很多,我也找了一些企業,大概初步有點意向,不過至少需要幾億元的預算,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在取景和特效上去了……”
凌至秋若有所思。
江楓橋只是隨便點了一下,又道:“這部喪屍片,還有一個獨特的地方——”
見凌至秋一副猴急想知道的模樣,他輕輕一笑,“這部影片是雙男主、雙男配,而且,男主與男配還有感情支線與……必要的親熱戲。”
凌至秋的嘴巴成了“o”形。
江影帝,您也太大膽了吧!
不過,想想就獸血沸騰啊!
末世本來就崇尚力量,男人與男人才能夠親密無間的配合,在這樣的過程中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凌至秋簡直等不及這部片子上映了,今天就想看有木有!
——可是!天哪,要拍這個片子,等江楓橋拉起團隊,起碼還要一兩年,再拍攝一年,再做一年特效……臥槽就是三四年啊!
好累、好心塞,感覺不會再愛了。
凌至秋泫然欲泣,“……好想看。”
江楓橋跟欒非哈哈大笑,“怎麼樣,小凌,你有興趣沒有?等到這部片子籌拍成功,我是其中一個主角,我會親自挑選另外一個男主和雙男配。……只不過有男男親熱戲,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有!”凌至秋自是豪情萬丈!“江哥!說好了,我一定好好磨練演技!到時候你一定要考慮我!”
江楓橋自然應下。
凌至秋心裡也不是不懂江楓橋的意思,不過事關投資,得等事情確定下來再跟boss提起。
剩下的時間,凌至秋坐在江楓橋和欒非的客廳裡,聽他們談論電影,聊一些娛樂圈的風向和趣聞。到了飯點,兩夫夫留凌至秋吃飯,凌至秋也沒扭捏,高興的答應。
WWW◆t t k a n◆C〇 他沒想到欒非竟然是個大廚級別的煮菜高手,做了六菜一湯,海帶拌粉絲、紅燒肉、清蒸魚、咖喱雞、青椒土豆絲、生爆鹽煎肉、果蔬濃湯,看得凌至秋食指大動,吃得凌至秋讚不絕口。
他平時在尉遲莊園吃的廚師做的菜,當然也是開菜館生意都爆棚的那種級別,但是欒非的菜餚有一種家常的味道和感覺,十分溫馨。
“哇哦,欒哥你簡直是……”他吃得停不下來,一時想不到最妙的形容詞。
江楓橋接了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而且……”還入得洞房。
欒非就知道他心裡在說什麼,瞪他一眼,給凌至秋夾了一筷子菜,“呵呵,你喜歡就好,多吃點,以後常來。”
“嗯嗯。”凌至秋乖乖點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晚上回家洗完澡,凌至秋拿着一個小本子在書房裡寫寫畫畫,非常認真。遠處看着電腦的尉遲鉉時不時擡頭望他一眼,覺得那個樣子特別可愛。
臨睡之前,凌至秋還趴在枕頭上看着自己的小本本,不斷咬着筆頭想着事情,時不時在本子上增加些內容。
“寫什麼呢?”尉遲鉉準備睡了,伸了個頭過來看。
凌至秋拿給他瞧,“我想得到《心靈解鎖》的那個角色,在做計劃。”
尉遲鉉撇嘴,“狗爬的字。”
“纔不是!”凌至秋火了,把本子一丟就要來掐他。
——根本沒有懸念,兩秒鐘就被總裁大人壓趴在身下動彈不得。
“你說你這個小身板兒,又不去鍛鍊,肌肉都沒幾根,還敢每天跟我鬧?”尉遲鉉整個人覆在他身上,而臉伏在他耳邊,一邊說話,一邊吹氣挑逗他。
“唔……你最煩!”凌至秋埋在枕頭裡,悶悶地說,“誰……說我沒有肌肉!”
尉遲鉉捏捏他的胳膊,“細細的,這麼點兒。有時候真怕風吹把你給吹走了。”
“胡說!”凌至秋趁他不注意,又想掙扎着跳起來。
尉遲鉉稍微一使勁把他壓制住,得意笑道:“怎麼,你小樣兒的,還想反攻?”
凌至秋那個惱火,閉着眼睛不說話。
尉遲鉉等了一會兒,把他翻了過來,“喂,啞巴了?不高興?”
凌至秋猛然一睜眼,“嚯”的怪叫一聲,竟然真的成功把boss掀倒了!而且他立刻跨坐在boss身上!
“嘿嘿!”偶像歌手得意非凡,屁股在總裁大人的肚子上墩了兩下,“哈哈,我就反攻,怎麼樣!哼!”
尉遲鉉懶洋洋的,連手都不動,乜斜着他,“行啊,你來啊,我看你要怎麼辦。”
“哼。”凌至秋俯下-身,趴在他的胸膛上,低頭吻住了男人性感的脣,手還不安分地往下亂摸亂揉。
這麼一來,揉摸得總裁大人火苗竄起,順着他吻了一會兒,再次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
凌至秋已經開始意亂情迷了,所以也就沒有掙扎,主動纏着尉遲鉉,兩人如同野獸一般緊緊纏抱在一起,對望之時都是毫不掩飾的深厚的愛意。
尉遲鉉掌握控制權之後,故意逗着凌至秋,“還想反攻?……嗯?我看你敢!”
凌至秋說不出話來,眼裡水氣瀰漫,咬着自己的手背,含糊道:“我那是……啊!……我是讓着你!”
“切!”尉遲鉉拉開他的手,堵住了他的嘴脣。
這樣小打小鬧的事件沒少發生,兩個人相處一年,互相依賴,感情也越來越穩定。
最初凌至秋還會有些小意隱憂,因爲這段感情是他主動求來的,他先對總裁癡迷、愛戀,先表白,先奉獻了自己。boss開始很強硬,要求只是短暫的關係,不想付出感情。
後來,他逐漸發現,尉遲鉉也並不是那麼冷硬的人,他的心很容易就捂熱了,只要是真心對他好、真心愛他,他也會付出同樣的回報。
尉遲鉉只是吼得兇而已,脾性其實很好的。
跟尉遲鉉在一起這一年,彷彿交了好運一般,總是這麼開心、愉快。
凌至秋摟緊了男人的脖子,睜開迷亂的眼睛,欣賞着男人那遍佈汗水的堅毅的臉龐。
“看什麼?”尉遲鉉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問了一句。
凌至秋用力將他拉近自己,“看我愛的人。……我愛你,鉉……”
“至秋寶貝……”尉遲鉉迴應着他,吻着他的臉蛋和嘴脣,喃喃道:“我也愛你。”
不知道爲什麼,凌至秋流下了眼淚。
這一刻太幸福了,有點害怕。
太濃烈的愛情,會不會引來老天的嫉妒?
……
“凌哥!你是不是忘記我的事情了!”11月初,時欽的電話打到了凌至秋的手機上。
凌至秋一怔,想起生日會時時欽忸怩着有事要問他的情形,一拍腦袋,“哎呀,對不起,這兩天忙着準備電影試鏡的事情……對不起啊!我現在有空,你要不然過來?”
他正在家裡上網,查詢“自閉症”的資料。
“好,我馬上來。”
時欽對這裡是熟門熟路的,來了之後拉着凌至秋去了游泳池旁邊的玻璃房,一副生怕被人聽見的表情。
“說吧。”凌至秋很縱容他,把他也看成了自己的弟弟。
時欽癟了癟嘴。
上次王玉給他支招,說什麼想辦法引誘楚長東,用原始人不穿衣服的方式。他試了幾次,結果楚長東根本不接招!
有一次他假裝自己房間裡的水龍頭壞了,洗澡洗一半裹着浴袍跑出來,想去楚長東的房間洗澡,結果楚長東立刻按了鈴,叫家裡的工人過去檢查。
水龍頭自然是沒有壞,時欽被臊得慌,低着頭默默的離開了楚長東的房間。
楚長東似乎是發現了他的來意,不但沒有被引誘,還哈哈大笑了起來,把時欽摟過來親了親,就讓他趕緊回去洗澡,以免感冒。
時欽那個鬱悶,真想仰天長嘯!爲啥人家不用色-誘都可以,而我這都只剩下一件浴袍在身上了,東哥也沒有獸性大發過來扯掉呢!!!!!
可見——王玉說的就是不靠譜!
於是,他只能寄希望於凌至秋,看看他信任的偶像是否能夠給他一點靠譜的建議。
當凌至秋聽時欽完整地敘述了他與楚長東之間的事情後,第一個念頭是:哎喲媽,還真成老闆娘了啊……!
“凌哥……你不要笑話我。我就想知道,爲什麼東哥對我從來都沒有一點‘非分之想’呢?”時欽苦惱。
凌至秋委婉地問道:“你覺得他不想對你出手,是什麼樣的原因呢?”
時欽士氣低落,“……大概是,因爲我的病吧。怕我承受不了?……其實沒有關係的,人家醫生都說了,我剛做完手術的那半年不要做過激的運動,後面只要身體健康,保養得當,不要縱……欲,就沒有問題。”
“那你有沒有把這些話告訴楚總?”
時欽愣住,歪着頭,“……哎?我好像,沒有跟他提過這個事情啊……!”
凌至秋忍俊不禁,“那人家楚總都不知道小欽可以接受那個了,你讓他怎麼好對你做什麼呢?”
“凌哥,你笑話我!哼!”時欽鼓着臉,“我又沒想到這種事情還要說!他正正常常的,我想着那什麼他一有感覺,我就順勢半推半就了嘛!”
凌至秋笑死了,“哈哈哈哈……”
“不許笑我!”時欽臉紅了。
凌至秋笑得眼淚都出來,“你呀!還是小孩子脾性。照我的經驗,兩個人相處,是需要把什麼話都擺在檯面上來說的,多多的溝通交流,這樣才能夠讓彼此瞭解對方的心意。你想跟楚總……赤裎相對,那麼就要讓他懂得你的想法。”
時欽害羞,“這種事情,我怎麼好意思講。”
凌至秋刮他的鼻子,“敢想,不敢說?那你不好意思,就不要去做了。”
“呃,不不不,”時欽抓着他的手搖晃,“我是真的想跟東哥成爲……真正的戀人。凌哥,幫我想辦法。”
凌至秋一時覺得自己正在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而且還是午夜零點檔電臺節目的節奏。
他暗暗笑了笑,一本正經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最好的辦法需要你自己去發現,因爲,每對戀人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大概,實話實說就是最基礎的吧。……我覺得,楚總一定是非常愛你的,要不然以他那種風流的面相,怎麼會爲了你,忍着什麼都不做呢。他是怕傷害你的身體。他對你的愛,不是因爲慾望而起的,所以越發難能可貴……”
說着說着,凌至秋抓住了一點靈感,眼睛一亮,叫道:“小欽!我想爲你們寫首歌!”
時欽被他的叫聲嚇一跳,隨即興奮起來,“真的嗎?凌哥,你要爲我們寫歌?哈哈哈,會不會很麻煩!”
“不麻煩!”凌至秋搖頭晃腦哼了幾聲不成調的曲子,“唉,最近事情有點多,等我參加完試鏡,我就來寫。”
……不過,後來因爲各種各樣的事,凌至秋非常忙碌,這首歌曲很久之後才作了出來。
爲時欽解決了難題,看那小孩喜滋滋地跑回去準備跟他家東哥攤牌,凌至秋心裡笑得歡騰。
可惜因爲時欽要求他跟尉遲鉉保密,凌至秋只得嚥下了想要傾訴的慾望。
……
過了幾天,他查閱完所有自閉症的資料,原本打算到京城的一家自閉症救助機構去當一段時間的志願者。沒想到剛去沒半天,就被某個學生志願者認出來了。下午的時候,突然涌來了不少學生,都是來看他的,嚴重影響了救助機構的工作開展。
凌至秋只能跟機構負責人說聲抱歉,壓低帽子,匆匆跑回了車裡,離開了那個地方。
他又想了另外的方法,搜查了網上關於自閉症少年的視頻來看,找到了很多這種病症的獨特之處。
比如,他們總是有各自的小動作,重複的抖動身體、突然跑到一邊去撞牆……比如,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的看法,表情動作都不會因爲任何人而變化,只沉浸在自我的思緒裡……比如,他們跟父母親人也沒有什麼親密感,無論是誰觸碰,都會不樂意,而且與人說話交流非常困難……
凌至秋還是很不能理解。
他試圖模仿自閉症少年的行爲和那些小動作,卻總是不能代入他們的心靈感受。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將父母兒女天倫之樂的天性剔除,因爲他腦中總是會浮現跟家人親密相處的細節。
他做不到對別人的話語無動於衷,他想演出自閉症聽到講話就當沒聽到的那種現象,可是總會有些條件反射的神態變化……
試鏡在11月下旬舉行,在京城的一家豪華酒店裡。
眼看只剩下一個星期了。
他打電話給蔣寧,幾乎要崩潰,“蔣哥,怎麼辦,我覺得我演不出來……我好痛苦。”
蔣寧聽着他的聲音,立刻明白他有點走火入魔,連連安撫,“至秋,不要這樣,沒有關係的,你能行的,你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演就行……”
“可是我怎麼都無法理解……”凌至秋哽咽起來。
蔣寧手下帶過不少藝人,安慰人很有一套,“至秋,你聽蔣哥說,你想一想,這次試鏡最壞的結局是什麼?”
“是……不能出演這個角色。”凌至秋抹淚。
“是啊,只是不能出演這個角色而已,並不是你以後就不能演戲了,並不是明天的太陽就不能出來了,對不對?沒什麼的。我對你很有信心,你的狀態也很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退一萬步講,就算、就算你真的沒辦法通過試鏡,又怎樣呢?一次試鏡而已,一部電影而已。我們永遠都要面對無數的挑戰,我們永遠都要有一顆堅強的心臟。”蔣寧輕言細語,“至秋,看到你這麼努力,蔣哥非常欣慰。即便你不能通過這次試鏡,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下一次一定會更好!”
“嗚……”凌至秋真的哭了,“謝謝蔣哥。”
蔣寧哄着他,“而且,誰說你就不行呢?這不是還有一個星期嗎?你還有時間準備呢!”
凌至秋點着頭,“……江哥出國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要不然真想再問問他。”
“哈哈,”蔣寧笑道,“當年楓橋第一次演電影,參加試鏡的時候,比你還緊張呢!前一天晚上非要跟我出去喝酒,結果第二天差點誤事!你看,誰都會緊張的,不是誰都能輕輕鬆鬆就過了。對嗎?”
“噗!”凌至秋笑了,“好吧,我知道了。”
聽完了蔣寧的勸慰,剛掛電話沒有五分鐘,他又開始焦頭爛額起來,在屋子裡團團轉。
他現在是在娛樂室裡,四周都放着以前的一些自閉症孩童電影與視頻,他不斷地模仿着各個患者的動作、眼神,不斷地去思考他們的心理。
尉遲鉉這段時日不知怎麼,彷彿也是很忙碌,沒有多管他。
凌至秋在影音室裡又耗費了一個下午,出門的時候,尉遲鉉正好回家了。
他跑過去,跟平常一樣迎接他,抱住他的腰,並且擡頭索吻。
可是,今天尉遲鉉顯得很疲憊,錯開了臉頰,低頭抱了他幾秒鐘便放開了,“我有點累。”
凌至秋很失望,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進了客廳,坐在沙發上擡頭望他,“你吃飯了嗎?”
“我在外面吃過了。”尉遲鉉脫掉外衣,解開領帶,拎着手上的包走上了樓梯,“你自己吃吧,我今天要在書房裡忙。”
凌至秋追到樓梯下,“鉉!”
“怎麼了?”尉遲鉉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表情跟平時也沒什麼兩樣,只是略微煩躁。
凌至秋以爲他確實是累了,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我從明天開始……想到副樓去住幾天。”
尉遲鉉皺起眉,拎包的手動了一下,“爲什麼?”
“我想獨自一個人體驗一下《心靈解鎖》自閉症少年的心境。”凌至秋解釋道:“讓我住副樓角樓的那個值班小屋,什麼東西都不要,用很厚的黑色窗簾把窗戶關起來。把門鎖上,門上留一個小洞,每天早中晚固定時間給我送餐就行了。我在那裡住一個星期試一試,看是否能夠體會到一點自閉症的孤獨。”
尉遲鉉聽得愣住,“……你真要這樣?”
凌至秋上了幾級樓梯,抱住他提着包的手臂,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鉉,我想爭取這個角色。對不起,這幾天你要一個人睡了……”
尉遲鉉不動聲色地把公文包移到了另一隻手,“沒什麼。”
凌至秋擡頭衝他一笑,“你不要太想我哦……等我出來,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尉遲鉉並沒有臆想中的露出“邪惡”的神色來開他的玩笑,只是點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叮囑了一句,“那你一個人千萬不要太過勉強自己。”
凌至秋略微失望,用頭蹭了他好幾下,才放開,“今晚,我們可以……”
尉遲鉉隨意笑笑,“看情況,我可能要忙很晚。”
見凌至秋有點傻呆呆的回不過神,尉遲鉉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捏捏他的臉,“晚上洗乾淨了,不許穿衣服,等我。”
凌至秋心裡又甜蜜起來,羞澀點頭。
走進二樓的書房,尉遲鉉打開了牆壁裡的獨立辦公室。這個小房間是由避難室改成的,在書房的一角,需要靠機關才能進入。
這裡放置的保險櫃裡,都是他個人的重要文件,鴻肇的機密檔案等等。
他關上門,坐在獨立辦公室的小桌前,將手中的公文包打開,拿出了三本幾乎每本都有近百頁的報告書,封面上寫着:《凌至秋調查報告》。
尉遲鉉下午已經在辦公室裡看過一遍重點經歷概況了。
此刻,盯着封面瞧了幾眼,他就把報告書就丟在了書桌上,兩手捂着額頭,從頭頂上順着頭順了一遍,然後手撐着後腦勺,眼睛盯在半空中,靠在椅背上不動了。
他眼下已經大致知曉了凌至秋的過往。不說全部,至少90%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凌至秋在小城荊市福利院長大,十五歲的時候被小混混綁架,此後便開始成爲荊市不少好男色的權貴的共寵……他十七歲時逃跑了,去過南方、北方,然後去了海市,在酒吧裡當了服務員……他也賣過,在窮困潦倒交不起房租的時候……後來他參加了時代娛樂的歌手選拔,成爲了歌手,爲了紅,跟了魏俊楠……他好像真的有一個替唱,在車禍中去世了,他才突然開始自己唱歌……
尉遲鉉換了個動作,將手肘抵在書桌上,手扶着額頭,閉上了眼睛。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後槽牙咬了又咬,眼睫也一直在微微顫動,另一隻手的拳頭緊緊握着放在膝蓋上,似乎在拼命壓抑着心情。
尉遲鉉扶額十分鐘,才終於把手放下來。
他的眼圈竟然有微微的紅。
他重新拿起凌至秋的檔案看了起來。翻開細案的第一頁,上面寫着:凌至秋被送到荊市福利院的那一天,是二十四年前的9月30日。此人生日不詳,只有這個日子被記下來,送入福利院時,大概纔剛生下來不到一週……
尉遲鉉持續往下看,翻了一頁。
獨立辦公室的燈光一直亮着,幾乎亮了一個晚上。
凌至秋洗完澡之後,就興奮地趴到了牀上,按着尉遲鉉的要求等待着他。
可是直到他呵欠連天,尉遲鉉都沒有上樓。他打了書房電話,尉遲鉉接起,說還在忙,於是他繼續等。
等到不知不覺睡着了。
他醒來的時候,已是早晨,尉遲鉉還是沒在身邊。
下樓到餐廳,老喬說,老闆在書房呆了整晚,早上就出門了。
他有些失望,但是沒太在意。尉遲鉉忙起來的時候,是會這樣廢寢忘食。
他跟老喬講了自己要演新戲,想體會孤獨的感受,要去副樓住一週。
老喬儘管驚訝,卻按着他的要求,一絲不苟地把副樓角樓的小值班室佈置好,讓他住了進去。
尉遲鉉在他住進去的第一天,並沒有回尉遲莊園。
這一天,杜堯走進他辦公室時幾乎是走貓步,躡手躡腳,生怕驚擾了老闆。
尉遲鉉火氣超級大,一來就開了個高層會議,把駐京的下屬公司負責人叫過來一一罵了個遍。
杜堯同情地望着這些負責人被罵綠的臉,一句話不敢替他們說。
他大致知道是爲了那幾本《凌至秋調查報告》的原因。報告他沒敢看,調查團團員的素質也極好,什麼都不會透露,因此老闆在氣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尉遲鉉瘋狂工作了兩天,晚上就睡在辦公室的休息室,這兩天鴻肇集團總部瀰漫着低氣壓,彷彿只要丟一根引線進來,立即就會被點燃,引爆整座大樓。
第三天,尉遲鉉把杜堯叫進辦公室,給了他一張列好的名單,讓他派人盯着名單上的人,找機會把他們全部滅掉。
這個“滅”,當然不是指殺掉……這張名單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社會地位,有的開公司,有的有要職,有的混社會,但是,全是鴻肇集團可以輕易捏死的程度。
杜堯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問道:“老闆,這些人好像都是荊市的?……我們在荊市沒有什麼太大的產業,只有幾個下屬公司……”
“怎麼?你覺得有問題?”尉遲鉉挑眉看他。
杜堯連忙站直,“沒有,沒問題。我會幫老闆安排下去!”
尉遲鉉想到什麼,又擺了擺手,“我這邊的事情多,你走不開。這樣,你安排,近期讓荊市,不,讓荊省那片的負責人都過來。鴻肇集團打算在那一片重點發展一下,所以需要清除清除障礙。”
杜堯懂得這是藉口,連忙點頭稱是,下去安排人通知到位。
他心想,凌少,似乎就是荊市的人啊。
……
凌至秋單獨在副樓角樓的小值班室裡住着。房間裡只有一張牀,一個桌子,鋪着地毯,其餘什麼都沒有,此外,還連着一個小小的洗手間,可以沖澡。
第一天、第二天,他尚且能忍,發發呆,睡睡覺。
到第三天的時候,他不知道該做什麼了。無所事事地站在小房間裡,無聊的轉圈,跳動,忽而跑到門口去,用腦袋撞撞門。
房間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電話、沒有書、沒有電視,凌至秋瘋狂地想念網絡,想念書本,想念一切可以娛樂的東西。
第四天,他開始站在窗子面前,試着讓自己靜下心來,什麼都不想。
這個值班室外面有一個小平臺,阻隔了下面大部分的視線,只能往天上看,而天上什麼都沒有。
第五天,凌至秋從牀上爬下來,躺在房間中間的地板上,翻滾、踢腿,然後不動了。
第六天,凌至秋坐在房間的一角,縮着腿,抱着膝蓋,只露出一點點眼睛,望着空而小的房間,身體一晃一晃,口中開始無意識地發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聲音。
最後一天,凌至秋又回到了牀上,安靜地坐着,面無表情。他一板一眼地洗漱,一口一口地吃飯。然後正正地坐在牀上,一會兒晃動一下,一會兒眼睛看看四周,一會兒又躺在牀上睜着眼睛。
他越來越陷入一種孤獨的狀態,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任何娛樂、不需要說話、不需要交流。他絲毫不覺得寂寞、苦痛。
夜晚,他閉上眼睛,在小空屋睡了最後一覺。
演戲入戲,是一種解離症,哇塞,這是我的想法喲。
每一種工作,都有一種修行!
來呀來呀,快點來包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