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兩兄妹收劍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汗水,張着嘴滿臉期待的跑了過來,一左一右蹲在文一鳴矮小的可以推動的牀邊,捏着他的手,低聲而激盪的呼喚着。
他們雖然還不到十五歲,在江嫺等人的溺愛下成長,各位長輩指點着修煉武道,個子已經很高了。
第五秋婼擡起微微顫抖的手,撫摸着文一鳴猶如魚肉一樣慘白的面頰,低泣道:“一鳴,醒來看看我們,你可以的...”
母子三人低聲綴泣着,儘管淚眼朦朧,依然目不轉睛的看着文一鳴微微抖動睫毛的雙眼。
文一鳴感覺自己在模糊的夢境中飄蕩了很久很久,久得已經忘記了時間。
他似乎又感到無比真實,他好像每天都在無盡的血腥中廝殺,無數猙獰的面孔在自己的腦海中出現,他感覺渾身劇痛,一刻不停的酸脹疼痛,甚至帶着凍僵的遲鈍,好像整個大腦都已經麻木了似的,變得不會思考。
他感覺好累,不停的在無邊無際的空間尋覓,尋覓一處可以供他棲身而又安靜的地方。
他想休息!
長久以來,他都能感覺到有無數人在呼喚着自己的名字,但他看不到這熟悉的聲音的主人,好似他一人獨處一個世界,那些聲音都是虛幻。
不知何時,世界只剩他一人,他孤獨寂寞的尋找着心底最深處的悸動。
越久他越感覺這個孤寂的世界讓他無助,好似他在這個世界無比的渺小,他身邊的一花一草都茂盛參天。
一粒小小的塵土竟然巨大如牛,且能在虛空遨遊,他身邊每天都浮游着這些龐大的塵土。
那些小石礫就像隕石一般,遮天蔽日,他快要透不過氣來。
他生存下去的希望,是那些不時傳來的呼喚聲,無比的親切、擔憂、焦慮、傷心、痛惜...不一而足。
他在不分黑夜白晝的世界中感動,心底一個聲音在吶喊。
要活下去!
內心的渴求居然讓他無法發出半點聲音,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似乎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他無所事事,在漫天的巨大塵土和石礫的壓力下游蕩,感覺虛弱無比,步履蹣跚,臟腑好似都快要衰竭,但時不時總有一絲溫潤流淌進他的軀體和腦海。
於是,他開始用修煉來打發時間,不知盡頭的漫長,陪着他孤獨的活着。
他發現修爲無法提升,開始和普通人一樣慢慢的衰老。
好似快要堅持不住了,他感覺快要死去,那腦海中的溫潤一直讓他保留着一絲意識。
漸漸的,不知什麼時候,他發現腦海中僅剩的三道星雲緩緩遊轉起來,每天似乎在縮小,就像在消耗中被溶化一般,他竟莫名的傷感起來。
但他的意識逐漸的清醒,那些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情緒也越來越明瞭。
當他知道這是夢時,三道星雲已經完全消失,最中間那道一直自轉的、猶如混沌的星雲散發出乳白色的溫潤光暈,好似在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呼吸、脈搏、心跳。
那巨大的塵土,隕石般的石礫似乎在變小。
有一天,他感覺自己的世界恢復了正常,所有霧霾和塵土、石礫、花草都復原,讓他看清了整個世界。
傳來的呼喚聲是那麼的熟悉,他聽到了,感受着...
是妻子、子女、父母、兄弟,所有關心的他的人。
一張張面孔浮現在他腦海中,他在夢中收起了龍槍,放棄了修煉,努力爭扎着,想要撕裂這個獨孤世界,破開虛空去相聚。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睜開雙眼,一日復一日這樣堅持着,他疲憊無比卻從未放棄。
好似有久違的雨滴降落,如九天甘露一般灑落在自己的臉頰上,滑落着,悄無聲息的浸進他的嘴角...
鹹鹹的,包裹着無盡的思念和關心...
是淚!
是苦澀...
他腦海中的混沌星雲驀的光暈大盛,讓他充滿了力量,使勁的掙扎着要睜開眼,就像撬開兩道精鋼的閘門一般艱難,令他呼吸都急促起來,心跳加速,他不想放棄。
那些呼喚的聲音好似虛空外的助力一樣,在幫着他打開一道空間之門,他努力配合着。
世界破開了一條細細的裂縫,他狂喜...
不用一步跨入那裂縫,他已經看見了不同。
那裂縫愈來愈大,慢慢的,好似將他整個封閉世界的護罩都去除了一般,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雞蛋裡的小雞一樣,周圍的蛋殼猛然破開,然後眼前赫然一亮,整個世界都變了樣。
他呼出一口氣,看着湊近他面頰的那張有些憔悴的容顏,滴滴淚水無聲滑落。
“秋婼...”
他嗓子幾如灌滿了沙塵一般,低沉而沙啞,好似充滿噪音,粗糙得刺耳。
第五秋婼嬌軀一顫,不自禁的抓緊了他的手,看着那日夜期盼醒來的人終於睜開了雙眼,一雙疲憊的眸子依然是那麼清澈深邃。
多麼熟悉的眼神,她喜極而泣,俯身緊緊的摟住了已經瘦弱得不成人樣的他,淚水滂沱而下。
第五秋婼好一會兒才擡起頭,止住淚水,哭笑着道:“文思,快去叫爺爺他們,念兒,通知蒙叔和韃叔他們,說你爹爹醒了...”
兩兄妹揉着通紅的眼睛,分頭跑出庭院,那急驟的腳步聲彷彿帶着無盡的動力,可以振奮人心。
不到五息時間,一羣人陸續從教官府大門涌入,當看到文一鳴剛好被第五秋婼扶着坐起,靠在她身上時,無不剎那間溼了雙眼。
“教官!”
“老師!”
“一鳴!”
“......”
不同的稱呼不約而同的聲音伴着步子走近而激動出口,那眼神中有着驚喜,也有着濃濃的擔憂。
儘管文一鳴醒來了,但以他們的修爲一眼就能看出,文一鳴的身體機能衰敗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除了那雙眼還有些神采,一切的生機都是那麼微弱,一直被第五秋婼打理得整齊乾淨的長髮非是雪白,而是灰白,面容雖不蒼老,但蒼白得嚇人,彷彿是從冰窟中解凍而出一樣。
他們都已經知道,當年文一鳴服用了暴神合劑,這便是強大效果所要付出的代價。
時間,剛剛過去一年,他們不知道文一鳴能否在剩餘的一年中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