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見白莫澤客氣,臉色立時便好看了幾分,朝着白莫澤道:“是我家夫人要生了,難產,急着尋一位女大夫去瞧瞧。”
顯然是這位病急了的客人,白莫澤等的就是這種病急了的客人,好一炮打響妙音的名聲,讓妙手堂從門可羅雀之地變成門庭若市之處。
當然,他的本意不是咒人生病,而是真心希望生意能好一點,起碼得養活得起這一大家子人吧,不然藥櫃裡的藥材都要發黴了。
“那您可算是來對地方了,我侄女便是這妙手堂的主治大夫,醫術很是了不得,我這便去知會她一聲,讓她跟您去府上,不知貴府——”白莫澤又打量了一眼婦人,見其衣着幹練,雖顏色不算鮮亮,料子卻是極好的,他曾經手下有十幾個布莊,看衣料還是很準的。
那婦人眉目間隱透出一絲自豪,頗爲驕傲道:“我家夫人乃是劉知府的二兒媳婦,你管我叫王媽媽便成。”
原來是知府家的媽媽,難怪嘴巴這般利害。
白莫澤刻意朝着王媽媽露出敬畏的表情,趕忙衝向後頭去尋妙音。
王媽媽見白莫澤這般模樣,心情更是大好,很是舒坦,便也不打算再去尋別家,只安心等着這位掌櫃帶着他侄女出來。
“妙音,你可會接生?”白莫澤衝進藥房,急匆匆的朝着妙音喊道。
妙音搖頭:“沒接生過,但大約知道一些。”接生這種事是醫生都知道該怎麼做,只是做沒做過而已,她也曾親眼看過幾例剖腹產手術,很簡單,只是從未親自動手過罷了,她畢竟不是婦產科的專業,而是專業的外科醫生。
“外頭來了一位客人,說她家夫人難產,想找一位女大夫去瞧瞧,你看能接嗎?”白莫澤說道。
妙音聞言,立馬放下手中的藥草,急道:“當然要去,難產可是會出人命的,搞不好便是一屍兩命,得趕緊去。”她轉頭朝着小桃吩咐:“去取我的醫箱,拿最大的那隻。”
最大的醫箱內放置的東西比較全面,新制的麻藥和手術刀什麼的都一應俱全,難產說不好便要動刀子,可沒功夫再來拿一次。
妙音取了紗布矇住臉,與小桃匆匆去到前堂,那婦人還在候着,她便趕忙上前道:“王媽媽,趕緊走吧,救人要緊。”
王媽媽一聽,心中那股子飄飄然立時消散無蹤,這纔想起主子還在家中受罪的情況,見妙音已經一切準備好,便也不再多說廢話,拉着妙音和小桃便衝上了外頭侯着的馬車。
馬車急馳向知府大院,王媽媽這才定下心來打量妙音,瞧她遮着容貌,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美目,不由疑惑道:“白大夫爲何遮面示人?”
妙音淡淡一笑,道:“王媽媽見諒,妙音尚未出閣,父親不許我在外頭拋頭露面,卻又無法讓自己所學一身醫術已此埋沒,這纔想出這折中的辦法。”
王媽媽一聽,恍然點頭道:“不錯,確該如此。”
默了一會,王媽媽似是想起什麼,便又道:“妙手堂從前好像沒聽說過,你們什麼時候開張的?”
妙音淺笑:“三日前,您是妙手堂的第一位客人。”她實話實說道。
王媽媽心中一陣砰砰亂跳,暗罵自己老糊塗,竟讓人家捧上兩句便不知東南西北,竟請了一位剛剛開張還沒治過病人的大夫,若夫人有個好歹——她越想越怕,好想讓馬車停下,將眼前這兩人轟下去,再另尋高人,又怕時間趕不上,依然是自己倒黴。
妙音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糾結,淡聲道:“王媽媽放心,妙手堂雖初初開業,卻並非妙音第一次行醫。”
聽了妙音此言,王媽媽的心這才稍稍定下,只要不是菜鳥就行,她多少也知道些,對於真正的大夫而言,接生並不是什麼難事。
馬車穿過三條寬敞的大街,終於來到知府大院,王媽媽拉着妙音幾乎一路小跑着趕到後院的翠葉居。
人未至,便先聽見那淒厲痛苦的嚎叫聲,聲音已經很是嘶啞,並帶着幾分無力感,妙音暗道不妙。
“讓開讓開,大夫來了,快讓開。”王媽媽一邊伸手撥推着那些丫鬟,一邊拉着妙音往裡頭擠。
產房外坐着兩位衣着富貴的中年婦人,一位面色焦急眼眶紅紅,一位氣定神閒面色如常。
憑着妙音對古代官家後宅之事的瞭解,她大約可以猜出個輪廓。
今兒生產的知府二兒媳婦,定然不是正房太太所生的摘子,應當是寵妾所生的庶子,從坐在門口的兩位太太面上便能看出來,那年紀稍長氣定神閒的太太一定是正房,也唯有正房,才能在,也纔敢在府眷難產時露出這等愜意的表情。
再看那面色焦急的婦人,雖然年紀不小,卻依然風韻尤存,尤其那眉眼間含着濃郁的媚色,這是一般的正房太太不會有也不屑有的狐媚樣。
便生男人們都喜歡這樣的狐媚女人。
那中年美婦一見妙音,立時便衝了上來,朝着妙音道:“大夫,快,快些進去瞧瞧,一定要保住孩子。”
妙音心下不喜,這女人口中無德,一上來便要保孩子,怎麼着,生孩子的女人就活該去死嗎?
妙音只輕輕點頭,並不與她廢話,徑直與小桃進入產房。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女人嘶喊的聲音也越漸虛弱,屋內置着一方寬大的屏風,屏風後坐着兩位鬍鬚花白的老大夫,二人一邊喝着茶一邊討論婦人何時能產下孩子,面上沒有半點急色。
妙音暗暗搖頭,多少古代婦人生孩子時慘死,皆是死在這種不負責任的庸醫之手,他們並非不懂醫術,也並非不曉利害,只是不將女人之性命當做一回事,人家外頭的太太已經說了,要保小的,也就是說,大的死不死已經無所謂了,只要小的安好便行,所以這兩個老傢伙纔會如此老神在在,他們只等產婦痛到了一定時候,最好是眼看就要活不成的時候,他們再出手,強行將孩子自產婦腹中取出,一般這樣的結果都不太好,產婦必死無疑,孩子也有可能會發生感染的情況。
這裡說的強行取出與現代醫學中的剖腹產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前者慘無人道必有死傷,後者看似血腥實則安全。
妙音也不理兩位老大夫,直接與小桃越過屏風來到產婦身前。
穩婆見有女大夫進來,趕忙上前說明情況,說二少夫人足足痛了一天一夜也沒生出來,一個時辰前破了羊水,那孩子卻怎麼都出不來。
妙音快速檢查了一番產婦,立時便發現了問題,產婦各方面都沒有問題,問題在於,胎兒太無巨大,目測絕對超過八斤,在醫學上,這屬於巨大兒,加之羊已破,而產婦已經無力,唯有實施剖腹手術方能保住母子平安,否則必定胎死腹中,母體也會受到重創,甚至導致終生不育。
“小桃,準備手術。”妙音迅速將外衣脫下,接過小桃遞來的白色罩衫穿上,將繫上白紗口罩,將纖掌迅速用熱水洗淨並以熱酒消毒。
一房的產婆丫鬟不知手術是爲何物,便不明白這女大夫突然換衣裳是要做什麼,只愣愣的看着她們換衣淨手,直到瞧見女大夫的侍女將那箱子打開,露出裡頭那白晃晃的刀子時,她們這才慌了神。
那穩婆一把拽住小桃正在爲手術刀消毒的手,急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小桃很着急,卻又掙不開,只能急衝衝道:“還能做什麼,自然是救你們少夫人,還不撒手,那孩子都快沒氣了。”
穩婆一聽趕忙撒手,卻又不放心道:“你爲啥要拿這刀子?莫不是要切開夫人的下身取子?”穩婆是個有經驗的,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經歷,按她的經驗,若棄母保子還沒到最後的關頭啊,少夫子雖然勁沒了,可還沒到油盡燈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