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平靜靜地躺在牀上回憶,雖然已過數日,莊子柳之言猶如在耳。
“昔日趙文王問劍,莊子曰其有三劍,天子之劍,諸侯之劍與庶人之劍。天下大道殊途同歸。李少俠修武道之劍,不外乎內練真氣,外練筋骨。莊某卻是修儒家之劍,以智、信、聖、仁、義、忠爲劍之本,以禮、樂、射、御、書、數爲劍之魂,以孝、友、睦、姻、任,恤爲劍之象。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司徒兄殺氣如霜,在莊某看來,小道而已!”
丘平已經確定了莊子柳確實是不懂武功之人,但其人娓娓而言,卻有一種讓人心折的氣質,那隱隱已是精華內斂,已經達到了極其高明境界的一種精神修養。非同道中人,也只有丘平的先天異稟才能感覺到這非同尋常的氣勢。若是不以拳腳兵刃相加,莊子柳身上透出的那股氣勢,其境界實不在當世任何一位武林高手之下。儒家有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莊子柳的修身之道,其實已入化境,只不過道不同,這股儒家之劍的氣勢,不能用作克敵制勝而已。
丘平釋然之餘卻也好似又領悟到了什麼,當時沒有時間多做思考,而今雖然身在險地,卻有充裕時間將所得做一個融會。
武林中人修習武技,一般是分成三個系統。一是對於身體潛力的開,外練皮肉筋骨,內修真氣經脈。二是對於力方式的修煉,例如丘平的風雲抓和霹靂拳的真氣運行,就與原本的混元功的運行力有所區別。三是克敵制勝的技巧,例如各種劍招,拳法等。
這些東西涇渭分明,卻並沒有任何一個武林中的前輩將他們系統地劃分開來。丘平以前世的經驗學習,遇事就喜歡將其系統化。本來他也認爲,武學之道,萬變不離其宗,任何的道理都包括在了這三個系統之中,現在看來卻是並非如此。
至少以莊子柳的例子表明,氣勢,其實也應該是武道修煉的一部分。
對於氣勢,丘平其實很清楚,那就是一種精神的力量。殺手有殺氣,文人有儒氣,當官的有官威,至於皇帝,那自然是有一種王者之氣了。戰國時,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從人中有個叫秦武陽的,據傳年僅十二,就殺人,人不敢與忤視。但當時秦武陽見了秦王政卻是害怕得抖,可見後來橫掃**的秦始皇的氣勢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氣勢會隨着一個人在他自己領域的修煉提高而自動提升。殺人多了,殺氣也就盛了。官當久了,官威也就足了。是一樣的道理。丘平想要知道的是,氣勢,也就是精神力,能不能夠主動修煉。
丘平想起了前世鍛鍊靈魂的事情,那應該也可以看做是對精神修煉的一種方式吧!不過他現在再略一做類似的嘗試,精神便有不穩的跡象,顯然再向前世那般蠻幹是肯定不行的了。
丘平想了一夜也沒有找到主動修煉精神力的法子,不過他卻以心理學的催眠術爲突破,想到了一個如何更好地使用精神力的辦法。
常人都是以自己的精神鎖定對手的精神,若是精神上佔了上風,便趁機動攻擊,所謂:一鼓作氣!若是氣勢不如對方,那便在內力及攻擊技巧上做文章,先制人。
丘平的想法是,貫注精神力於眼中,趁敵人不備,全力以催眠術的方法,用眼對眼的方式攻擊對方的大腦。又或者貫注精神力於聲音裡,以聲音的方式攻擊對方的精神。
待到精神力十分強大的時候,丘平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純憑意念就可以觸及對方的精神,從而起攻擊。能練到那個地步,人跟神也就沒什麼太大區別了。
當日在西域,丘平就曾經突靈感,將精神和靈魂融入了嘯聲中,那次還意外的交到了撕風。不過那是友善的精神交流,現在丘平只要將這種力量稍加變化,那就可以形成帶有殺傷力的精神招法。
敵人再強大估計也很難抵擋住丘平集中於一點的精神攻擊。以此爲基礎,丘平腦中形成了一條純以精神力取敵的修煉之路。目前只是沒有辦法主動地修煉出更加強悍的精神力量而已,如果有了足夠強大的力量,丘平甚至可以想出不動聲色間取人性命的法子。
氣勢,一直以來就是高手對決的輔助手段,經丘平這麼一加改動,卻不知道還算不算是武道的一種了。
一夜間,不但在對精神力的使用上大有所得,連帶還將自己對武道的修煉做了一個徹底的系統性劃分,雖然沒有找到如何修煉精神力的法子,但丘平已經很滿意了。
天色已亮,丘平毫無睡意,運轉了兩遍混元真氣,便又精神熠熠。
雖然被圍困,天機堡內部卻還是井井有條,丘平剛出房門,便有侍者前來招呼。百年世家,果然不同凡想。洗漱完畢,剛用過早餐,忽然聽到堡外傳來打鬥聲,竟是敵方派人前來襲擊。
丘平心中一動,這也做得太明顯了吧。自己昨天才進入堡中,說明敵人的意圖是圍堡,不會展開大規模攻擊,今天這些人就馬上動手。表面上好象是自己的判斷錯誤,但明白人略一思索就能猜到,這定是堡中有奸細將消息傳了出去,敵人的攻擊只不過是讓衆人打消突圍的念頭而已。做得這麼明顯,這外面敵人的領導者的智力可見一斑。
不過,就算敵人這次的攻擊只不過是做做樣子,付出的代價卻未免也太大了些。
丘平來到堡門,只見來人竟然過百,個個都是捍不畏死。天機堡的第一重防衛是幾重密集的箭陣,這些人還沒有衝進內堡就已經出現了傷亡。
內堡和外堡之間有一道寬約數丈的護堡河,爲天機堡的箭陣揮了極大的威力。一個人武功練得再高,終是血肉之軀,又如何抵敵密集的箭雨。但敵人似乎已經嘗過這個苦頭,來人都扛有盾牌抵擋,天機堡射了兩輪,見已經不能再給來人造成損失,便不再浪費箭枝。
一衆人到了吊橋河邊之後,就停了下來。只聽一個低沉的口音傳了過來,道:“天機堡那一位可以說話?”
宮良羽怎麼說也是一派掌門,自然不會與這種叫陣的人搭話。
阮穿楊輕咳了一聲道:“有什麼事,在下阮穿楊。”阮穿楊是洛陽名家,與宮良羽相交甚厚,他接上話倒也和合適。
那低沉的聲音,道:“大名鼎鼎的射日神箭,在下失敬了。”
阮穿楊笑道:“不敢當,朋友是那一路神仙?”
那人突然越衆而出,白衣在風中飄動,卻並未蒙面。
阮穿楊道:“閣下的大名是……”
“水上飛方侯。”白衣人道。
“哦,黃河水上飛,久仰大名了。”
方侯道:“不敢,在下奉命叫門,請阮兄放下吊橋。”
”哈哈,方兄的算盤,打的好如意啊:你道是來走訪親戚的麼?”阮穿楊哈哈一笑。
方侯道:“阮兄應該明白,這一道小小的護城河,擋不住我們。”
阮穿楊左手執弓對着侯方,右手斜揚,食中二指拈着一支羽箭。“對!方兄既然覺着擋不住,不妨試試啊!你一人若上得來,阮某當場自絕!”
方侯冷笑一聲道:“咱們這一次,堂堂正正而來,準備明刀明槍的和諸位一決生死。”
阮穿楊道:“放馬過來就是,咱們決不含糊,不過,總不能要咱們開門揖盜吧?”
方侯道:“事實上,貴堡中放下吊橋後,決心一戰,對貴堡至少是沒什麼壞處。”
阮穿楊道:“在下也看不出,會有什麼好處。”
方侯道:“咱們明裡挑戰,不會暗襲,貴堡用不着四面八方的防備了。”
阮穿楊忽然提高了聲音道:“方兄在江湖上雖然有點名氣,但我相信,你還不敢向天機堡輕啓戰端,說穿了,還不是跑跑腿,傳傳訊,打旗的小卒……”
方侯怒道:“你阮穿楊難道就是作得了主的人麼?”
阮穿楊道:“在下也作不得大主,不過,在下說出的話,可以算數,你老兄成麼?”
方侯冷哼一聲道:“在下只要說出口,一定負責。”
阮穿楊念頭一轉,說道:“好:請轉告貴上,十天後,天機堡大開堡門,歡迎貴賓駕臨,大家放手搏殺,一決勝負。”
等候片刻,方侯才哈哈一笑,道:“咱們既然趕到了這裡,只怕由不得閣下作主了。”
阮穿楊道:“既是如此,咱們也不用談了,不過,在下先要把話說明,這裡有十張強弓,十匣連珠弩箭,都經過藥物淬,中人必死,兵擊半渡,諸位只要經過這條護城河時,當心弩箭就是。”
方侯未再回答。
回答的是一道挾帶風聲的重物,直拋過來。丘平看得真切,那是一個形如鐵錨之物,而且身後還帶着一道長索,鐵的長素。那重物擊中了城堡之後,竟然擊入了城堡牆上,陷入了城堡牆壁之中。很明顯,這是一道索橋。
堡中人不及有所反應,一連數個同樣的重物拋擊過來,竟然搭出了數道鐵索橋。
方侯哈哈一笑,道:“力拔山兮,氣蓋世!貴堡之中,不知尚有何人,能把這百斤以上的鐵錐,投入牆壁之中。”
“投石機而已,何足道哉!”一個清脆的聲音答道,“如此簡陋的工具拿到天機堡來獻醜,卻說什麼力拔山兮氣蓋世,真真是班門弄斧,不知羞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