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長久的寧靜之後,勤帝緩緩從龍椅上站起,太監連忙躬起身子,動作熟練的伸出手臂。
勤帝扶上他的胳膊,穩住身形,動作緩慢的轉身慢行。
走了幾步,勤帝突然停下腳步,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頭,目光平淡的看向一旁的太監。
“方纔朝堂之上,衆臣皆提及大齊六皇子齊玄宸。”
說到這裡,他不知爲何停頓了片刻,“你以爲朕與他相較,何人更勝一籌?”
年歲與勤帝相仿的太監微微一愣,繼而理所當然回道:“皇上乃西魏之主,豈是大齊皇子能夠比擬的,大齊六皇子縱然有些能耐,卻是不足與皇上相提並論!”
聽到這個回答,勤帝擡手摸了摸自己右臉上方的金龍面具。
這塊以純金打造雕功異常細膩的面具,早已成爲了勤帝的標誌。
這張戴在右臉上的面具並不大,只遮住了小半張臉,上至右額頭,下至右顴骨,勤帝從來不曾拿下這張面具,就算是貼身伺候他的太監亦不清楚面具之下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是嗎?”此刻,勤帝稍嫌銳利的眸子之中,隱隱透着似笑非笑。
對於太監劉奄的回答,他絲毫沒有意外。
劉奄伺候他多年,安守奴才本分,不曾交心,然,奉承主子是這些奴才的本分。
只是,勤帝心中看法如何,卻是隻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腳步繼續向前,勤帝覺得喉嚨發癢,遂忍不住低聲咳嗽。
沉悶的咳嗽聲在空曠的大殿之中響起,迴盪出久久不停的聲響。
見到這種情況,劉奄並未露出驚慌之色,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他動作熟練的爲其輕拍後背,嘴裡輕聲勸慰:“皇上,前些日子大公主派人尋來的醫者之中不乏奇人,皇上不妨一試?”
‘咳咳~’回答他的是一陣不絕於耳的咳嗽聲。
咳嗽之聲停下,勤帝未曾言語便繼續朝前邁腿,劉奄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脣,輕聲勸道:“大公主一番苦心,皇上不若…”
“夠了!”勤帝臉上浮現出不耐之色,他低喝一聲繼續向前走,並未問責劉奄。
若是往常,劉奄必定不敢再多言,可今日他不知是怎麼了,竟然再次開口說出了一個提議。
“皇上~聽說那大齊六皇子的未婚妻子是個神醫,她或許可以爲皇上醫治頑疾,皇上何不將她請來爲皇上治病?”
勤帝聽言,猛然停下腳步,他的目光徒然狠厲十分,再無半點方纔的平靜。
他神情冷漠的怒斥劉奄:“西魏與大齊井水不犯河水,朕在位一日,西魏便不會與大齊有任何往來。”
“可皇上的龍體要緊…”
“住口!朕龍體根本無礙,你這奴才竟敢將朕當成病入膏肓之人,簡直罪大惡極。來人吶~將這個大膽奴才拖下去,重打三十!”
口諭一下,聖駕旁跟隨的宮衛立即不由分說的將劉奄拖了下去,勤帝則頭也不回的走遠。
他沒能注意到,此刻站在身後宮牆不遠處,尊貴異常的美貌女子。
“給大公主請安。”押着劉奄的宮衛見到此女,連忙停下腳步向其行禮。
原來她便是西魏手握重權的大公主,華瑾大公主。
華瑾大公主生來便美豔無雙,歲月似乎對她格外厚待,即使年滿四十,依然風姿不減當年。
她下巴微揚,姿態矜貴高傲,這副神情出現在她臉上,宮衛們早已習以爲常,甚至從未有人見過她低眉順目的模樣。
她身着妃色大氅,妝容精緻張揚,輕抿的紅脣,似熊熊燃燒的烈火,灼燒人心,讓人不敢逼視。
華瑾大公主擁有傾國之貌,西魏人無人不知。
然,她站在別人面前,卻無幾人膽敢直視於她,最多看到她的紅脣,便會慌亂收回目光。
殊不知,比之她的脣,她的眸子更加風情萬種,誘惑人心。
粉色眼妝下,漫霧籠罩一剪盪漾秋水,似夢似幻,似山中挑花集靈氣成妖,美得動人心魄,讓人久久無法釋懷!
只是,放眼西魏,這樣美若妖孽的眸子,真正看過的卻只有寥寥數人。
華瑾大公主扶着婢女的手,雍容而立,她依舊微揚着下巴,而其餘人等則謙卑的低着頭,等待着她訓話。
她漫不經心的看了劉奄一眼,淡淡說道:“皇帝既然罰你,便是你犯下了過錯,下去領罰,日後不可再犯。”
衆所周知,劉奄是大公主的人,然大公主卻沒有絲毫爲她說話之意。
劉奄對此亦習以爲常,他恭敬回道:“奴才多謝大公主教誨,奴才定然銘記在心。”語氣除恭敬之外不乏虔誠。
“退下吧。”華瑾大公主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便扶着婢女的手緩步走開。
待她走遠,劉奄才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看向華瑾大公主身後端着數卷畫卷的宮婢。
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心道:大公主此番進宮,約莫是爲送貴女畫像而來,大公主希望皇上從中挑選如意女子成婚。只是,皇上此次只怕又要如從前一般讓大公主失望了!
……
渤海賀府
許久未見的寧薇和賀子皓喋喋不休的交談,雖說是在交談,實則多是賀子皓在說,而寧薇則是傾聽的那一個。
賀子皓興奮的說着自己這幾個月的經歷,神采飛揚,周身朝氣蓬勃,再無當初的小心翼翼。
幾個月的出征經歷,讓他成熟了許多,許是經歷了風吹雨打的錘鍊,他臉上的稚嫩幾乎消失不見。
他說起初入軍隊時的不適,說起與寇賊纏鬥時的艱難,說起拿下寇島的歡欣。好的壞的,他似乎全部都想與寧薇分享。
看着他滔滔不絕的模樣,寧薇頻頻露出笑意。
賀子皓是她的表哥,然此刻的賀子皓卻讓她頗有吾家男兒初長成的感覺。
看着這個足以獨擋一面的表哥,寧薇只覺無比幸福。
待賀子皓說的口乾舌燥,寧薇纔開口說起了賀良夫妻現狀。
聽聞父母姐妹皆以遠行,賀子皓頗爲鬱悶,他不滿的嘟囔道:“我也想回京看望外祖母,爹孃怎麼忍心將我拋下!”
怨氣滿滿的一句話,將寧薇逗逗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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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姑父臨行之時有言,表哥你日後何去何從,端看你自己的選擇。”
“我當然要與家人同行啊!”賀子皓微微一愣,繼而毫不猶豫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說到這裡,他頗爲憨傻的摸了摸腦袋,笑着調侃道:“以前經常抱怨爹不願遂我心意生活,此刻突然得到自由,卻又有些失落。表妹你說,表哥這樣是不是有些欠打?”
‘噗哧~’寧薇捂嘴笑開。
“表哥你的確有些欠,”看着頻頻朝自己瞪眼的賀子皓,寧薇不作理會,反倒笑眯眯的問道:“京城無仗可打,表哥以前一心從武,真的願意去京城麼?”
她會這樣問,只是爲了確定賀子皓的心意,免得他爲了陪伴家人放棄心中理想。
賀子皓想了想,鄭重道:“七尺男兒當保家衛國,然,保家衛國便是爲了無仗可打,我希望有一日咱們大齊國再無戰爭。”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其實我想要回京城,並不是放棄從武一途,聽聞二表哥身在邊城,看過外祖母之後,我想與二表哥一起,守衛外祖父留下的邊城。”
沒想到賀子皓竟是這樣的想法,寧薇聽言,猝不及防的愣了半響。
賀子皓在她眼前揮手,她纔回過神來,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表哥與二哥一道,的確極好…哎…”
“表妹爲何唉聲嘆氣?”賀子皓不解問道。
寧薇無奈的抿了抿脣,回道:“寧遠不除,兩王的罪行就不便揭露,眼看已是初冬,再不快些只怕趕不及回京過年了。可邊城還遲遲沒有動靜,實在讓人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