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捷只覺得雙眼一花,滿天都是劍光。這齊捷畢竟是武當派的弟子,雖然心中慌亂,手上卻不慢,下意識地使出一招守式。奈何眼中盡是劍影,分不清虛實真幻。無奈下,一招孔雀開屏舞得風雨不透,欲將全身護住。瞬間,劍影齊逝,齊捷心中一喜,便以爲丘平技只此耳。正自暗笑間,忽覺手腕一痛,不由手指略鬆,但覺一股大力彈向手心,竟然把握不住手中長劍。
丘平只使了半招雲光千幻便看出齊捷招式中的破綻所在。那雲光千幻是縹緲劍法中的一招,使出來劍氣千幻卻盡是虛招,乃是純粹試探的招法。齊捷武功平平,一個照面就慌了手腳。丘平見其反應既慢,劍法又差,暗道,自己還真是看高了他。於是不再多做磨蹭,直接就用度取勝,簡單地一劍刺出,果然正中其手腕。而後劍尖一彈,混元真氣到處,齊捷便再也握不住手中寶劍。丘平順勢一挑,那劍便直直地直飛上空中。
場中諸人均未料到齊捷敗得如此之快,都盯着正落下的寶劍。丘平心中怒意未休,不待寶劍落地,混元真氣由臂至劍憤然斬出。只聽鐺地一聲脆響,齊捷的佩劍被劈成兩段分而落地。
衆人呆若木雞。倒是齊敏先反映過來,“啊”地叫了一聲,便也說不出話來。
丘平靜立不動,仍是左手捏劍訣,右手劍指地,雙目微垂。良久,見無人言語於是說道:“齊家公子,陳前輩,不是要切磋嗎?丘平這裡請指教了。”
齊健劻咳嗽一聲道:“李少俠,這個........”正欲找個臺階下了,門外一羣人魚貫而入直向這邊行來。“齊世伯可在麼?”遠遠的一個年輕人叫道。
齊健劻心中一喜,也叫道:“老夫在此,來的是方賢侄麼?請來此見面。”
丘平轉眼看去,只見一行人均甚年輕,行走間或沉穩,或瀟灑,手中大都持有兵刃,一見而知定是江湖子弟,武林俊彥。丘平想到既有外人來到,自己繼續擺着個姿式豈不太過傻樣,於是收劍而立,且看齊健劻便要如何。
齊健劻迎上衆人道:“諸位少年英雄光臨,當真蓬壁生輝啊。”
“方大哥好!”齊敏大方地向走在衆人之前的青年打着招呼,齊家三少便也上前和衆人寒喧。那齊捷本已嚇得面如死灰,眼見到得強援頓時便輕鬆起來。
齊健劻和諸人一一見禮,竟似忘了場中猶有丘平二人。那齊原卻拉着幾個象是相熟之人輕聲嘀咕,不時指指丘平這邊。
丘平若有心聽之,任他齊原再壓低聲音也別想瞞過了雙耳。只是在丘平心中早把齊家諸少和小人,狂妄,紈絝等詞劃上了等號,見來人與齊家如此熟絡,便已有了鄙視之意,如何還會去聽他編排自己的無聊言語。
過了片刻,衆人寒喧即畢。那方姓青年走到丘平身前抱拳道:“這位五嶽派的朋友請了,在下武當方昌宗。”方昌宗二十出頭,少年老成。
丘平見其言語柔和客氣,便有了幾分好感。也抱拳道:“衡山李丘平,方朋友有何指教?”
方昌宗道:“有道是打人不打臉,不知道我這齊捷師弟何處得罪了李少俠,李少俠要斷其佩劍!要知道行走江湖,兵器重於性命,李少俠斷了我齊捷師弟的佩劍就好比殺了他這個人一般,若是江湖成名人物那便是結了不可解的深仇了!莫非李少俠初出江湖竟然不知?”方昌宗遠遠見到李丘平便覺得其人氣度不凡,且身有俠氣。心中本來有意結交,不料竟被齊原等請做出頭之人。無奈下只得和丘平敷衍幾句,言語間已然有爲丘平開脫之意。齊家少爺有兩人投在武當門下,其人是什麼脾性方昌宗很清楚。那齊家少爺定是先惹了這少年,卻沒想到人家身懷絕技,反倒吃了大虧。自己卻是不巧正好趕上,礙着同門的面子也不好不管。若非師門有令,方昌宗哪裡有興趣來這裡。再說那齊捷不學無術,武功平平,又談得上是什麼江湖人物了!
丘平面無表情地說道:“齊少爺得罪我不要緊,得罪三湘鏢局也沒關係。在下是初出江湖,不過方少俠說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五嶽派豈能行有收無教之事!”
方昌宗臉色一變,這是說武當派有收無教了。乃道:“到底是何事惹李少俠如此不快了,昌宗願一身擔下,李少俠便請直言。”
丘平失笑:“一身擔下?那就看方少俠的肩膀有多寬了。你的這位齊師弟有言,劍出五嶽是江湖上的人胡吹的。這個話說說倒也不妨,武林中有人朋友將本派一個切磋武藝的平常聚會說成了江湖名言,本來也有替本派捧場之意,天下劍法萬千,有真本事的人批評一二,本派自然虛心接受。至於狂妄無禮之徒肆意嘲諷,那可不在五嶽弟子的容忍範圍內了!”
頓一頓丘平忽轉向東北方朝天邊供手道:“師祖在上,下面要和武當派的師兄轉述狂人妄言,言及師祖名諱,實非得已,祖師爺有靈莫怪!”又對着方昌宗道:“齊捷又說,‘聽說五嶽派劍法最高的是他們的開山祖師凌無塵。可惜遲生了幾百年,不然定要去挑戰這個所謂的劍仙。’方少俠,你要一身擔下,也想要挑戰我五嶽派的師祖麼?”
丘平斬斷齊捷的佩劍之後心頭火氣也已消得七七八八了。少年輕狂本是人之常情,便是方昌宗不來,丘平亦有罷手之意。此時見齊家請其出頭,便將實情說出,那絕不是怕了方昌宗人多勢衆,也並非要不依不饒的討什麼公道,而是想看看武林中人到底是如何行事的。要知道武當派與五嶽派同列武林六大正派,是集道家之大成所在之處,實是非同小可。丘平佔了鐵理,便欲看看名門正派的處世做風。
方昌宗皺眉不語,要知此事可大可小。那齊捷黃口豎子胡言亂語,胸襟廣闊者聽了也就只當是一笑話,但是若要深究那可就是得罪了整個五嶽派,別說自己,就是全武當派那也是擔當不起的。
正猶豫間忽聽一女聲喝道:“你胡言亂語,妄圖矇混過關,方大哥怎會上當。”轉眼看去卻是齊家小姐齊敏在說話。齊敏接着對丘平道:“你方纔不是很威風嗎?見到方大哥來了便編出這麼個可笑的故事想要脫身,卻把過錯推在我弟弟身上,當真不要臉!”
原本那齊敏一直沒有說話,丘平也就沒有留意,不想其混淆黑白卻最是肆無忌憚!
齊序隨即附和道:“是啊!明明是你主動要和我四弟切磋,贏便贏了,還要耍威風地斷人佩劍,現在倒來反咬一口。五嶽派弟子莫非就是欺軟怕硬之徒麼!”齊原,齊捷也隨聲附和,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繪聲繪色。
方昌宗心中猶豫,於是對齊健劻問道:“世伯也在場的吧?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齊健劻接道:“我正好在和周鏢頭說話,具體怎麼樣也不太清楚。不過捷兒他們幾個自幼知書達禮,絕不至當面撒謊。”
李丘平擡頭望天,虧自己不久前還在暗贊這裡的人雅量高致。不想堂堂齊家,武林中的望族,也是有錯不認,強詞奪理,混淆黑白的虛僞之處。那武當方昌宗,初見時還有幾分好感,哪知卻是遇事不明優柔寡斷之人。此時丘平已經心平氣和,我自心如止水,豈受庸人擾之,卻仍是難止心中失望,便有離之意。
方昌宗仍感猶豫難決,旁邊卻有一人忍不住了。“江湖說劍出五嶽,我也有些不信,李少俠可還有餘勇指點一二。”言者年約二十,手中寶劍的劍鞘劍柄上都鑲嵌了各色寶石,光華耀眼。
丘平的第一感覺就是俗,俗不可耐,這樣的劍便是掛在家中牆上都嫌過於庸俗,劍的裝飾或高雅或平和,或莊嚴或肅殺,或有戰鬥之風,或有王者之氣。象此人般將劍身鑲滿寶石那就是在作賤一把劍本身的靈魂。
方昌宗在旁道:“這位是黃山派的曾及第少俠,是黃山派掌門,日正中天曾萬里的獨子,黃山派也以劍法見長。李少俠可有閒暇麼?”這方昌宗夾在中間難做人,儘管心裡更相信丘平的說法,但是如果表示出來,那就等於直接說齊家衆人在撒謊,方昌宗雖然爲人正直卻也不想下了齊府這麼大的面子。於是便希望找個藉口支走了丘平。
丘平心中有數,於是道:“本來還有些事要辦,既是曾少掌門有所賜教,丘平自當奉陪。曾少掌門請。”
曾及第也不多言,抽出寶劍便向丘平攻來。
丘平本欲敷衍幾招,然後再行將其擊敗了事。不想數招一過,立覺不對,這曾及第的劍法居然很是高明。衡山雲霧式居然有招架不住的意思了。
這黃山派的創始人也是個奇才,雖然不象凌無塵一樣才華絕世,卻也是一代宗師,他留下的一路萬流歸宗劍法也不似凌無塵所留《劍道》般無人可解。黃山派並非大派,人丁不旺,卻能夠屹立不倒,就是憑的這套萬流歸宗劍法。那曾及第表面魯莽庸俗,其實卻是心思縝密之人,少年時便故意將手中寶劍鑲滿寶石,讓人覺得其人庸俗,自然會看輕他的本領。到得動手時,萬流歸宗劍法一出,對手往往措手不及而就此敗北。曾及第曾數逢強敵,多有武功在其上者,每每就是因爲他手中的這把庸俗的寶劍而輕敵,最終導致飲恨收場。
劍法雖好但也得看是什麼人在使,丘平修爲勝過曾及第太多,若是換一路劍法與其搶攻,當可輕易取勝利。不過丘平對這套萬流歸宗劍法的劍意很有興趣,彷彿能解開自己武學上的不少疑惑。於是丘平手中不停,精神展開,放開身體膚的感受。不一陣,眼中曾及第的劍招已然不存,有的只是劍中流動的力感,又覺得陣陣劍氣在身周盪漾。
曾及第越打越吃驚,已經把萬流歸宗劍法使到第三遍了,使第一遍的時候,這個衡山的弟子堪堪抵住,有數招都是險些得手,似乎只要再加一點點力就可以得勝了。不料使到第二遍的時候對手已經輕鬆了許多,而現在他幾乎已經是處處都能料到自己的變化,雖然還沒有反擊,但曾及第感到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機會了。曾及第絕對沒有想到丘平是在偷學自己的絕技,要知道,劍招可以學的象模象樣,但是每一招的力方式卻是學不到的,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看上幾眼就能學到一個門派的看家本領。如果偷師有這麼簡單,那黃山派早就關門大吉了。
丘平倒真是沒有學他的劍招,只是從曾及第的劍法中感受自己需要的東西,對於萬流歸宗劍法的熟悉感只是附帶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這套劍法的變化,自然有最恰當的反應表現出來,所以曾及第就有了那種不可戰勝的感覺。
堪堪打到二百招,丘平忽然出一聲長笑,“曾少掌門攻了這麼久了也接我幾招試試。”於是力搶攻,出手就是縹緲劍法,卻還是那招雲光千幻。照樣的劍光滿天,曾及第同樣的不識奧妙。但他卻不象齊捷那般狼狽,僅是後退了幾步。
丘平要的就是他後退幾步,見其退開便收劍道:“曾少掌門劍法高強,再打下去在下怕要耽誤要事了,不如待以後有機會再行切磋如何。”
曾及第早已失了銳氣怎會不肯,口中卻哼哼幾聲做不滿狀。
丘平不再理他,向方昌宗抱拳道:“今日之事急切間說不清楚,方師兄若要追查,丘平改日再行奉陪如何。”
方昌宗知道對方想就此了之,心中大喜道:“便依李師弟所言,追不追查的等我回山稟明師尊再說吧。”
丘平微微一笑,又轉向周鏢頭道:“周叔,你便在此和齊先生交接鏢貨吧,侄兒先行告退了。”說罷飄然而去。
那齊家衆少欲要說話,卻被齊健劻拉住。齊健劻總還是有些眼光心計的,那曾及第武功非凡,攻了人家二百招毫無建樹,卻被人家一招逼退。就這樣的武功在場的人包括方昌宗在內恐怕無一能敵,何況那方昌宗似乎並不完全站在自己這邊。此人小小年紀不知道是如何煉成的這般絕技,自己一心結交江湖豪俠,沒想到真正的少年英雄不但沒有交到反而往死裡得罪了,齊健劻心中沮喪之極,如何還敢讓子女再出言不遜。那齊家諸少無人支持終於不敢再行言語。
出得齊府,丘平心情不錯,今天頗有收穫,需得找一靜處好好思索一番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