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柱在一旁守候着,一直處於提心吊膽之中,生怕胤禛痛下殺手,惹下麻煩,卻又不敢再勸,一見胤禛停了手,馬上上前察看色格印的傷勢,還好,雖然色格印全身鞭痕累累,血染全身,卻基本只是些皮外傷,探了探鼻息,也還有口氣在,便轉向胤禛道:“四爺,您的傷口又崩開了,奴才找醫官瞧瞧去,您先回車上歇着?”
胤禛點了點頭,吩咐道:“叫人把這傢伙解開,給他抹點傷藥,省得他死了。皇阿瑪指不定還要賞他一刀呢。”
寶柱向旁邊的一個侍衛使了一個顏色,那名藍翎侍衛立即割開了繩索,拎起色格印,像是丟死狗一般把他扔在車上,頓時圍觀的兵士爆發出一陣鬨笑。
胤禛回到車上,經過一通發泄之後,因爲康喀喇的陣亡和穆琛、海鈺的受傷而積累的鬱氣因此而舒暢不少,右手輕撫左肩,傷處一陣一陣牽扯的疼痛。
不多會,寶柱引着醫官李崟來了。這李崟還是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神情。一看到胤禛崩開的傷口,居然不知輕重地數落起胤禛來:“我說四阿哥,您這是怎麼搞得,剛纔我纔給您把傷口包起來,這纔多大功夫,怎麼又這樣了?您要是再這麼不小心,這條膀子就廢了!”
寶柱聽得都傻了,這李崟是哪一路神仙,這麼沒見過世面?不知上下尊卑之儀也便罷了,哪有人敢這麼訓斥皇阿哥的?除了康熙本人之外,以胤禛的聖眷之隆,就算是南書房教授皇子,有黃封戒尺奉康熙聖命可以責打皇子的師傅們都對他客客氣氣的。寶柱自問,皇城之中,寰宇之內,就不曾見過這麼一位不着四六的主兒。
看看胤禛的神色,卻沒有生氣的徵兆。寶柱只得低斥一聲道:“放肆!動不動規矩?見了四爺,你得大禮請安,口稱‘下官’纔對。四爺還沒張口,你怎麼就夾槍夾棒胡柴滿嘴?這些話是你能說的嗎?”
李崟卻一臉茫然,猶自辯解道:“我又沒有說錯什麼?這麼下去,四阿哥一條膀子確實就保不住了。所謂‘醫者父母心’,我這是爲了四阿哥好,你這人,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聽着他越說越不着邊,寶柱臉都綠了,不想胤禛‘噗哧’一樂,道:“不打緊。這不是在京裡,我也不計較這個。你這醫官還挺真有趣,周圍老是看到點頭哈腰的官,我早就膩味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傷口崩開,可不怨我,這得怪你和色格印。”說着,又想起了剛纔的事情,不由臉色沉了下來。
寶柱看李崟一頭霧水,便道:“若不是你,四爺也不會又見紅。你不是聽到四爺說要收拾色格印?你真的方纔沒聽到什麼動靜?”
李崟更是迷茫,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是聽到些喧譁,不過我在看方子,沒在意。”
寶柱便把剛纔發生之事簡要說了一遍,李崟再度看向胤禛之時,神色便增加了幾分尊重,道:“我雖聽到四爺口出豪言,卻以爲四爺不過說說而已,官官相護嘛,不想四阿哥這樣年紀,卻真的就言出必行!”
胤禛啞然失笑:“這算什麼?誇我?說了不算,焉可謂大丈夫?還有啊,你這人,嘴上還真是不積德,一句官官相護,不僅把我,寶柱,把你自己都兜了進去,你看看自己,穿的難道不是八品鵪鶉補子?”
這話把李崟也弄得麪皮一紅。當下,‘嘿嘿’乾笑了兩聲,手上倒是也沒有閒着,麻利地又重新幫胤禛處理了傷口,包紮妥當。
胤禛從懷中取出一個香袋,遞給李崟,道:“你差使當的好,這是我送你的。我不說賞,你也不要言謝,算是診金好了。我看你這人雖然耿直有餘,卻韌性不足,實在不適合官場,待回到御營,我讓人給你路引文書,你還是回徐州行醫救人去吧。不過,我有些欣賞你。這樣,日後若是有事要我相幫,就拿上這個香袋來找我。”
李崟側頭一想,自己此次受召前來,無非就是想以己之能,救死扶傷而已,在營中之時,最不喜對上官阿諛奉迎,因爲不諳官場之事,沒少被人詬病,因而早生去意。此番既然胤禛發話,便接過香袋,一拱手,也不行禮,翩然而去。
胤禛微微一笑,寶柱卻大大不以爲然。
餘下的三日,胤禛過得甚是平靜,每天手攢念珠,口唸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爲康喀喇超度往生。康熙以往要胤禛隨文覺和尚研習佛法,此刻竟是派上了如此的用場。
第四天下午,終於來到御營。胤禛隨即遞了牌子請見。御帳口見到李德全,來不及和李德全打招呼,便急着小聲問到:“皇上御體如何?病勢可有起色?”
李德全一臉憂色,但還是顧着規矩,先請了安,才起身道:“皇上還是每天發熱腹瀉,那起子御醫也沒什麼辦法,上書房大臣幾乎都來了,不管怎麼勸皇上回鑾,皇上就是不聽,奴才這個急啊。皇上還傳了太子和三爺即刻來御營,算着日子,若是太子爺和三爺乘快馬前來,再有兩日也就該到了。四爺回來的好,等會皇上若叫進,四爺一定得好好勸皇上起駕回宮,皇上看到四爺一準高興,四爺再這麼一勸,皇上看着四爺孝順,準能回心轉意。奴才瞧着這地界,山窮水惡的,任誰都得病!”
胤禛皺了皺眉頭,也是憂從中來。胤禛最是性情中人,雖說康熙只是自己的‘便宜老爸’,可是康熙確實也給與了自己在這個時空彌足珍貴的親情,尤其在佟皇后辭世之後,康熙對自己的舐犢之情,常常溢於言表。這份感情,是胤禛在這個時空現在最大的寄託,胤禛當然希望康熙能夠闖過這一關,他現在已經不敢寄太多希望於歷史原來的軌跡,他不確定是不是真有所謂的蝴蝶效應。而且,理智也告訴胤禛,太子不是善茬,讓從來不待見自己的太子接了位,自己估計就得又重新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