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門關的駐關大將府東廂房內,燈燭通明,映得整個廂房亮如白晝。皇帝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移動,特別是剛離開別院,天公不作美,又是風又是雨,晚上更是飄起了雪花,皇帝的狀況就開始惡化,大夫強烈要求停止行動,但皇帝執意要走。到了靖門關上,風雪停了,皇帝又冒着嚴寒於陣前盤桓半日,入城之後就再也支撐不住倒下,直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莫頓、莫覽聯同在靖門臨時找來的兩個名醫,正在緊張爲皇帝施針。他們應東方所求,出關來助,皇帝的狀況本來已經穩定,只要再休養三五天,待傷口結痂,就能遠行。但皇帝任性,不聽醫者所言,執意要奔波,若是一般的人,他們早撒手不管了,但出來之前,師父卻說,他們曾受過他的恩惠,是時候還了。直到見到皇帝真面目的那一刻,他們才記起來,少年時的兩碗麪湯之恩,才讓他們活着,見到了師父,來到藥王谷。纔有機會學習本領,懸壺濟世,又收穫愛情,建立家庭,讓莫家有後。這份恩情是必須要還的。
越辳和赫喧緊張的候在一旁,剛剛已經送出去幾盆血水了,皇帝的臉色慘白,原本強壯的一個人,在這麼些天裡,急速的枯瘦下來。莫頓和莫覽時不時低聲交談幾句,另兩個大夫更是一言不發,只安靜聽候兩人吩咐。
陸芳塵說身體有點不舒服,沒有一同前來,越辳無比的慶幸她沒有一起跟來。對於陸芳塵的情況,他隱約有番猜測,卻不敢肯定,只盼着下次見到她,她親口告訴自己。
“王爺!”鐵塔的聲音第三次在門外響起。當時把皇帝擡進來的時候,越辳就說皇帝醒來之前,天大的事情也不要過來打擾他。如果早知道會這麼兇險,他是不是還會要皇帝出面?
赫喧知道他心裡的愧疚,沉聲說:“去吧,他醒了我第一時間叫人去通知你。”
越辳在這短短的兩天裡對赫喧的感覺,大爲改觀,也深爲佩服。他想皇兄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幾位后妃裡,至少有一半對他是真心實意的,而赫喧以花季之齡,也對比自己年長一倍的皇帝做到不離不棄,實屬難得。
“皇兄吉人天相,定會無事的。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外面的事也確實耽誤不得,站起來,對赫喧一點頭,就出去了。
“王爺,京城的消息傳來了!”甫一見到他,鐵塔就趕緊迎上前,送上剛收到的消息。
越辳拆開後一目十行掃過去,暗暗稱讚還不錯,初戰告捷,越宮景僅以兩萬御軍於京外四個關隘設伏,沒有讓一支隊伍通過防線,進京支援越宮璃。地方軍中支持越宮璃的勢力,想要進京勤王的,也被早先埋伏的暗線造出各種亂子,不能及時成行。越宮景僅率萬餘人馬,於京城中激戰,殲滅越宮璃至少三萬人。現在京城已在他們控制之內,但信上又說越宮璃似乎請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人,北門外四十個重甲兵,神鬼難敵,卻
在一夕之間崩裂成土,詭異得很。目前阿景已經帶着兩萬多人南下追擊越宮璃。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事嗎?”越辳沉聲問,阿景做得很好,現在根本用不到他出面,爲什麼這麼焦急找他出來?
“王爺,早前收到段將軍從北郡發來的軍報,倭馬國知悉我朝內亂,糾集了十萬兵馬,欲闖入北郡,現北郡正全力抗擊,無法分兵進京支援,但北郡之勢,也請皇上、王爺勿憂,有他在,決不讓倭馬人踏入防線內一步。”
越辳點頭,鐵塔又說:“倭馬人似乎與西漢人約好了同時出兵,就連玉林關外林家軍也頻頻調兵試探我們西郡的虛實,老成派人來問要不要應戰,他已經有了法子,請王爺參詳參詳。”
越辳面色一凜,慕予還真是不安分,“叫卓烽、陸陳他們幾個過來。”天正的這點亂子,根本用不到安西軍出馬,他本想讓西漢殘延苟喘一段時間,春耕之後再動手,慕予自己卻要撞上槍口,哼!
看過留守大將成大功寫給他的密報,傳予卓烽幾人看過,一起推演一番,幾人思緒飛轉,將方方面面可能會遇到的情況都演練一番,越辳總攬大局,將幾人遺漏的細節補充進去,最後制定了周全的計劃,交由卓烽,天亮之後秘密回西郡,匯合成大功之後,定要將西漢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北郡有段唯陽在,且說了不需他們操心,越辳就沒管。他早料到越宮璃會有不安分的一天,早幾年前就開始做準備,在西郡建了幾個秘密糧倉,也曾跟平勝提過醒,相信憑段唯陽的聰慧,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說到糧倉的問題,鐵塔面色有幾分憤怒:“兵部的糧草是一月一批,半個月前廢太子回京後,就再沒有往地方上撥送糧草,進城之後我去糧倉看了,已經不足三日的份了,覃爲義還真是留了一個大難題給我們。”
越辳笑着說:“你就光記着吃!放心,你家爺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民以食爲天呢!不吃飽肚子怎麼上陣殺敵?”鐵塔朗聲說完,聲音轉低:“王爺你可別拿咱們的私藏來養朝廷的兵!”那可是專供安西軍的!
越辳笑着搖頭,“放心,你家爺像是做那種虧本生意的人嗎?卓烽回西郡了,你接替他的位置,明天你的任務是領五千人馬去劫點糧草回來。”
“劫?怎麼個劫法?”鐵塔一聽就來了興趣,好久沒有做過這麼刺激的事了!
既然早知道會亂,在西郡做了準備,越辳又怎麼可能不關注朝廷的糧倉?越宮璃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京城的四大糧倉搬空了一半,除了靖門、北郡、西郡及花州這一片外,海郡、東郡也只是按常規發了糧草,而霍州、蒼州等支持他的地方,就比平常多發了兩倍的數量,餘下的就悄悄運出京城。除此之外,他還秘密安排人,前往各地的官糧倉庫,籌備糧草。而這一切都被越辳安排的人看在眼裡,
現在當然是到了出手的時候了。
糧草的事解決完,又說起棄關而去的大將謝良幸和陳糉年,陸陳說:“問過覃爲義的兩個副將,說是三天前,關上來了個黑衣女子,曾秘密見過覃爲義,就是她向覃爲義獻計,差點讓我上當造成大錯。”想到這裡,陸陳的臉色便有點難看,若不是卓烽警醒,只怕自己現在都不能站在這裡了。
“那女子曾建議覃爲義,如果我不上當,不能一擊而中,他們就當儘快撤離靖門關,趁皇上出現前,退守五十里之外的靖陽城。好像他們意見不合,覃爲義說如果皇上真的出現,那他就是受奸人矇蔽,犯下大錯,他願大開城門,以死謝罪,迎皇上歸朝。而那女子卻是建議要趁亂射殺皇上的。除覃爲義之外,無人知曉她的來歷,更是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竟說服了謝良幸和陳糉年背叛覃爲義,率軍出走。”那兩個傢伙不是什麼好鳥,貪財好色,本是痞子出身,運氣好立了幾樁軍功,便一路扶搖而上。他們對女人向來沒有抵抗力,只要那女子抓住他們這個弱點,還愁收服不了他們?
越辳沉聲問:“不知那女子來歷?身形面容也無人得見嗎?”
陸陳搖頭。
“口音呢?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陸陳還是搖頭,覃爲義的那兩個副將都是愣頭愣腦的,只知道是個女子,身形面容被黑紗裹得嚴嚴實實的,高矮胖瘦一律不知,“有個士兵說他聽過,覺得像是京城口音,年紀在二十歲左右,身邊跟着兩個武功高強的江湖客。”
京城,二十歲左右,俠客做保鏢?鍾玉兒死了之後,京城之中還有能做如此之事的女子?越辳擰眉想了一會,暫時沒有頭緒,“可探出他們離開之後的蹤跡了?”
“在靖陽城外往京城方向十幾裡的林子裡,發現了陳糉年和他的親衛三十幾具屍體。他們是往京城逃的,進一步的消息還沒傳回來。”
往京城方向逃,不可能是支持阿景的,那就必定是去投靠越宮璃了,只是這是那女子的意思還是謝良幸自己的意願?轉頭問鐵塔:“京城盯着雪珂的人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鐵塔搖頭,“京城口音可不是那麼容易學的,雪珂才呆了多久,我覺得應該另有其人。”雪珂應該會恨太子纔對吧?又怎麼會出手幫他?還有就是她逃出來,不盡快回西漢找慕予,還留在天正幹嘛?
越辳輕輕點頭,直覺應該不是雪珂,其他人卻暫時沒有頭緒,看看天色,馬上又要天亮了,“皇上在靖門的安危就交給你了,陸陳。還有王妃在別院,你們也多注意一下,等皇上醒了之後,我就即刻啓程趕往京城。”天亮之後,皇兄就會醒來,這也是他的直覺。
陸陳、鐵塔趕緊應是。
走到廂房外,就聽到莫頓的聲音:“已無大礙,最早中午就會醒,只是日後會病痛纏身,至死方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