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重生之小市民

章母和張素已經帶着章悌等待良久,張老爺子的爲人從張素平常的言談中就能聽出一二,他不是個好說話的脾氣,這次他提出讓章母帶着孩子一起去家裡吃頓飯,作爲張素的朋友,章母也只想儘量多地爲張素賺回些在張家的顏面。

章澤穿的這套衣服還是章母特地爲他挑選的,穿上身之後的效果只可以用驚豔來形容,細膩的腰線掐出適宜的鬆緊,襯衫的白色不像傳統的白色那麼僵硬,服裝從面料開始就選擇了創新,編入泛有光澤的少部分蠶絲,使得衣服既有不同於棉布和綢緞的柔軟又有一種天然的溫暖米白。衣領和後襬處不同於傳統襯衫的別出心裁的設計更讓衣服多了些俏皮清新,配合開的異常低的領口,露出的白皙皮膚使章澤原本就小的臉看上去更小了。

褲子就是休閒褲,但同樣也花費了一番心思,不過章澤原本腿型就完美,褲子的特殊裁剪沒了用武之地,然而這身最普通的青年裝束卻讓章澤看上去多了一種久違的青澀。

章澤身上的青澀在生活的緊鑼密鼓中已經逐漸被消磨,父母離婚,家裡的生意,學業和往來奔波,章澤努力讓自己不那麼靈活的腦袋消化掉這些本不該屬於他的難題,生活逼迫他不得不成熟。加上出色的外表和章母的包裝,章澤遲鈍的本性早已被人遺忘許久,只是偶爾杜行止還會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看到那個一如初見時單純的人,而這一刻,最樸素不過的服裝卻輕易地揭去了那層僞裝。

他一直保持着板寸頭,在這個花美男逐漸流行的時代像一首不朽的老歌般固執原有的曲調。在不知情者看來這是一種特殊的個性,可只有杜行止知道,他只是害怕改變罷了。乾淨的短髮沒有多餘的色彩,天然的烏黑和素色的衣服有着強烈的對比,他玉色的皮膚起到了緩和的過度效果,卻也使得他烏黑的眼瞳與鮮紅的肉痣顯得更爲鮮明。這樣的章澤哪怕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也絕沒有人會忽略他的存在。和章澤的本性不同,他的氣質是溫和而強勢的,溫和在他從不讓人感覺到任何的攻擊力,強勢之處則是,不論你注不注意他,這種溫和的感覺都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入侵你的心裡。

張素微微張着口看着兩個孩子並排從樓上下來,成熟穩重的杜行止和如同春風般清新的章澤,她心中騰的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一種旁人無法插足的氛圍。然而看到他們行動間還刻意保持的肩膀與肩膀一拳寬的距離,張素又覺得自己的想法來的突兀又古怪。

她沒有深思,匆忙拉着孩子們上了車,距離晚飯的時間越發近,她的心中也忍不住忐忑起來。

和父親關係的僵硬其實並不奇怪,張家的孩子們對父親都不太依賴,也許是從記事起就日復一日接受的精英教育惹下禍端,張家人對親情並不太看重,除了膝下的孩子外,對父母和兄弟姐妹之間看的都很淡,當然張素這種失而復得後懂得珍惜的是個例外。

其實那個年代的父親大多類似,張素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父親還沒有坐上這個位置,全家住在十幾戶人合住的大院子裡,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其他人家傳來打孩子的聲音。張素的發小們就沒一個倖免於難的,其中一個皮猴更是創下了被打斷六根撥火棍之劣跡。這是時代的侷限,高素質的父母都免不了對孩子的棍棒教育,然而副作用卻不會因爲這是時代的錯誤而減弱丁點。

而現在,張素明白到了家人的重要,卻也仍舊無法壓抑對父親根深蒂固的恐懼。對她來說,父親更多像一個上級而並非家人。哪怕今天她帶着章母去張家的起因是出自於老爺子親口提出的邀請。

懷着忐忑的心情車子駛入大院,車窗外挺如標槍的衛兵讓章母如同進城的鄉下人般盯着看了很久,張素則在大門外看到出來迎接的母親後心中驟然一鬆。

張素的母親頭髮已經花白,身材也變得微胖,個頭更不如年輕時那樣高挑了。然而她身上有一種久經風雨後的睿智的味道,智慧透過她鼻樑上架着的那副眼鏡薄薄的鏡片透入了被注視者的心中,讓人無法忽略她弱小的身軀上所承載的時間味道。

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外交部,參與過了祖國大大小小的危機事件的女人即便是垂暮也和普通的老人有着鮮明的區別。

章母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有禮貌卻不拘泥於那些可有可無的小細節,下車後她對老人熱情地打了個招呼,並奉上自己的禮物。

老太太很愉快地將禮物從袋子裡拿出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這是一條章母親手裁剪製作的絲巾,底色挑選了幾番實驗下來最爲穩重知性的銀灰,並在沒有任何圖案的絲巾上親手繡上了一副蘭草。她如今的繡活千金難求,只有p·d每季度一次的會員定製活動中才能請得她出山,更勿論這條絲巾從剪裁到收邊都出自於她的手了。老人家平時就喜歡蘭草,此時撫着絲巾上的蘭花嘖嘖讚歎:“這可是稀罕的好東西,現在不多見了。”

不要用價格來推斷一件東西的價值,到了老太太這個位置上,多少錢的禮物都很難讓她動容了。要的是稀奇和投其所好,絲巾上的繡工比起她以往所見的都要靈動清透,光這一份靈性,外頭捧着金子恐怕都求不來一個。

她立即將絲巾圍上了,熱情地拉住章母的手寒暄幾句,轉眼看到章澤時忍不住露出片刻的驚豔。

屋內等急了的諸人便首先聽到自家端莊沉穩的老太太發出一陣久違的笑聲,那笑聲由遠及近,讓人能清楚將其中的愉悅給分辨出來。

章家的女兒女婿們都頗爲吃驚。

母親是個十分講究言行的人,她從不容忍自己穿着睡衣在家中游蕩,退休之後面見客人也必須畫着淡妝,平常一個人在家看書看電視的時候也必須挺直脊背,如此肆意的笑聲在老太太的身上出現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張巧和張臻一掃先前的漫不經心,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發現了對方眼中揮之不去的擔憂。

張臻忍不住困惑,章澤一家人的資料她一早打聽到了:農村出身,離婚單身帶兩個孩子,先是開小本生意的包子店,後來在張家還做過保姆,再往後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開始和張素一起做生意,雖是個女人,但在北京曾有過接觸的商人圈子裡,章母的才華跟她的豪爽都是很讓人印象深刻的。

張臻基本能從這些形容中推測出這會是怎樣一個人。農村出身沒有文化,大概是一身曬黑並粗糙的皮膚,說話放大聲氣不懂收斂,舉手投足都帶着“豪邁”的動作,甚至很有可能會說幾句髒話。

張素會與這樣的人相交也是很讓張臻張巧不屑的,但這一刻,她們不明白來人究竟做了什麼才能引發母親這樣放浪形骸的笑聲。

老太太很快進來了,脖子上多了一根絲巾,穩重的取色很輕易將本就知性的老人承托地更加出色一分。老人先走幾步,渾濁的雙眼彎了起來,對着屋內的女兒女婿以及丈夫說:“客人都來了!”

張臻的視線隨即並掃了過去,立刻就呆滯了一下。

站在張素身旁的是一個個頭與她不相上下的女人,偏瘦,燙了時下流行的螺絲卷戴着一頂時髦的淺色貝雷帽。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長度到腳踝的裙子,合適的剪裁令她看起來像個走在秀場上的模特,與她們猜測的相反,來人的皮膚一點也不黑,而是一種健康的白,面色紅潤血氣十足,明明跟她們差不多大年紀的人,卻帶着一股中年女人少見的活力和健康。

而她的身後站着兩個年輕人,那個女孩站立的儀態能看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笑容恰到好處,禮貌而不失分寸,穿的雖然不如母親那樣時髦,卻別有一種女孩特有的驕矜。剩下的那個男孩子,纔是令她們呆滯的根源。

在得知p·d是自家大姐的產業以前她們都是這個品牌的老顧客,這一刻自然輕易地將章澤辨認了出來,出色的外表和溫柔的氣質,如此驚豔的,她們一直以爲是留洋過的上層家庭中出身的模特,竟然會是一個農村女人的孩子!

張臻和張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目光對上章澤的視線時,忍不住在心中深深皺起眉頭。

張德軒得到了一塊繡有字體大氣磅礴的“壽”字手帕,他同樣對少見的繡工愛不釋手,當即替換下了大女婿送給他的那塊據說是從歐洲帶回來的奢侈品手帕,對章澤不像平常人家能培養出來的氣質與風度誇獎了一番,他用與老妻不相上下的熱情邀請章澤一家落座。

杜行止在桌下暗暗捏了把章澤的手掌,章澤看了他一眼,目光疑惑,卻只得到一個若有所思的微笑。

想象當中的開會場景沒有出現,章澤是鬆了口氣的,對這個和杜行止描述中截然不同的慈祥的老爺爺更是充滿了好感。

張德軒年紀大了,家中的孫兒孫女從小被父母嬌慣,任性的任性叛逆的叛逆,哪怕兩樣都不佔好比杜行止這樣的,又是個情緒不外露的小老頭,輕易不對長輩露出笑容,他也就越發渴望起正常家庭里老祖父被可愛的孫兒孫女繞膝時的場景。

這使得他一看到章澤就打心眼裡覺得喜歡。張家各種各樣的人才,奸詐的狡猾的早熟的中二的,唯獨沒有一個人有過章澤這樣的溫和!這種一看脾氣就很好的小孩現在是越來越難找了,跟章澤說了幾句話後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張德軒心中的慈愛立時動盪地差點滿溢出來。他主動拉着章澤介紹什麼菜好吃什麼湯好喝,把杜行止趕開拉着章澤到身邊來坐還給他夾菜,眯着眼睛笑呵呵看章澤吃飯的模樣叫家裡幾個兒女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張巧簡直想罵人。自家兒子長到那麼大,除了會說話前被老爺子抱過幾回外,以後就再沒有多少親近的意思了。等到長大了進入青春期後,更是和老爺子鬥地如同雞棚裡的冤家。他們這羣兒女活到這個歲數,除了老大家的長孫落地之外,便再少看到老爺子露出這種表情。對自己親孫子像仇人,對個外人百般呵護,老爺子是不是吃錯藥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章澤被這樣禮遇,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他的親爺爺在他年紀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哪怕過世之前,有那樣一個奶奶興風作浪,父母口中所能吐露的他們和爺爺的過去也只是屈指可數。張老爺子的慈祥對章澤來說是獨一份的,來自於隔代長輩的寵愛。

杜行止對此樂見其成,他巴不得章澤能跟他的家人打成一片。然而家中的其他人卻未必跟他抱着一樣的想法。杜行止的小姨張巧見此情景就頗有些坐立不安。張素在家中越過她一頭她能忍受,畢竟再如何沒有感情這也是她的親姐姐。杜行止也是同理,這畢竟是她的親外甥。可章澤第一次見面就能讓老頭子如此青眼,她就頗有些坐不住了。

老爺子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對自己喜歡的人尤其的慷慨,她以往親眼見到老頭將自己珍藏的一尊翡翠玉佛雕送給一個只是幾面之緣的棋友,那尊玉佛的價值放在現在少說也得二三十萬元的價格,老爺子卻丁點沒有心疼的意思。她們這羣兒女反倒只能看着外人發財,平常對她們,老爺子不說一毛不拔吧,但也絕對沒有對看上眼的外人那麼大方!

兒女們爭爭搶搶是爲了什麼?不就爲那點東西?要是在她們分出輸贏之前那點家底就丁點不剩下,這樣戰戰兢兢在家裡混日子還有什麼意思?

她不住地去看腕上的手錶,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好不容易指針指向了六點,她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發動機聲,總算鬆了口氣。

輕佻的腳步聲響起,大門被叩響,王媽媽小心地越過餐廳去開門,當即又驚又喜地叫出了來人的身份:“吳小先生回來了!”

這一聲招呼將桌上所有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老爺子夾菜的手也頓了頓,他放下另一手的酒杯撐在桌面上站起身來,視線掃向大門的方向,揚聲問着:“誰回來了?”

“外公!”來人的聲音很年輕,帶着沙啞的磁性,保持輕佻的步伐越過玄關露出了真容,當即便讓張老爺子心中一跳:“死小子……”

吳王鵬勾起脣角。他皮膚白皙,眼神清澈,戴着一頂玳瑁眼鏡,鏡框的方正帶給人一種正氣十足的味道,氣質偏向於校園中會引來女孩們注目的溫柔學長。然而他偏着頭一手插兜的姿勢卻將這種溫和的氣質破壞了個乾淨,脣角微偏的淺笑也令他身上多了一點邪肆的氣息。沒插兜的那隻手上轉着車鑰匙扣,被他隨手不甚在意地丟在了百寶架上。

“有客人啊,”見到家中有陌生人後他稍微收斂了一些,視線在屋內的衆人臉上劃過,落在章澤身上的時候停頓了一秒,隨後看到張素,他吃驚地叫了起來,“這不是大姨嗎!?您回北京了!”

張素自然猜出了他是誰。王媽媽喊他吳小先生,證明了他必然是張家兒女的後背,姓吳的還能有誰?只有張巧的丈夫吳大籌了。

這個孩子的名字她是聽過的,張素垂下眼思考了片刻,立刻也笑着站了起來:“你是鵬鵬吧?大姨小時候都沒見過你,居然也那麼大了。快過來讓我看看。”

吳王鵬一點也不生疏,笑眯眯走上前去挨着張素站定,被張素拉着手說話的時候視線掃過杜行止,又看了看章澤。

杜行止腦袋嗡的響了一聲。看到吳王鵬的第一眼他就恍惚感覺自己心中升騰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這情緒激烈地在胸口碰撞着,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這情緒絕不是善意的,而是一種來源未明的警惕和厭惡。

杜行止甚至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也許自己和這個笑的邪氣的溫和青年,上輩子曾經是不死不休的對手。

吳王鵬與張素見過面後得到了一個厚厚的紅包,張素給他介紹了章澤一家人,吳王鵬面色不變,眼神直勾勾地落在章澤臉上,邪氣的笑容隱去半分,伸出一隻手:“我見過你的海報,仰慕已久。”

章澤現在雖然已經和上輩子有所不同,但被這樣當面誇讚仍舊是少數,心中頓時對對方好感大增,伸出手去:“過獎了,不過是隨便拍拍。”

吳王鵬握住章澤的手捏了捏,眼底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絮,嘴角的笑容也比剛纔顯得溫存了一些。

一旁的杜行止心中警鈴大作,翻騰着的敵意也化爲實質幾乎要噴涌出來,他太陽穴突突地跳着,勉力維持面上的表情不做改變,拳頭卻在身側緊緊地握成鐵拳恨不得一拳將面前這個噁心的傢伙給打扁。

吳王鵬握住章澤手不肯放的舉動讓張素很快也覺得不舒服起來,她趕快笑着給章澤解了圍,指着杜行止介紹:“鵬鵬,這是你……表哥,杜行止,他今年二十二,應該算是你表哥吧?”

吳王鵬回過神來,很快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不動聲色地放開了章澤的手,一面暗暗摩挲着掌心方纔觸碰到的硬繭和粗大關節,一面瞥向杜行止,笑容帶上方纔隱下的輕佻:“那我應該比他大才對,我今年二十三了。”

張巧也說:“鵬鵬是蛇年生的,比行止大四個月,我生他比大姐生行止要早一些。”張巧結婚早,在大學裡就和吳大籌好上了,相比起在淮興安定了好些年後才誕下兒子的張素順利了很多。

杜行止目光暗沉,眼中似醞釀着一池波濤,表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的端倪:“表哥你好。”

吳王鵬與他對視時心中燃起莫名的焦躁,這情緒來的突然,除了天生看杜行止不順眼外他想不到更多可能了。不過基本的僞裝吳王鵬還是懂得的,在老人家面前他不會輕易做出太出位的舉止,從座椅的安排來看,這個從小沒有見過面的表弟和大姨似乎頗受老爺子看重。

和杜行止握了手,自然沒有做出掌力較量如此幼稚的舉動。

只是兩個人心中,都難免爲着第一次見面留下了頗爲深刻的印象。

這頓飯對章澤來說卻絲毫不復雜,吳王鵬這個名字上輩子他聽過幾遍,好像跟杜行止一起合夥做什麼生意來着。沒想到竟然是杜行止的表哥,這一層關係令他驚訝了片刻,但也確實只是片刻罷了。

他擺弄着老爺子晚上送給他的一本銀元冊,不大的冊子裡用透明的隔層放置了不少民國時的銀元,有幾塊銀元連表面上的花紋都已經模模糊糊了,看上去有種時代賦予的古舊氣息。這一本銀元冊價值很難用金錢來估量,章澤大概能從張素的言辭和杜行止兩個姨媽的表情中推測出此物的價值不低,作爲小市民一個,平白得了禮物心裡自然是喜滋滋的。

杜行止推開房門的時候,章澤第三次在用柔軟的眼鏡布擦拭銀元冊的封皮。他擺弄溼發的手頓了頓,關門後發覺章澤仍舊在專注地擦拭封皮,心中頓時有些言語不能。

這冊子確實不便宜,目前想要在市面上買到,沒有個五六萬是絕不可能到手的。可五六萬對章澤來說也不算是大錢啊,他怎麼就至於這樣稀罕了?

章澤擦好了冊子,小心翼翼地吹去灰塵後將它放在置物櫃的頂端,退後兩步欣賞了片刻後才心滿意足地微笑起來。

看到杜行止,他隨意打了聲招呼:“洗好了?”

杜行止維持自己頹敗的神色靠近對方,在擁住章澤的腰後深深地嗅了口章澤熟悉而清新的味道,喟嘆一聲。腦中一直在回放方纔在張家時吳王鵬握住章澤手不肯鬆開的畫面,杜行止心中的警惕越發高懸。懷裡的這個人腦子簡單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他很難說服自己放心地讓對方去面對一個很有可能意圖不軌的人。

他想了想,還是輕聲說:“今天在張家,你見到的那個吳王鵬……”

章澤一愣:“嗯?他怎麼了”

杜行止猶豫着,小聲說:“我不喜歡他。”

難道猜錯了?跟杜行止合夥做生意的是另一個名字接近的人?章澤腦中閃過這一念頭,卻也並不在意,而是奇怪杜行止爲什麼會和自己提起對方。

“怎麼了?爲什麼忽然跟我說起他?”章澤遲疑地轉過身拉着杜行止坐到牀邊,“你不喜歡他,那就少來往好了,是阿姨那邊要求你和他打好關係嗎?我可以幫你跟她說一下。”

杜行止垂眸盯着他,眼中那陣好不容易被打散的颶風好像又重組了起來,心中有種溫柔和暴戾並行的兇意。

他忽然不太想繼續假裝了。不管章澤知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同性戀這個羣體,不管他能否接受,存在即是存在,哪怕趕走了現在這個覬覦者,還會有更多的狂蜂浪蝶洶涌而至,他防的了一時,防不了一世。

杜行止的嗓音發沉,眸光糾纏着章澤的視線:“你發現了吧?他看你的眼神。他對你有不該有的妄想,我希望你能離他遠一點,這是個危險的人。”

話音落地,他試圖從章澤的眼中找到類似於驚慌或者詫異的情緒,然而他很快意外地發現章澤的神色……更接近心虛。

爲什麼會是心虛?困惑使他握住章澤肩膀的手都無意識地放鬆了,他正思考章澤這一情緒下所包含的深意,那邊的章澤可真是連臉都嚇白了。

心中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發現了。”

然後就是對於杜行止近乎警告的一段話所感到的慌亂。

杜行止的這段話究竟是什麼用意?單純告訴他吳王鵬對自己另有目的?如果這只是簡單的告誡,他遵照對方的意思和吳王鵬拉遠距離並沒有什麼關係,但也許這只是個試探呢?

他爲什麼會想到吳王鵬對他有妄想?或者說,一直以來他就知道章澤的性取向不同於常人?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章澤的聲音難以自持地顫抖起來。他回頭看着杜行止,第一次大膽地將層層保護着的難以啓齒的情緒表露了出來:“你覺得……他喜歡我?”

杜行止神情因爲他的一句話變得異常陰沉,他壓抑着自己的怒氣和章澤對視着,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章澤又說:“你讓我離他遠一點,以……什麼身份?”

這句話有太多的歧義,杜行止一開始理解成了章澤覺得他多管閒事,表情瞬間就難看了不少。但稍一思量,他心中卻忽然一顫,思維被牽引向另一個方向,他皺着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章澤。

他微皺的眉毛,蒼白的臉龐,緊抿的雙脣和……微紅的眼眶!

杜行止張了張嘴,倏地站起身來倒退了兩步,有點難以置信。

“你、你……”你了半天,杜行止手足無措地又走近了兩步,難得表露出一些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心性,耳朵漲得通紅,“你不會是……”

章澤雙拳握地死緊,指甲掐進了掌心,心中幾近絕望。在他剛剛想要開口否認杜行止話裡的時候,卻見杜行止臉上的慌張一掃而空,轉而換上傻的出奇的狂喜。

“呵呵呵呵呵呵……”杜行止張嘴笑出一串無意義的音節,全身都被忽如其來的好消息打脆了,膝蓋都有些發軟。

一個猛虎下山式將章澤撲倒在牀上,他雙眼中可見地爬上根根血絲,顯得猙獰又瘋狂。章澤聽他開口,聲音啞的出奇:“剛纔那個話是什麼意思?”

章澤茫然於他的變化,張了張嘴,小聲地問:“你怎麼……”

然而這句話還未完全出口,上方的面孔便忽然接近,一個呼吸的時間章澤的嘴脣已經被完全噙去,杜行止前所未有的滾燙脣舌如此快速地吸走了他的神智,章澤微張的口中還有未盡的話語,然而很快的,對方的態度令他也發現到了一絲端倪。

他心中的驚詫完全不輸杜行止,還有什麼比發現自以爲苦苦單戀而喜歡的對方竟然也一直在心中對他有意卻不敢言明更讓人難以置信的?章澤腦袋裡一堆漿糊,口中翻攪的那根舌頭勢不可擋地襲擊過來,過激的交流令他脣角溢出了吞嚥不及的津液,他想要伸手擦去,然而下一秒雙手也被攥住了。

杜行止將章澤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穿插進自己的手指,直到固定下十指交握,纔將他的手掰到頭頂按住。

這場親吻太過激烈,幾乎是他們從有身體接觸以來最爲纏綿的一回,而章澤不反抗甚至帶着些許配合的動作也讓杜行止感到異常的盡興。舌尖掃過章澤口中的每一寸粘膜,劃過最爲敏感的上顎,章澤猛然慌亂起來的喘息聲讓杜行止更加不捨。纏住那條癱軟的小舌含住吮吸,他有規律地一下下挑逗起章澤口中最爲敏感的幾個部位,很快便讓章澤只剩下抓緊他手掌的力氣。

口齒分離時發出的淺淺“啵”聲回味悠長。

杜行止脣角牽着愉悅的微笑,大拇指不捨地在章澤水潤紅腫的下脣上來回滑動。

“以什麼身份……”杜行止眯着眼睛,眼底深處是傻子都能看出來的情意,這一刻他終於不必強迫自己僞裝地若無其事,而一直壓抑着的感情來的如此洶涌,頃刻便將毫無防備的章澤淹沒地乾乾淨淨。

他湊在章澤的耳邊,握住章澤的十指收緊,眷戀地在他側臉到耳根處都印下綿密的親吻後,他擡起頭,盯着章澤的眼睛在他的手背上親了親。

“男朋友怎麼樣?”

“……不怎麼樣。”章澤顫聲回答,眼中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誰是我男朋友,我同意了嗎?”

杜行止對他皺了皺鼻子,撒嬌般將大腦袋在章澤的胸口磨蹭着,手也撒開了章澤的手掌緊緊摟上他後背。章澤望着天花板自己笑了一會兒,無聲地摟上杜行止圓溜溜的大腦袋,跟挑西瓜似的敲了敲。

昨天的紅包都送啦!!圓子送的眼睛紅彤彤的的,一點多才送完呢!

好久沒賣萌了,今天來賣個萌——猛虎撲地小貓打滾兼眨動水汪汪的大眼睛:“客官,稱斤酒釀圓子回去吧,今天只賣五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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