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鵬聽蘇心漓這樣說,一貫嚴肅的臉,更是緊繃着,說不出的凝重,他盯着蘇心漓,面露狐疑,顯然是覺得蘇心漓此言有些太過危言聳聽了。蘇志明的死狀和雲碧相似,在他看來,可能真的只是巧合,因爲蘇志明和雲碧二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往來,定國公府到現在,已經有數百年了,豈是說顛覆就顛覆的?
蘇心漓任由程鵬盯着,神色依舊嚴肅認真的很,那樣子一丁點也不像是在玩笑,程鵬不由想到慕容雨的事情,雖然覺得蘇心漓這樣說可能有些小題大做,但還是不免擔憂起來,這樣的擔憂,並不僅僅他有,歷朝歷代的定國公都有,他的父親祖父和曾祖父那一輩更甚,因爲那時候的琉璃富力強大,四方臣服,需要用到他們定國公府的地方並不多,像他們這樣手握重兵,自然會成爲衆矢之的。
其實,歷朝歷代的定國公都極爲矛盾,也是如履薄冰,他們希望琉璃強大,百姓安定,周圍各國不安來犯,那樣的話,他們的子孫就不用經歷戰場險惡,他們兒孫膝下,可以共享天倫,但是他們心中又清楚,如果沒有戰事的話,結果必定不若他們想的那麼簡單,有些時候,他們內心又是渴望戰爭的,只有他們的話,當權的人才不會整日想着奪去他們手中的兵權,那些一心想要害他們的奸佞小人奸計纔不會得逞,樹倒猢猻散,程鵬希望琉璃這個大家好,但是身爲程家的一家之主,他也有責任護全家老小的平安。
“外公,就我們的身份和處境,周圍,是沒有那麼多的巧合的。如果不是這次水患,導致清河縣那一百多具屍體被衝到下游河流,長埋於土的他們冤情永遠都不會昭雪,在此之前,蘇志明已經得到重用,雖然他只是庶子,但是方有懷他們不是等閒之輩,還有父親,他們一定會竭盡所能助蘇志明仕途順暢,不單單是他們,還有五皇子,那時候,五皇子和蘇妙雪的事情尚未發生,他的名聲可是很好的,五皇子的背後,可是皇后和太子他們,如果一切進展順利的話,蘇志明想要成爲相府嫡子並非難事,他想要在朝中謀取一席之地,也並非難事,父親與您的關係並不好,方家就更不要說了,簡直就是勢同水火,方有懷野心勃勃,可是一直都想取您的位置代之,如果蘇志明沒有出事的話,他應該會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蘇心漓擰着眉頭,繼續道:“外公不覺得奇怪嗎?蘇志明再怎麼厲害狠毒,不過纔是十二歲的少年而已,比起同齡人來說,他的手段確實狠毒,但還想不出這樣歹毒的主意來,而且,那可是一百多條人命,清河縣的位置雖然偏僻,但還算繁榮,並不是那種偏僻到無人知道的小村子,那裡還有那麼大的山寨,寨子裡的大當家並不像一般的土匪那樣,是個極爲有道義的人,據我所知,這件事情,父親和方家的人都沒有參與,五皇子也是事後才知情的,那到底是誰在幕後替他策劃這一切呢?那個人是誰?他爲什麼要幫蘇志明?有什麼目的呢?”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程鵬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外孫女的。
“其實蘇志明在砍頭前就已經死了。”
程鵬恍然想起來,蘇心漓之前有說,蘇志明和雲碧的死狀很像,他當時想着慕容雨的事情,耳朵是聽到了,但是沒聽進去,他纔想起來,蘇志明被判的是腰斬執行,但是行刑的前一天,皇上突然改變了主意,私下行刑了。
“我在他死前見過他,應該說,我親眼看着他死去,就和今日看着雲姨的屍體在我面前化成一灘血水差不多。那日,就在蘇志明決定交代出幕後主使的時候,忽然難受起來,他先是吐血,然後七竅流血,身上一下子鑽出了許多蟲子,我後來找顧大哥問過,他說,這就是蠱蟲,大舅媽之前送給我的玉珠裡面有蠱蟲,今日,雲姨也是死於蠱蟲,外公,您覺得這會是巧合嗎?我覺得這背後好像有人在下棋,在下一盤大棋,蘇志明,大舅媽,甚至是方有懷他們,或許都只是這裡面的棋子而已,他想要滅了定國公府,但是外公,我隱約覺得,他想要的並不僅僅是程家而已。”
蘇心漓盯着程鵬,並非程鵬短見,而是她說的這些確實沒有任何切實的指向性證據,她敢想,是因爲比起程鵬他們來說,她知道了太多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包括大金的那位,那個人,一看就是個極具侵略性和攻擊性的野心家。
“難怪你向我要手札。”
程鵬恍然大悟,心裡頭越發的信任蘇心漓,他覺得她做的每一件事情,當真都是有自己的緣由的。
“外公,雖然琉璃顏家的江山不是我們程家的,但是這大半的天下,要說是定國公府撐起來的,並不過分。”
蘇心漓這話,是大大的不敬,傳出去是要殺人,蘇心漓卻說的理所當然,一身的正氣。
程鵬聽了,都擰起了眉頭,下意識的看了蘭翊舒一眼,蘭翊舒的視線正專注的落在蘇心漓的身上,好像沒聽到她的忤逆叛逆之言,神色依舊淡然的很。
“定國公府雖然很少參與到朝堂和皇子的爭鬥中去,不過朝堂上,現在的話,有一半的武將是您的門生下屬,其他的,也或多或少都與定國公府有關係牽扯,若是定國公府發生什麼事,大金來犯,外公您覺得琉璃有誰可堪當大任?”
程鵬沉默着沒有說話,其實並不是沒有堪當大任的大將,爲了讓皇上放心,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極爲注重可獨當一面的大將的培養。程鵬素來是最重人品的,一個平行端莊的人,必定都是十分重情感恩的,程鵬一手教導提拔,他們怎麼可能做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若程鵬是在戰場上陣亡的還好,若是被當今皇上給處死的話,那些人必定不滿,怎麼可能願意繼續效忠朝廷?到時候琉璃必定大亂。
程鵬在心中嘆了口氣,蘇志明再怎麼厲害,他都不懼,因爲他們定國公府每個人都防着他,但是慕容雨卻不一樣,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她在定國公府幾十年了,上得他和雲氏的信任,下的丫鬟小廝的尊敬,她要是想做什麼對定國公府不利的事情,那真的是防不勝防。
程鵬越想,越覺得擔憂不安,這種不安,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大場面的他第一次覺得六神無主。
“蠱毒不是南夏纔有嗎?如何會大金扯上關係?依漓兒你的意思——”程鵬不敢繼續往下去想。
“我懷疑,大金和南夏可能已經達成了聯盟,在我們並不知道的很久之前。”
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面,根本就不可能佈局的了這麼多的事情。
“漓兒,這只是你的懷疑,還是說你有切實的證據?”
程鵬的聲音,極爲的冷峻。
“外公覺得,這一系列的事情,是南夏或者是大金單獨就可以做成的嗎?蠱蟲就只有南夏的皇靈纔有,但是因爲蠱蟲極難培育,南夏的人又是極爲迷信的,相信天譴一說,所以會蠱術的人不多,他們也很少使用,南夏的人口極少,而且與外面的人並無往來,外公,您覺得他們爲什麼要和琉璃抗衡呢?他們的動作,好像是最近才頻繁起來的。”
南夏只是個小國,就算他們有蠱蟲,但是和琉璃抗衡,那無異於是拿雞蛋碰石頭。
“大金到底許給了南夏什麼好處呢?讓他們?”程鵬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那雙眼睛的擔憂,卻越發的深了,濃的幾乎都化不開,蘇心漓看着,不由心疼起來,大金的人,原本就強大好戰,現在和南夏的人秘密聯合,那就表明大金和琉璃一戰,勢不可免,蘇心漓心中的憂慮和不安絲毫都不比程鵬的少,她極力的想要改變,但是很多事情,還是沿着上輩子的軌跡在發展。上輩子,四哥殉身戰場,還有顏宸璽和蘭翊舒,那現在呢?蘇心漓害怕,自己不論怎麼努力,還是無法改變他們的命運。
“外公,這結果,一點也不讓人覺得意外奇怪,不是嗎?”
以前的大金有十幾個部,各部混戰,根本就不足畏懼,但是現在,他們已經統一了北方的草原,他們常年過着的遊牧遷徙的生活,生存環境惡劣,南夏也是,他們生活的地方,悶熱潮溼,而且還有各種毒蛇和毒蟲,而且還有瘴氣,所以南夏的人口一直都很少,因爲南夏的環境,他們那裡有許多極爲珍貴的草藥和珍貴的名花異草,他們每一年都要必須要向琉璃進貢,他們想要改變生存環境,最好的選擇,自然是物阜民豐適合居住的琉璃,和琉璃相比,大金和南夏都極爲的貧瘠,搶佔這樣的地方,對改變他們的生存環境,根本就沒有太大的幫助,而且,不論是大金還是南夏,在歷史上都曾經與琉璃發生過戰爭,三方都付出了極爲慘痛的代價,最後,琉璃獲勝了,戰敗的他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欺壓,現在,南夏的好些地方就有琉璃的人,多是商人,蘇心漓聽顧南衣提起過,那些琉璃的商人都極爲的跋扈,想來,他們的舉動,是激起了不少的民怨的。
所以,不論是南夏還是大金,他們都不可能和琉璃聯合。原本,不管是南夏還是大金的存在,對琉璃都算得上是一個威脅,現在,兩個聯合,危險就加倍了,琉璃現在雖然比大金之前十幾個部落整日混戰要好,但是內亂並沒有斷,而且,琉璃還有爲了權勢可以不惜一切,包括出賣整個國家的內賊。
“這件事情,皇上知道了嗎?”
蘇心漓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爲今日雲碧的事情將慕容雨再次牽扯了出來,蘇心漓根本就不準備將這件事情這麼快就告訴程鵬他們,而且蘇心漓覺得,這些事情,在文帝看來,或許會覺得危言聳聽吧,他應該也不希望聽到這樣的話,畢竟,哪個皇帝願意相信自己的江山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你有什麼想法?”
今日,雲碧突然離開了,雲氏傷心過度昏迷,定國公府的事情就已經夠讓程鵬操心的煩心的了,現在,蘇心漓一下子告訴他這麼多,全是他之前始料未及的事情,饒是程鵬,也覺得心亂的很,有些拿不定主意。蘇心漓既然今日能和他說這些,那就表明,她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程鵬看向蘇心漓,心情越發的起伏,長江後浪推前浪,立雪生了個好女兒,同樣的事情,他尚且不能冷靜,蘇心漓卻可以做到淡然,如果不是她今日一五一十的和自己說了這些,他根本就察覺不到他的任何異樣。
“今日我在書房與外公說的這些話,您就當什麼都沒聽到。”蘇心漓頓了頓,繼續道:“這件事情,流雲肯定是冤枉的,這丫鬟跟着我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一心一意爲我,我希望外公等會出去的時候,能夠還她一個清白,現在雲姨走了,外婆身邊更沒人照顧了,就讓流雲繼續在外面的身邊呆着吧,這件事情,還得請外公幫忙。”
就算流雲是冤枉的,現在,外婆必然也不會願意看到她吧。
“雲姨的事情,未免聲張出去,院子裡,那些外公覺得能夠守口如瓶的,就留着繼續照顧外婆,如果不行的話——”蘇心漓目光決絕,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看的程鵬心頭一顫,其實,在聽出蘇心漓是要將今日的事情作爲秘密保守的時候,他就有和蘇心漓一樣的打算,但是看到蘇心漓這樣,他還是吃了一驚。
蘇心漓這樣做,其實是爲了讓程鵬安心,程鵬向來顧全大局,在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必定不會心慈手軟的,她其實就是想讓程鵬安心,她想讓他知道,她的能力和手段,可以替他分憂。
“至於雲姨,現在就只有委屈她了,雲姨膝下無子,但是有個哥哥,並不在京陵城,就說她回老家探親了吧,等過段時間,在對外說她在探親途中得了惡疾,這些事情,外公看着找誰辦吧。”
雲姨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雨心知肚明,所以該知道的人,不管她怎麼隱瞞,總是會知道的。
“如果還是泄露出去了呢。”
程鵬現在最擔心這件事情泄露出去後,對蘇心漓造成不利的影響,因爲在書房這短暫的交談後,他的心裡,也對蘇心漓產生一定的依賴心理,蘇心漓既然費勁千辛萬苦爬到這個位置,那就表明,這個位置對她有很大的作用,程鵬自然是極力的想要維護的。
“哥哥和舅舅定然是不會亂說的,等會出去的時候,我會將舅媽和嫂子全部叫到一起,然後警告她們,今日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那便是與我爲敵,我會想方設法讓舅舅還有哥哥休了她們,到時候外公附和一下我說的話,她們自然是不敢亂說的。”
女子一旦被休,必定會被人唾棄,就算程鄭氏她們對她有怨恨,也不敢用自己餘下的人生來冒這次險,至於慕容雨,她更是如此,她繼續留在定國公府,還有更大的用處呢。
“漓兒!”
程鵬看着蘇心漓那淡然的模樣,心都在滴血,她說這些,必然會引起幾個媳婦孫媳婦的不滿的,甚至於他的幾個兒子和孫子也會覺得蘇心漓太過跋扈,她一心爲了定國公府,他如何忍心讓她被他們如此誤解?
“這件事情,我來說,這些小事,交給外公,都交給外公,我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我去警告她們。”
程鵬握着蘇心漓的手,手心和聲音都是顫抖的。
“外公,我沒事,您能這樣相信我,我很開心,真的,我很高興。”
蘇心漓的情緒,也有些激動。今日她說的這些,雖然有理有據,但都是猜測,程鵬能相信她,她已經很知足了,便是爲了這份無條件的信任,她赴湯蹈火,也會在所不惜的。
“就這麼決定了,我去說,至於你外婆那邊的動作,我也會做好的。”
蘇心漓點了點頭,看向程鵬的神色,滿是感激,而程鵬被她用這種感激的神色看着,心裡頭越發的感慨,他擡頭看向蘭翊舒,“蘭翊舒,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漓兒,不要讓任何人傷害她。”
慕容雨已經對蘇心漓下手了,她最近之所以遲遲沒有動靜,估計是覺得蘇心漓已經中了蠱毒,如果她知道蘇心漓沒有中計的話,必定會再害她的。
“我會的,外公。”
程鵬期許的看向蘭翊舒,沒有說話,對蘭翊舒,他是相信的,不單單是因爲自己,還有蘇心漓,他現在,越發的相信蘇心漓的選擇和眼光了。
“你大舅媽那邊——”程鵬話都還沒說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而後看向蘇心漓道:“你不將這件事情告訴你的幾個哥哥,就是擔心他們知道後會打草驚蛇是吧?”
蘇心漓輕輕的笑了,三哥四哥她不知道,但是大舅媽可是二哥的母親,雖然不是生母,那也是母親,這件事情,他必定是接受不了的,就算他極力的掩飾剋制,肯定還會露出馬腳。
“大舅媽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我們誰都不知道,外公出去後,在警告舅媽和嫂子的時候,我會告訴她們,你懷疑定國公府內有對定國公府居心叵測的人,然後,您再安插自己信任的人到各個院子,光明正大的監視。”
蘇心漓的話剛說完,蘭翊舒就道:“慕容雨那邊的人,就交給我。”
蘇心漓聞言,朝着程鵬點了點頭,蘇心漓對蘭翊舒是百分百的信任,他既然說要去做,必定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這樣不會有問題嗎?”程鵬雖然現在在京陵城任職,但是常年都不在家,放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在家,他自然不放心。
“外公聽說過一句話嗎?”蘇心漓勾着脣,只是那上揚的弧度在程鵬看來,實在有些冷,“放長線,釣大魚。”
她頓了頓,繼續道:“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是太后的六十歲大壽了,到時候,不論是南夏還是大金,都會有使臣前來,留着大舅媽,會有更大的用處。”重生之醫品嫡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