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頭的兩位老大夫聞言立時便嚷嚷道:“那裡來的赤腳大夫?可別胡來呀,現在還沒到那種時候。”
妙音吩咐小桃繼續,她則轉身面向屏風,冷聲道:“還沒到哪種時候?難不成你們真要眼睜睜看着產婦臨死才肯出手麼?到那時,你們可有想過,到那時,孩子可還有救?在你們眼裡,孩子是命,生孩子的女人便不是命了?你們這等庸醫,簡直不配做大夫。”
一直緊閉着眼睛的產婦突然睜開了疲憊的雙眼,看着眼前那身姿曼妙的少女,眼中閃動着淚花。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女人的眼角劃下淚珠,沒有人想死,她也不例外,可若她和孩子只能選擇活一個,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孩子。
兩位老大夫被妙音一陣羞辱,氣得吹鬍子瞪眼,只差沒拍桌子:“好,好,老夫今日便要看看,你這小娃娃口氣大,究竟有幾分的本事。”
原本已經立起要走的兩位老頭,竟又坐了回去,偏要看妙音有什麼手段可以施展出來。
妙音也不理他們,斂了神色,命穩婆丫頭們退開,她則立於產婦身前,朝着神志清楚的婦人問道:“我現下要爲你做剖腹手術,我這有麻藥,可以爲你減少些痛苦,可若用了這麻藥,對你未出生的孩子可能會有些許副作用,你可以自行選擇用還是不用,若不用,就生生承受這切膚之痛,你可能受得住?”
這並非危言聳聽,麻藥對人的神經是有極大的副作用,成人的話,只要用量合適倒還無事,可那未出世或新生的嬰孩,體內臟器有些甚至未發育完全,根本無法分解麻藥所帶來的副作用,所以作爲專業的醫生,她向來不主張爲孕婦和嬰孩用麻藥。
那婦人眼神很是堅定,朝着妙音道:“我不用麻藥,我能受得住,只要我的孩子好好的,我什麼苦都能受得住。”
這便是母性,對孩子最爲本能的保護,讓所有的母親都可以奮不顧身,完全的無私奉獻。
妙音點頭,讓她在嘴中咬塊毛巾,鄭重承諾道:“你放心,我會盡量減少你的痛苦,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婦人點頭,妙音將銀針刺入她的麻穴,令她暫時昏迷,否則一刀下去,她若疼的身體扭動,這手術便也很難完成,只要撐到孩子取出並縫好針便行。
妙音手腳利落,下刀快準狠,看得一衆穩婆和丫環驚叫連連,甚至有兩個直接昏倒在地,這種開膛剖腹之景太過血腥,她們這些丫頭不嚇昏纔怪。
穩婆想衝出去叫人,卻發覺雙腳竟如沾在地上一般無法動彈,喉間更是連聲音都發不出半句,只呆傻傻的看着妙音將那產婦的大肚皮切開,還在裡頭翻翻找找的將一個皮膚已經顯紫的孩子抱出。
可以很明顯的看出,孩子還活着,只是緊閉着雙眼不吭聲,不哭也不鬧,雙手雙腳很是無力的掙扎着。
妙音將孩倒過來拎着,把握力度拍打着孩子的後背,只見那孩子漲紅的小臉突然吐出幾口羊水,隨即便發出十分洪亮的哭聲。
“還愣着幹什麼?剪臍帶,包住。”妙音拿眼瞪向那穩婆,大聲喝道。
那穩婆這才如夢初醒,趕忙邁着虛軟的腿前來剪臍,那握着剪刀的手還在不停的顫抖着,連看妙音一眼也不敢,彷彿她是那自地獄而來的修羅。
孩子被穩婆抱走,妙音便專心爲產婦處理刀口,她手術刀用得很不錯,切頭非常準,刀口並不大,將胎盤取出後便開始用自制羊腸線縫合子宮,她下針如飛,便如練了多年女紅的繡工,熟練至極,看得一衆丫鬟再次目瞪口呆,這是她們頭一次見到有人在活人體內做針線活,也不知道她們那可憐的二少奶奶現下是死是活呢。
莫說那些沒見過手術的丫頭婆子,就是小桃見過妙音離奇醫術,也忍不住被這剖腹取子的畫面深深嚇住,幸好她心理素質還算可以,很快便恢復了鎮定,依然是小姐的好幫手。
腹壁橫切口縫至一半時,那婦人疼醒過來,這種切膚之痛是非常令人難以忍受的,所幸手術已經到達最後的階段,妙音安慰着婦人,告訴她孩子很好,是個男孩,白白胖胖的很招人喜歡。
果然婦人聽了彷彿疼痛減少了許多,那汗如雨下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欣慰的神色。
觀看手術的人羣中,早已不知不覺多了兩個人,那兩位自持醫術了得的老傢伙,在見識到妙音剖腹取子的全過程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除了震驚之外,便是佩服,只有佩服。
兩位老頭灰溜溜的走了,羞愧的無地自容,他們以爲,遇到這種層別的難產,必定只能保下一個,要麼保大,要麼保小,他們打定主意要等婦人奄奄一息之時再動手,沒想過孩子在這過程中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更沒想過可以有大小齊保的方法。
如今見識了這位女大夫的手段,他們自愧不如,連診金也不收就匆匆離開知府大院。
妙音將許多需要注意的事項一一寫在紙上,讓服侍的丫頭婆子們多多盡心,有什麼不妙的地方立時便去妙手堂知會她。
那婦人含着一眶熱淚看着妙音,伸手拉住妙音的纖掌,久久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婆婆和夫君已經放棄了她,連那兩位老大夫也想耗死她,她也以爲此番必死無疑,豈料妙音的突然到來,帶給她和孩子生存的希望,她那斥責老大夫的一番話,讓她大爲感動,就像落水後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不,不是稻草,是樹枝,粗壯的樹枝。
“別難過,誰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想怎麼活下去,切記,男人和男人他娘都是靠不住的,若想自己和孩子好,還是要靠自己才行。”妙音垂下頭,在她耳邊低低說着。
女人重重的點頭:“謝謝你,待我好全了,定然帶着孩子登門道謝。”
此時小桃已經背起醫箱,她立於小桃身邊,窗外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彷彿爲她鍍上一層金線圈,猶如天女臨凡般奪目四射。
妙音與小桃走出產房,產房外此時一片喜氣洋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抱着剛出生的嬰兒不停晃動,笑得臉上的鬍子一抖一抖。
原本哭紅了眼睛的美婦此時心情大好,站在中年男子身邊不停誇着孩子模樣可愛,像極了老爺。
那一直雲淡風情的婦人卻寒了臉,冷眼看着那一家子人的喜氣洋洋,眼中有怨毒之色流轉不滯。
見妙音出來,寒臉婦人朝着妙音不陰不陽道:“姑娘好醫術,竟連活人也敢動刀子。”
妙音眉頭微皺,心想這是要找茬麼?她可是剛剛纔救了人的,可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妙音擡頭看向那知府夫人,朝着夫人福了福身,道:“夫人過譽了,妙音才疏學淺,學習醫術爲的便是救人治病,今日見二少奶奶與小公子情況危急,便也顧不上那麼許多,琢磨着便狠心在二少奶奶身上動了刀子,實乃情急之狀,還望夫人莫要怪罪,妙音可分文不取診金,以謝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