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溫熱的舌頭吧嗒吧嗒一下下舔過手心,癢的於青一個勁笑。
戰池站她身邊:“我姥找人摸過了,說肚子裡有四隻小狗呢,大約還有一個來月就能生。”
“那生的時候一定要叫我啊!”
“叫你幹嘛,你又使不上勁。”
“……”
“知道了,叫你。”
一位精神矍鑠六十開外的老太端着一碟水果,向院子裡的倆人招呼:“小池,外邊太陽大,和你同學進屋來吃水果。”
院裡其實一點都不熱,頭頂蒼翠碧綠的葡萄架,泛青的果實一掛掛,花圃種着一大捧的月季,剛澆過水,泥土的新鮮味和花香摻雜一塊。
水缸裡浮着睡蓮,地面是鵝卵石鋪就的漂亮圖案,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花盆擺放的錯落有致,大的有桂花,小的有鳶尾。
花花的窩被安置在葡萄架旁的涼棚下,是一個盛紅酒的木箱子,又風涼又舒服,懶懶趴在褥子上的花花嘴邊還有半牙沒啃完的蘋果。
嘖嘖嘖,於青心裡感慨,花花這回可算過上好日子了。
中考前的那個雨夜,他們將齜牙咧嘴的花花好不容易從雜草堆裡抱出來,於青犯了難。
要是抱回自己家,保準第二天一大早那個小剛子就能殺到她家,這一片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花花在她家根本藏不住。
戰池看出她爲難,從她手裡抱過花花:“給我吧。正好我姥一個人住也怪孤單的,正好讓它去跟我姥昨個伴兒。”
於青有些不放心:“你姥?能成嗎?有人不喜歡狗……”
“方便啊,再說我姥挺喜歡狗的。”
於青不知道的是第二天戰池就被他媽石穎給罵了:“你要養狗也成,什麼樣的狗不能養!你別跟我說,你淋雨跑出去一晚上就爲了弄條髒狗回來!”
他頭不擡眼不睜:“我就喜歡這樣的髒狗,我姥都答應了,你要不喜歡,別來就是了。”
石穎氣得想打人!
兒子中考,她推了和行長的酒場早早回家,也早早打發了司機去把兒子從他姥家接回來,結果眼瞅着外邊雨越下越大,她左等右等都沒等到回家的人。
打電話回孃家,她媽說人早被接走了。然後她還得安撫自個媽半天,說沒事,小池應該去松子家玩兒了。
松子家當然沒有小池,她實在不放心撐着傘去大院門口等,高跟鞋都泡了水,刮的一身的溼淋淋,急的她都要打電話給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老朱,兒子回來了——渾身上下沒一點乾的地方,頭髮溼的一直往下滴水,問他去哪了,他說有事去找了個同學。
她不知道什麼同學能值得非得這種大雨天裡去找,不過還是按捺下火氣,打着熱水器趕緊把兒子推進浴室,讓他先洗個熱水澡驅寒。
第二天問過司機小張才知道,居然是爲了一個住西關的女同學,還抱回來一隻狗!她跑去他姥家,果不其然一進院門就瞧見那隻毛髮打結奶頭快蹭着地的小髒狗,實在忍不住要發火!
不過兒子的脾氣儼然是隨了他爹,不管她說啥都一副巋然不動油鹽不進的模樣,完了他姥還要來護着外孫:“小池是心疼我天天一個人在家,抱只狗回來陪我。家狗怎麼了,家狗比那些個名貴的都更聽話,更聰明。再說,洗乾淨了也不醜……”
石穎氣得跺腳:“媽……!”
不過正逢中考,連老公都埋怨他:“孩子正考試的時候,什麼事兒不能考完再說?”
這回中考的確重要,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家小池的成績單,石穎心裡明白,所以決定暫且息事寧人。
所以花花才能在這片僻靜漂亮的小院兒過上好日子。
於青洗過手,隨戰池進了屋內,這是棟二層的獨棟小樓,室內面積並不算大,看得出有些年頭,四周牆壁暗沉發黃,紅木的地板和雕刻精美的旋轉樓梯扶手依舊展露出當年這所房子里人的養尊處優。
屋裡傢俱也都是些老樣式,處處透着古樸氣,灑掃的十分整潔,電話機下面鋪着手鉤的毛線花墊,電視櫃旁邊的大花瓶裡插着暗香沁人的百合花。
於青注意到墨綠色高腳沙發上鋪的沙發巾連個褶子都沒有,所以她坐的時候十分小心,半側着身子屁股只着了一半,笑眯眯接過老人遞過來的香蕉,一派乖巧懂事的小模樣:“謝謝奶奶。”
旁邊四仰八叉陷在單人沙發裡的戰池“嗤”了樂了一聲,於青不着痕跡一個眼刀飛過去,他握了拳頭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低頭偷笑。
頭髮有些花白的老人只當瞧不見他們的小眼神小動作,很和氣的跟於青聊着家常,多大啦?家住哪裡?和小池一個班?哦,一個輔導班啊,還是一個小組的?你們這些孩子也怪不容易的,爲了中考我們小池也是用功了好久呢!現在考完了,終於可以鬆快鬆快了。
於青有問有答,交流的十分歡快而且禮貌。
其實,關於戰書記的岳家,也就是現在她在的戰池的姥家,她有過一些耳聞。
據說戰池的外公是土生土長的懷姜人,生前官至地委書記,一直在省城工作,後因身體不好,提前退休後便攜家帶口又回到懷姜定居。
老爺子早些年已過世,身後留下一兒一女,女兒是長女,也就是戰池的媽媽,現在在懷姜市人民銀行任高層,兒子是小兒子,一直比較神秘,有說一直在南方做生意,也有說現已經回到懷姜。而聽說其女婿戰慶國,也就是現在的懷姜市委書記,當年從個小小的村官大學生一路扶搖直上,絕對是沾了其岳丈一家的蔭佑。
而自己面前這位笑容慈祥氣質溫厚的老人,聽說孃家在本省的沿海地市,退休前是一直在省機關幼兒管工作,是位資深的教育工作者。
於青其實要扮起乖來絕對能扮的不錯,況且她本身就不是個鬧騰孩子,氣質在不炸毛的時候還是挺沉穩的。
這樣落落大方的姑娘一般都容易討人喜歡,況且她模樣清秀,說話一字一板很有條理,特別是她看這滿院子生機勃勃的花草,便知道老人家是個喜歡侍弄花啊草啊的,所以話語中特地把自己外公的養花心得都賣了出來。
於青外公在鎮政府辦公室工作,生平最大的喜好就是愛養花,特別養蘭花是當地一絕。
於青以前沒少在外公家蹭吃蹭喝,這肥料啊肥水的漚制除蟲及各種言傳身教以及隨便聽來的各種養花訣竅不用特意想也能叨叨一陣。
老人家一聽果然很驚喜:“上個月慶國端來一盆白茶,花是好花,那葉子厚的跟人巴掌一般大,油綠油綠的,可隔我這養了幾天,也不知是不是我不會養,葉子掉了倒有一小半了,瞧着真可惜。”
於青外公還真養過白茶,所以於青張口就答:“我聽我姥爺說過,白茶過冬的時候培的土喜酸,過夏的時候,尤其怕熱,氣溫一高就不肯長了,嬌氣是挺嬌氣的。不過掉葉應該也不是啥大毛病,等我回去問問我姥爺,有啥法子。石奶奶,到時候我一併寫在紙上,讓小池給您捎過來。”
石奶奶笑:“還什麼讓小池捎,我這裡除了小池來陪我,平時也沒什麼人,於青你要是不嫌棄,以後也多來玩兒!”
於青一口答應。
“沒想到你還挺討老人家喜歡的。”
戰池送她回去的路上,一手扶着車把,兩人肩並肩在法國梧桐的濃蔭下溜達着。
“那當然了,本少女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此話一出老油條於青自己都在心裡嘔了自己一把,艾瑪,這可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本以爲對方又會露出張嘲笑臉,誰知他居然認同了似得只抿嘴笑,然後問:“暑假這兩個月,你準備幹嗎?”
於青一想起這個茬就悵然若失的發愁:“還有半個月才能出成績,我英語和政治都考砸了,還不曉得能考個仨核桃倆棗……啊啊啊啊!”
她揪亂了自己一頭頭髮,發狠:“不想了!等成績也忒折磨人了,這半個月我得找點事幹!轉移轉移注意力!”
戰池伸了伸手,她脖頸間扎的小揪揪被她方纔一通撓頭給撓歪掉了,他特想伸手給她正過來,可手都伸出來了,到底還是又放了回去。
“那你想做什麼?”
“不知道!”
從他們身邊經過兩個妙齡女青年,挎着包,挽着手,不是閨蜜就是姐妹。
其中一個吐槽另一個:“逛了一下午,就買了條腳蹬褲,你說你都買了多少條了,都一模一樣,真不如買那條裙子,花色多好看。”
另一個果然身上就穿着條深藍色腳蹬褲:“穿裙子騎車幹活都不方便,腳蹬褲咋了,又好穿又得勁。”
之前那個直撇嘴:“藍不藍黑不黑的,也就那樣。”
話說着兩姑娘都走遠了,於青張着嘴巴愣愣瞧着人家身上那條漸行漸遠的——深藍色腳蹬褲。
又扭頭朝大街上張望了兩圈,正若有所思,
戰池從身後拍了下她:“好好的發什麼呆?”
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少女突然捂嘴噗嗤樂起來,回頭展顏一笑,一臉的眉飛色舞:“小池,我知道我要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