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這京陵城,奇怪又有趣的事情,是一樁接着一樁發生,讓人應接不暇,也因此,茶樓酒座,每日都是人滿爲患,不論是喝茶還是飲酒,大家都不缺談資。
要說這朝堂之上,風頭最盛的,當屬丞相蘇博然,自百花宴後,唯一的嫡女屢屢大出風頭,她的鋒芒幾乎蓋過了京陵城其他所有世家小姐的風采,不但入了諸位皇子的眼,得了他們的青睞,還被皇上欽封了五品御史,成了琉璃歷史上第一個女官,若是押對了寶,將來皇后之位,必不在話下,而他的長子,則被封了驗封清吏司的郎中,在吏部任職,掌管文職官員的封爵,議恤,褒贈及任用吏員等事,屬於從四品的官職,而且還進了翰林院,可謂是風頭無二,一時間,蘇博然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巴結着。
雖然,蘇心漓出彩一事並非他所願,但到底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所以就算蘇心漓對他疏冷淡漠,甚至刻意與他保持距離,蘇博然也並未因此去尋她的麻煩,蘇志明炙手可熱,深受皇上的看重,對他的生母方姨娘,蘇博然自也和顏悅色,厚待了幾分,她現在身子不適,蘇博然是不吝將庫房的那些上好的藥材往她的院子裡送,其他的姨娘見狀,便將那些小心思收了起來,和以往那樣小心伺候巴結着,因爲程立雪的孝期一直沒過,蘇心漓任命的詔書遲遲未下,而在青山馬場事件的幾天後,任命蘇志明的爲驗封清吏司郎中的詔書卻傳到了相府,皇上還賞賜了不少好東西,也因此,方姨娘和蘇妙雪的心思,再次活絡了起來。
“蘇心漓是五品的御史,大弟卻是四品的郎中,而且皇上還免了姨娘的死罪,並且讓你進翰林院,可見皇上是更重用你的,父親在成爲丞相之前,也是在翰林院供職,皇上這意思,分明就是讓你繼承父親的衣鉢。”
因爲蘇志明,從斷頭臺上被救下來的方姨娘重新獲寵,在相府的地位,是水漲船高,儼然有在十日後程立雪孝期一過,就扶成相府夫人的架勢,蘇妙雪的日子自然也跟着好過起來,頤指氣使,趾高氣昂的,重獲以前風光的她好不氣派,現在,她聽到外面那些誇讚蘇志明有勇有謀的話時就覺得像是在說她似的,蘇志明的前途一片光明,這也預示着,她可以有一個錦繡良緣。
蘇妙雪完全忘記了她之前對蘇心漓的屢次陷害的事情大家都還記得,太子顏睿晟還與三皇子顏玉勳還有其他皇子對她的輕視,心裡頭樂滋滋的她是自信萬分,她覺得自己絲毫不比蘇心漓差,蘇心漓有的,譬如說外祖父一家的支持,她也有,像父親的寵愛和偏袒,還有兄長的幫襯,蘇心漓沒有的,她也有,蘇妙雪覺得,就算她之前因爲某種失誤失敗了,但今後只要她小心謹慎,好好表現,還是可以反敗爲勝的。
“大弟得了如此殊榮,父親必定會大肆爲弟弟慶祝的。”
蘇妙雪笑容滿面,之前,因爲蘇心漓那強盜,她與姨娘的金銀首飾,但凡是穿戴體面還有一些值錢的東西都被搶走了,現在蘇志明正是風頭大盛的時候,父親必定會爲他準備慶功宴,到時候,那些達官貴人肯定是要爭相巴結的,必定會有人送不少值錢的東西來,她還愁沒有華美的衣服首飾嗎?當然,蘇妙雪更有趁此機會扳回一局的打算,她想要華麗的亮相,吸引衆人的眼光,然後在宴會上大出風頭,讓衆人改觀對她的印象,她要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她蘇妙雪一點也不比那個蘇心漓差,她要讓每一個輕視她的人後悔。
“我不準備現在辦酒宴。”
“爲什麼?”蘇妙雪擰着眉頭,下意識的問道。
要是蘇志明不辦酒宴的話,她如何能趁此機會大出風頭,如何讓那些人對她改觀?如果她還是像現在這個樣子,怕還是很難嫁到皇室。
“妙雪,志明這樣做必定有他的理由,現在確實不宜張揚。”
方姨娘輕嘆了口氣,蘇妙雪是她的女兒,又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心裡想了些什麼,她如何能不知道?方姨娘很想告誡蘇妙雪幾句,他們這一房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是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蘇妙雪不應該什麼事情都想着自己,該多多爲其他人考慮,尤其是蘇志明,他可是她的弟弟。
“姨娘,你以爲我這樣做都是爲了我自己嗎?我還不是也想幫你和大弟嗎?”
蘇妙雪眉梢一挑,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蘇心漓現在在太子殿下還有其他皇子跟前說話比父親都還要管用,若我能像她一樣的話,姨娘何至於如此,還有大弟,他被封的絕對不是從四品,正三品甚至是二品都有可能,再過十來天夫人的孝期就過了,父親現在又最寵愛三姨娘那賤人,姨娘現在這樣子,如何能扶正?大弟能得到皇上的青睞固然最好,我能入貴人主子們的眼纔是一勞永逸的法子,只有姨娘扶了正,我和大弟有了嫡出的身份,我們才能在外面昂首挺胸的做人,不至於低蘇心漓那賤人一等,矮她一截。”
蘇妙雪說的是振振有詞,就好像她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的私心,都只是爲了方姨娘和蘇志明而已。
方姨娘聽了蘇妙雪的話,嘆了口氣,面露愧疚的看向蘇志明和蘇妙雪,“是姨娘對不起你們。”
她牽起蘇妙雪的手握住,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現在,整個京陵城的人都知道,她霸佔夫人的嫁妝,戕害嫡女,皇上是看在了蘇志明的面子赦免了她的死罪,但她還算是戴罪之身,近來蘇博然頻頻來芳情園探望,都只是坐一會,她屢屢試探,蘇博然再三推脫,態度和之前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一離開芳情園就回明鬆堂,他之前可不是這樣子的,不過是因爲有高怡婷那賤人在罷了,高玉婷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有她在蘇博然身邊,肯定會不擇手段的阻擾她成爲相府夫人,而方府那邊,因爲方有懷一下賠了這麼多的銀子,大家對她有頗多的怨言,她哪裡敢向他們求助。
對蘇博然,方姨娘現在是失望透頂,已經絕望了,這些年,她辛辛苦苦兢兢業業的替他操持着相府,維護後宅的安寧,不但如此,還爲他在官途上出謀劃策,他能官居宰相,她有不可磨滅的功勞,但是這次,蘇心漓要處死她,他居然就那樣讓她將她帶走了,要不是蘇志明及時趕到,她早已經被亂棍打死了,現在,除了自己的幾個孩子,方姨娘是誰都不敢指望的,想到現在自己在外的名聲,方姨娘心裡就像是被刀紮了似的疼,覺得是自己拖累了蘇志明和蘇妙雪他們。
蘇妙雪在心中冷哼了一聲,方姨娘可不就對不起她嗎?
“姨娘,您別這麼說,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好。”
蘇志明牢牢的握住方姨娘的另外一隻手,“姨娘,您放心,兒子一定會再接再厲,勢必會讓你成爲相府夫人的。”
其實,蘇志明心中也是氣方姨娘的,如果當初,她一直就按兵不動的話,不讓人劫持蘇心漓,那她就永遠都不會發現事實的真相,至少,在緩幾個月也好啊,等方姨娘扶了正,他和蘇妙雪都成了嫡子嫡女,到時候就算蘇心漓鬧,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庶子的身份,就像是壓在蘇志明心上的一根重重的木頭,讓他喘不過氣來,要不是方姨娘輕舉妄動,再過半月,他就是相府的嫡子了,而且蘇心漓若還和之前一樣好哄騙的話,他的官途,還有定國公府做踏腳板,還愁不平步青雲嗎?但是現在,就因爲一步棋走錯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毀了,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蘇志明便只有將不滿壓制在心上,然後將所有的責任和怨恨推卸到蘇心漓的頭上。
“大姐,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但是現在並非辦慶功宴的好時機,琉璃以孝治國,夫人孝期未過,我在臨近她孝期的時候大擺筵席,必定會被人詬病,蘇心漓現在是御史,到時,她若是以此在皇上跟前參奏我一本,對我是大大的不利,而且,幾個皇子對蘇心漓都青睞有加,我若這時候辦慶功宴,他們礙於定國公府和蘇心漓的面子,不來的話,那當如何?那我的風頭必定大打折扣!”
蘇妙雪聽蘇志明這樣一分析,又覺得很有道理,現在,她和姨娘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他身上,他要是出什麼事情,她們就真的完蛋了,蘇妙雪也不敢冒險。
“夫人的孝期馬上就要過了,我就是擔心,父親被賤人蠱惑,立一個不會下蛋的女人爲夫人。”
蘇妙雪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大弟,你也知道,蘇心漓現在處處與我們作對,她若是堅決反對扶姨娘成爲夫人,定國公府必定會反對到底,而且蘇心漓現在又與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他們走得近,他們一個個都向着她,若想讓父親扶姨娘爲夫人,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蘇妙雪現在都恨死方姨娘了,當年她將她從外面抱回來的時候,就該想辦法將她寄養在程立雪的名下才對,那時候程立雪不同意,她死了,直接找父親不就好了,就是因爲她的拖拖拉拉,導致她現在還只是相府的養女。
“若是她發生什麼意外呢?”
蘇志明看向蘇妙雪,又將冰冷陰狠的目光移向了方姨娘。
“志明,你可不要胡來!”
方姨娘一次次在蘇心漓的手上吃了大虧,方有懷他們都出手了也沒撈到半點好處,這次,她更是差點死在了蘇心漓的手上,直到現在,她的身體都還是怏怏的,整日裡也沒什麼精神,蘇志明未來的前途一片光明,方姨娘可不想他出什麼差池,和她一樣,栽在蘇心漓的手上。
“她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蘇志明輕蔑的冷哼了一聲,“要怪,就怪她自己不知好歹,不識時務,誰要是敢阻攔姨娘成爲相府夫人,我通通都不會放過的!”
蘇志明可不想抱着庶子這身份過一輩子出不了頭,他可是一心盼着自己能成爲嫡子的,可惜,原本是助力的蘇心漓現在成爲了他和方姨娘這一房未來坦蕩光明的人生道路上最大的障礙,那他自然會毫不客氣的一腳將她踢開。
他倒是想現在設計再立一個大功,但是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他立了天大的功勞,有蘇心漓和定國公府的人阻擾,方姨娘想要成爲相府夫人都不是件輕鬆的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蘇心漓和謝雨薇那樣,到時候,父親就亟需一個嫡女,除了蘇妙雪,相府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擇,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定國公府再澤呢麼權勢滔天,也沒有資格插手相府的事情。
“姨娘,這些年您辛苦了,我和大姐已經長大了,您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呢,以後有的是福讓您享,您放心,兒子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的。”
方姨娘看着蘇志明堅定的眼神,喜極而泣,一隻手握住蘇妙雪,一隻手握住蘇志明的手,點了點頭。
蘇妙雪也是一臉期待的看向蘇志明,用另外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好弟弟,我和姨娘,可就全靠你了。”
蘇志明被封了驗封清吏司的郎中,還進了翰林院,已經被大家認爲是蘇博然繼承人的他前途是一片光明,蘇志明洋洋得意,自是要多多結交好友了,顏睿晟的脾氣怪異,自然不會因爲他得了皇上的眼,被讚了句青年才俊就刻意拉攏,至於顏玉勳,他倒是有所表示,蘇志明的任命書一下,他就命人備了厚禮賞賜給他,其餘的皇子紛紛效仿,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顏宸璽,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踩低就高之事向來與他無關,他是蘭翊舒的人,蘭翊舒是蘇心漓的人,而蘇志明呢,是蘇心漓的敵人,所以他根本就沒有面上過得去的想法,他根本就不與蘇志明碰面,賞賜,當然,也沒有,不過京陵城的其他許多人,還是很願意與蘇志明結交來往的,而身爲蘇志明至交好友的五皇子,這時候,是無比的捧場。
這其中,自是有利益的考量,一方面,是想維持他與蘇志明之間的關係,讓他一心爲自己辦事,另外的話,自然是衝着蘇心漓了,懷揣着這樣的目的人,並非顏司明一個,幾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蘇志明招呼着一衆的‘好友’,在他們用完午膳後,則命下人將他們都帶到了客房休息,蘇妙雪一聽五皇子來了,自然是歡欣鼓舞,收拾了一番,就巴巴的想要去見他,被方姨娘給攔住了,顏司明趁着衆人午休的時間,親自到雪園拜訪蘇妙雪。
在靈州的時候,蘇志明已經將蘇妙雪的真實身份告知了顏司明,蘇志明這樣大肆結交,其實是顏司明的意思,他這是幫他未來的大業招攬人才,想要籠絡一個人,許一些他想要的好處固然是有誘惑力的,但最牢靠的方式,還是聯姻。
蘇志明就只有蘇妙雪一個姐姐,方家目前的話,血緣最親近的就只有這樣一個外甥女,而且蘇妙雪還是蘇博然最心疼的女兒,他若是娶了蘇妙雪,就等於得到了相府和方家兩家的支持,饒是如此,蘇心漓還是他的第一目標,顏司明的想法是,兩個,他都要,兩姐妹共事一夫,傳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話。
蘇妙雪雖然對顏司明有意,不過卻矜持的很,未有絲毫的逾矩,沒有蘇心漓在身邊激怒她,她的表現還是很大家閨秀的,從始至終,顏司明都用他那雙專門練過的眼睛專注的看向蘇妙雪,蘇妙雪是臉紅心跳,顏司明起身離開,她心中是依依不捨,不過還是按着方姨娘的意思,忍着沒有說出挽留的話來,不過因爲這次的接觸,她對顏司明的好感卻更深了,她覺得,顏司明是唯一一個沒有被蘇心漓的外貌所蠱惑的人,他是喜歡她的,自己的心上人也喜歡自己,這讓她如何能不歡喜?
而躲在暗處觀察的方姨娘,對顏司明的表現,也算差強人意。
從雪園離開之後,蘇志明主動領着顏司明去了蘇心漓的漓心院。
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天經地義,尤其是像顏司明這樣的人物,將來他若登上大寶,自有後宮佳麗三千,蘇志明和顏司明接觸的時間並不短,對顏司明雖談不上有多麼深的瞭解,但是有一點,蘇志明心中卻是清楚的,顏司明不但有鴻鵠之志,而且還是個個性霸道的人,對定國公府這樣的大家族,他未必能容得下,既如此,若是讓蘇心漓先嫁給他,成了他的助力,等哪一日,她沒了利用價值,再將她一腳踹開,到時候,她是死是活還不是任由他們說了算,至於蘇妙雪,以他和顏司明這樣的關係,他必定是不會虧待她的。
顏司明有登上大寶的能力,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尋找能幫他登上那位置的助力,定國公府,於任何皇子而言,都是最好的墊腳石。
蘇志明畢竟在外面歷練了幾年,又得了顏司明的指點,比起方姨娘和蘇妙雪這兩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來說,自是要有遠見許多。
漓心院的大門是微合着的,已是春末夏初,天氣雖熱了,但也不至於特別熱,太陽懸在空中照着,這個時辰,總讓人覺得昏昏欲睡,漓心院院門口的婆子坐在地上,正靠在青石的木板上休憩,不過就算是睡覺,她也還是警醒的,眼睛才睜開一段縫隙,看到蘇志明,就像吃了藥似的,眼睛瞬間就睜大了。
顏司明來過相府幾回,上次謝雨薇來向蘇心漓道歉的時候,他還來了漓心院,守門的婆子是知道他的,蘇志明也就算了,顏司明不同,他可是皇子,在發現有皇子光臨漓心院的時候,那婆子就覺得自己應該進去通報了,雖說小姐不在院子,但畢竟還有幾個能在小姐不在的時候替她拿主意的。
“不用通報了。”
蘇志明剛一推開門,就瞧見漓心院院子的畫架下,坐着一女子,穿着碧藍色的背心,月白色的長裙,青色的藤蔓,上面纏繞着各色的小花兒,就如那女子在陽光下的容顏一般,妍麗動人,她垂着腦袋,一隻手拿着錦布,另外一隻手拿着針線,就算隔着一段距離,蘇志明還是從那背面的紋路看出了花樣,是一對五彩交脖的鴛鴦,在荷塘裡嬉戲,那碧綠的葉子還有粉嫩的荷包,栩栩如生,她繡的認真,那一雙秋波盪漾,從側面望去,可以看到她的眼角和側顏,溫柔又恬靜。
秋波長的本就貌美,不然的話,身爲丫鬟的她不至於那樣的心高氣傲,甚至有攀上鳳子龍孫的想法,之前,蘇心漓說要給她指一門婚事,她因爲想要更好的,攀附榮華富貴,沒有同意,近來,小姐是如她所願不提這件事情了,也沒有說將她趕出去,但是她不論去哪裡,參加什麼應酬宴會,都只帶水兒和流雲兩個丫鬟出門,這便也就算了,她有什麼事情都只與後來的青藤水兒流雲她們說,每次都避開她,將她當外人,秋波明顯感覺到自己受排擠了。
她今年已經十五了,比不得水兒她年輕,也比不上流朱流雲她們受寵,將來小姐肯定會給她們指一門好婚事的,尤其是流朱,小姐待她好的就和親姐妹似的,秋波自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但小姐就是不信任她,她現在已經開始有些着急起來了,她倒是想讓蘇心漓給她指一門婚事,反正在蘇心漓身邊也沒有什麼盼頭,但是她覺得,如果自己這時候上門求她的話,她肯定會隨便將她指給一個下人,所以直到現在,秋波只是乾着急,根本就不敢去找蘇心漓。
想到這裡,秋波不由擰起了眉頭,在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美人蹙眉的樣子,自然還是美的,正這個時候,蘇志明突然去輕輕的咳嗽了兩聲,秋波嚇了一跳,手上的針線還有尚未繡好的鴛鴦交脖戲水圖一併掉在了地上,擡頭,就看到一身錦衣華服的蘇志明從門口朝着她的方向,緩緩走去。
蘇志明雖然十三歲還沒到,不過個子卻十分的挺拔,比十三歲的蘇心漓要高上小半個頭,方姨娘是美人,蘇博然也是美男子,繼承了兩人優良基因的蘇志明長的也是一表人才,尤其他現在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一身錦衣華服的他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自信,秋波在看了他一眼之後,頓時心猿意馬起來,臉瞬間就紅了。
在她一心想要覓得如意郎君的時候,蘇志明出現了,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雖說現在蘇志明只是個庶子,但相府根本就沒有長子,現在的蘇志明,完全符合秋波對未來夫婿的標準,正經夫人,秋波是不敢想,她要的,一直是可以享用無限富貴榮華的姨娘身份。
“大少爺。”
秋波愣了好半晌,纔回過神來,忙上前行禮。
“嗯。”蘇志明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卻在她的身上打量,然後笑道,“幾年不見,秋波生的更美了。”
這話,明明是輕佻帶着些許調戲的話,蘇志明卻說得一本正經,秋波的臉紅的更厲害了,垂着腦袋,沒有接話,因爲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顏司明還站在門外,沒有進來,蘇志明四處打量了一眼,看向秋波,繼續問道,“二姐呢?”
他口中的二姐,指的自然是蘇心漓。
“小姐午覺剛醒,說要出去走走。”
顏司明就站在門口,秋波這聲音雖然不大,不過他還是聽到了,他看了蘇志明一眼,他似乎並沒有走的意思,顏司明的眸底深處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轉身離開了,既然蘇心漓沒在,他自然也沒有在這邊呆的必要了,不過顏司明離開漓心院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在相府的花園四處溜達,最後在一座小樹林的涼亭找到了蘇心漓,她依着欄杆靠着,正悠閒的餵養湖水的魚兒。
她就靜靜的坐着,涼亭正中的石椅上,坐着一小丫鬟,真是水兒。
水兒上次受了傷,並且還毀了謝雨薇的容貌,顏司明自然是記得的,是個身手不錯的丫鬟,聽府裡的下人說,她的力氣大的很,隨手一提,就能將一個壯漢輕輕鬆鬆的拎起來,此刻,她正趴在桌上吃着糕點。
顏司明看着靜靜坐在湖邊的蘇心漓,她的一舉一動,皆是隨意至極,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讓你完全移不開眼,四周的景色精緻,所有的這些,仿若都成了她的陪襯,落在顏司明的眼裡,就好像是一副有山有水有樹有美人的畫兒。
顏司明盯着蘇心漓玉白的小臉看了好一會,心中再次感嘆,這女子的臉,果真完美沒有瑕疵,顏司明勾了勾脣,這樣完美的女人,自是上天專門爲他打造的,他若是得不到,其餘的人也休想擁有。
“蘇大人,好雅興啊!”
顏司明知道水兒的身手不錯,所以刻意小心隱藏了自己的氣息,並且是在距離小亭的一段距離觀察蘇心漓,所以用吃來抵抗睏意的水兒並未發現。
不需要轉身,蘇心漓就已經判斷出了來人是誰,她一把將手中的魚食全部扔進湖中,看着那些魚兒去搶,拍了拍手。
還真是陰魂不散,她知道,今日蘇志明會帶一批人來相府,顏司明這人從來都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可她呢,又不想見他,所以才躲到這地方來,沒想到還是被他找到了,不過這樣也好,他一次性將他想說的廢話說完了,她表明態度,估計他也就可以死心了,雖說顏司明是太子的人,而且還是身份尊貴的皇子,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願意與他接觸,就算是虛與委蛇也不願意。
水兒看到顏司明,已經從桌上站起來了,走到已經轉過身的蘇心漓身旁,蘇心漓看着涼亭外站着的顏司明,他今日穿了身黑色的長衫,不過衣衫的下襬用銀色的線繡着吉祥的雲紋圖案,神秘又高貴,風吹起他的衣角,讓他的那張臉多了幾許俊雅和親近之氣,不過在蘇心漓看來,這個男人不管怎麼樣,她對他的印象,除了噁心還是噁心。
“五皇子。”
蘇心漓行了禮,態度淡漠而又疏離,可顏司明還是走了過來,四周十分的安靜,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腳步聲,甚至還有呼吸的聲音,不緊不慢,不急不緩,保持着一貫的從容鎮定,那他的那雙眼睛,除了勢在必得的決心,還有滿滿的自信。
蘇志明是他的人,他現在風頭盛,對他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蘇心漓真的不得不佩服顏司明的聰明還有高瞻遠矚,一早就投在了太子的麾下,他做的什麼事情,在旁人看來,想必都會覺得是太子授意,是太子的意思,就像來相府,皇后對他,怕還心存感激呢,事實上,他卻一直都在利用太子做幌子,培植自己的勢力,想來顏睿晟對此並不是一無所知的,所以對他的態度偶爾會有幾分不友好,不過卻因爲某些原因,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次青山馬場,蘇大人真是好手段啊。”
蘇心漓悠然一笑,重新在原來的位置坐下,擡頭,長長的眼睫因爲眨眼的動作微微的顫動,她含笑冰冷又譏誚的效益的眼神滿是無辜,看向顏司明,“五皇子一開口,怎麼說的就是我聽不懂的話。”
蘇心漓一臉的懵懂無辜,配合着自己說的話,實在很難讓人生出不該有的懷疑之心來,不過顯然,顏司明也不是那麼好騙的,“蘇小姐敢說,這次郡主和顧江臣的事情,與你一點干係都沒有?”
蘇心漓臉上的笑意未變,只是那神情更加的懵懂無辜了,“該與我有什麼關係嗎?”
蘇心漓看着顏司明陰沉的臉,繼續道,“郡主和顧江臣認識這麼多年了,他們分明就是你情我願的,郡主後來之所以會憤怒生氣,是因爲顧江臣想要推卸責任,如此不更說明郡主是甘願的嗎?至於那趙敏兒,她一個副將的女兒居然也該坑害朝廷命官,說來,顧江臣變成那樣子也有她的責任,她嫁到忠勇侯府做小妾,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樣又惡毒又小心眼的女子,我和能讓她去禍害其他人?”
蘇心漓一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造福萬民的架勢,將所有的責任推卸的是一乾二淨,對於蘇心漓的這種態度,顏司明心頭惱火,可惱火的同時,他發現,自己對她又越來越看重和欣賞。
除了有讓男人着迷的美貌,她還有許多男子都沒有的雷霆手段,她狡黠,聰慧,鋒芒畢露,百花宴,花朝節,不論是哪一次,她從來都不會委曲求全,耀眼奪目的讓所有的人幾乎只能看到她的存在,這樣的女子,就此錯過,對一心想要得到最好的顏司明來說,她如何能甘願?尤其,她對他的大業,會有莫大的幫助。
這段時間,顏司明一直都在想,是不是上次他與蘇心漓見面的時候,他將自己的姿態擺了太低了,蘇心漓身爲相府的嫡女,定國公府的外孫女,雖然不是公主郡主,卻也是天之驕女,而且她才華出衆,這樣的女子,必定是高傲,眼高於頂的,顏司明覺得自己一開始考慮的方向就有問題,他以爲蘇心漓這些年被方姨娘蘇妙雪還有相府衆人的欺壓,蘇博然的漠視,內心應該是極其缺乏溫暖的,所以他應該採用柔情招數,但是現在看來,他似乎錯了,任何女子,都有英雄情結,喜歡尊貴霸氣的男人,征服欲,不單男人對女人有,女人對男人也有,若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那樣還有什麼意思?如何會讓人重視呢?尤其是像蘇心漓這種想要什麼立馬就有人將東西送到她跟前的女子。
顏司明這樣想,心裡頭已經拿定了主意,欲擒故縱,居高臨下,纔是最好的方法。
“我不相信,那日的事情,與你無關。”
顏司明輕笑了一聲,盯着蘇心漓,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殿下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了。”
蘇心漓眉宇舒展,輕靈一笑,哪裡有半分無奈難受的樣子,她甚至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對於蘇心漓的軟硬不吃不識時務,顏司明在心中冷哼了一聲,“蘇心漓,我給你一次機會,做我的正妃。”
顏司明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未看向蘇心漓,而是看着午後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現在與太子殿下還有三皇子確實有一段距離,但是這些年,我苦心經營,從小到大,我想要的,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那些反抗過我的人,到現在,都已經徹底消失了。”
這是將利誘和威脅一併用上了嗎?
“我很看重你的能力和手段,我相信,只要我們兩個聯手,必定事半功倍,沒什麼是我們得不到的,我會讓你成爲最尊貴的女人,至於你生下的孩子,我也會讓他繼承我的位置,你如此聰慧,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我說話算話,今日我答應了你,將來一定會做到。”
看重她的能力和手段?也不僅僅只有這些吧,最重要的還是她所能牽絆住的權勢吧。
蘇心漓笑出聲來,事實上,她的心裡笑的更加瘋狂,果然,物以類聚,他和蘇妙雪就是一個德行——厚顏無恥的賤人,上輩子,他也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而她爲此甘心爲他赴湯蹈火,不惜性命,結果呢,她助他得到想要的,但是他呢,卻讓她死也不能瞑目,這就是他顏司明信守承諾的方式,根本就是一文不名的狗屁!
她確實是個聰慧的人,所以同一個人的當,她最多隻會上一次,絕對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蘇心漓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交纏在一起,她的一隻手用力的掐了掐另外一隻手的虎口,如此,她才維持住了自己最後一絲理智,沒有給顏司明一巴掌,她眼眸一轉,那雙漂亮的眼睛彷彿在瞬間開出花來,爛漫而又妖嬈,卻冰冷的沒有溫度,顏司明的心緊繃着,等着蘇心漓的回答,只要蘇心漓答應了她,蘇妙雪那邊她並不擔心,她本就對他有意,又有站在他這一邊的蘇志明,方姨娘和蘇妙雪兩個人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和千秋大計,但蘇志明肯定是明白的,他必定會幫自己,到時候,他必定可坐享齊人之福。
就在顏司明青天白日做着美夢的時候,蘇心漓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拒絕!”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態度和口吻卻極爲的強烈堅決。
顏司明一窒,他的目光帶着幾分不敢置信看向了蘇心漓,他開除這樣誘人的條件,她居然還是拒絕了,他確實有用得着她幫忙的地方,但她這樣不留情面的拒絕未免太讓他難堪了,簡直就是不識時務。
“蘇心漓!”
顏司明的聲音和他看向蘇心漓的目光都陰沉的可怕。
“五皇子,我的耳朵還沒聾。”
蘇心漓轉過身,聲音清冷,一如方纔。
“有殿下這想法的並非一人,我爲何要答應你?我這人懶得很,最討厭做那些費腦子的事情了,我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爲什麼要退而求其次呢?有朝一日,等殿下登上那個位置,再來找我說這些話吧,到時候,我或許會考慮一下。”
顏司明冷笑了一聲,他看向蘇心漓的眸,浮現出了一絲殘忍的殺意,這一刻,他是真的想將蘇心漓殺了,他雖然不是最得寵的皇子,可也是有自己的地位和勢力的,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與他說話。
退而求其次,原來她心裡是這樣想的?他一定會登上那個位置,等到那一天,他必定會讓定國公府在琉璃消失,那些與蘇心漓曖昧不清的男人,他一個也不放過,還有蘇心漓,他若真登上了那個位置,他一定會讓她後悔今日這樣的決定,後悔今日說的這些話。
顏司明看着蘇心漓那白皙如天鵝一般的脖子,手中的骨節咯咯作響,而站在蘇心漓身後的水兒也是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十多年的夫妻,她當然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想做什麼,蘇心漓脣角上揚,看向嘴脣緊繃成一條直線的顏司明,微挑了挑眉,那姿態,甚是輕鬆,還有對顏司明的輕視。
顏司明,你終於也有恨不得想要我殺了吃肉的這種心情了嗎?你能感同身受就好,不過,還不夠,遠遠不夠,比起你對我做的,我現在還給你的,纔剛剛開始而已。
想殺了她又怎麼樣?他能殺的了嗎?除了這樣幹瞪着自己,用眼神表示憤怒不滿來,他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
對顏司明,蘇心漓早就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態了,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心的,既然要鬥,那就無所畏懼的放開手,她倒是要看看,這一回,鹿死誰手,她就是要挑釁,她要顏司明每一次想起她,都恨的咽不下氣,睡不着覺,那樣的話,她也算是找着個墊背了,只要想到顏司明因爲憤怒睡不着覺,咽不下器,她就會覺得渾身輕鬆舒暢。
蘇心漓眉毛一挑,巧笑倩兮,“殿下,妙雪姐姐對你可是情深一片,她雖然長相身份還有智慧手段都差我一大截,不能與我相提並論,不過她對五皇子的一顆真心卻是無價的,還希望殿下不要辜負了她,至於我,就不勞煩殿下費心了,不嫁殿下,應該還是會有人要的,我出來的已經夠久了,該回去了,不然的話,若是被姐姐瞧見了,那可就不好了。”
蘇心漓說完,轉身揚長而去,只留下顏司明一人留在原地,氣的面色鐵青。
“蘇心漓!”
顏司明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不過只是片刻,他很快就恢復如初。
除了他,還有人要是吧?他倒是要看看,她的自信,還能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