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溫存片刻, 謝雲突然想起她那雙做了快要一個月的鞋子,她眼睛一亮,扯了扯陸瀾清的衣袖。
“放我下來。”
懷裡的這人軟軟香香的, 陸瀾清的確不忍放下, 但見她不贊同的眼神正譴責着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將她放到了地面上, 他直起身子時正好親了親她的髮梢。
“你這人……”謝雲嬌嗔着瞥了他一眼,而後轉身將放在桌面上的鞋子拿起,遞到了陸瀾清的面前。
“給你做的, 我細細算了算,還有半月就到乞巧了, 到時候你我一同去逛廟會, 可好。”
站在窗前的少年郎並沒有立刻同意, 他安靜的看着謝雲,任由光線將他的臉頰襯得神色不明, 良久他才悠悠的道。
“你明明知道我秋後就要問斬,乞巧節的時候我應還被關押在重獄中,你就這麼有把握那個時候我已經出來了嗎?”
謝雲未像其他女子般鬧小情緒,她故作遺憾的皺着眉。
“所以不能來嗎?那到時候我將廟會上的所見一一書寫下來,再請陸拓送與你。”
“你明知道我在說秋後問斬之事, 爲何總是忽視, 你不是總拉着陸拓詢問?我來了又爲何不問?”
“因爲你來了, 所以我信你本事通天, 可上天入地, 你一個天上仙人,何須我這一普通凡人擔心。”
陸瀾清伸手揪住謝雲的右臉頰, 往外拉了拉,看得出來謝雲沒有說謊,她對自己很是信任,也對自己將要做的事都持支持態度。
“你知道仙人如此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爲何還是需要建廟宇,經年不衰的燃着香燭,引着朝聖的人跋山涉水而來嗎?”
“爲何?”
“他們需要有人記得他,而你,就算是一個平凡人,也須得始終掛念着我,因爲他們有千萬教徒,我卻只有你一個。”
謝雲眉毛微攏,眼睛半眯。
“你今日是吃了甜食?”
這是在說他嘴太甜,油嘴滑舌?
陸瀾清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沒有,陸拓說女人就要哄着,我就給他說了,咱們丫頭不是這樣的人,他還不信。”
若陸拓在此,恐會冷漠一笑,而後告訴謝雲。
“謝姑娘,你且將我與他的名字互相對調一下,便知我並未說過如此的話。”
就算他不在此,謝雲也知道以陸拓單純的性子是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她沒戳穿,只意味深長的看了陸瀾清一眼。
“你就使勁貧。”
時辰不早了,謝雲窩進竈房裡做着晚膳,陸瀾清則坐到院落的鞦韆上,桃子在他腳下跑動,偶爾得空,倒也不吝嗇的伸手揉了揉桃子的頭,只是在這過程中,他的視線始終放在對面,坐在竈臺旁的謝雲身上。
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從未做過這等事,可見竈房裡謝雲被煙霧籠罩,他也坐不下去了,起身朝裡走去,他本意是想替謝雲擇菜,可他擇不來,不該要的根莖全要了,該要的葉子又躺在垃圾中,仰頭看天。
擇菜不行,他便燒火,卻將那本燒得正旺的大火給弄到最後只剩一小團火,謝雲看不下去了,但知道他是一番心意,也不苛責,拿來個小碗,裡面裝了些豆子遞到了陸瀾清的面前。
“拿着去外面數一數有多少顆豆子。”
“這有什麼好數的?”陸瀾清很是抗拒。
“這對我很重要。”
謝雲嚴肅的神情令陸瀾清信以爲真,他高興的接過碗碟,朝石桌處走去,期間桃子跑來咬他的褲腳,邀請他一同玩耍,都被陸瀾清惡聲惡氣的拒絕了。
“你這隻貪玩的小狗,我要幫你娘做事了,自己和小花玩去。”
陸瀾清從未經手過這些事,但他覺得自己爲謝雲做事,就是要她高興,只要她高興,做的事有沒有用都不重要。
而數豆子這事自然是重要的,謝雲等他出了竈房才小聲道。
“這不僅對我很重要,也對如何不傷你自尊卻能將你趕出竈房這事更重要。”
聲音細微,但難逃男人的耳力,他背對着謝雲笑了笑,手上的動作不停,當真在很努力的數着。
用晚食的時候,陸瀾清還特地將最後的得數告訴了謝雲。
“總共有兩百四十顆。”
謝雲正吃了塊肉片,聞言,眉眼彎彎,順手夾了塊肉片放到陸瀾清的碗裡。
“嗯,真好,看來我明日要再去買點豆子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頓飯吃得很是愉悅,飯後陸瀾清借用了謝雲屋中的媒赤戴在臉上,與她一同出門了。
這媒赤與早先的模樣有些不同,添了許多紋飾,但不論如何仍舊是塊面具,可以遮住陸瀾清的臉,不被認出。
“你特地跑集市來幹嘛?”
“大伯二伯們要喝酒,另外我的話本也看膩了,特地來買點,後面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熬。”
謝雲在心裡咋舌,這人當真是在坐牢嗎?陸瀾清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手腕一翻,露出些之前被鐵鏈鎖着而留下的淺印子。
謝雲伸手托起他的手腕,輕輕的親了下,那股麻麻的感覺又一次傳來,陸瀾清突然將衣衫一抖。
“我這裡還有,好疼。”
似乎是藏在鎖骨處,謝雲頭一次紅了臉,她拍了拍陸瀾清的手。
“你這嘴……不理你了。”
她手剛要收回,就被陸瀾清伸手攥住,而後十指緊扣,謝雲有片刻的慌張。
“在外面這與禮不合。”
“哪有,我們今日不是才定好了過幾月便成親?哪裡與禮不合,你不要我了?”
“你……我說不過你。”
謝雲扭頭不理他,脖頸處泛起紅暈,陸瀾清見此也不再調侃,認真逛起集市來,到最後除了之前要買的以外,還特地給謝雲買了個布老虎,謝雲推託,他就直接放話道。
“你不要就留給咱們孩子。”
“你……”
謝雲玉手一伸重重拍在陸瀾清的背部,就連小販都看着疼,這陸瀾清像個沒事人一般,樂呵呵的接過了布老虎,牽着謝雲往回走。
回到熟悉的院落裡,已月上樹梢,夜空星辰如河中光點,閃爍亮眼,二人拉開頭頂遮擋的木面,躺在亭內,看着銀河小聲的說着心裡話,二人相貼極近似能在眼中看見彼此。
謝雲枕着他的手臂,就這樣閒適的睡着了,等亥時將至,陸瀾清將人抱起放回到牀上,換上她縫製的鞋履,出門時並未開門,他伸手招來暗衛,將今日所買的美酒話本一一託付給他帶到牢獄前,而他則□□出了院門。
陸瀾清此番出來,一是爲了謝雲,二則是爲了其他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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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上寂靜如林,這時辰已晚,多數奴僕都已休息,唯有三皇子的書房仍有一盞燭燈散滿一室幽光。
他手中的筆塗塗畫畫,可下一刻又揉成廢紙扔進簍中,不大的廢紙簍裡已漸漸漫了出來。
“刷。”
又一紙團飛過,卻沒落進簍中,自顧自的滾落到地上,窗前影子一晃,有人着滿身月光,彎腰拾起這一廢紙。
“情之所以爲情,如何能一言辯之。”
“呦,三皇子好性情,這火燒眉毛的功夫還談什麼情不情”
來人正是陸瀾清,他嘴脣在笑,眉眼未動,徑直坐到旁側的椅子上。
“若本王記得不錯,你今日出來可也是爲了一小姑娘,陸公子可真會以兩副面孔待人。”
常遠平專注於手中的信箋,眼睛雖未擡頭,但回懟的話卻未停。
“非也非也,她是我未來的娘子,自然是百般都好,而你,誰知道是成王還是敗寇。”
陸瀾清此刻冷着張臉,提及此事,他仍舊有些氣不平。
“你今日爲何將路程拖慢,若不是那人沒有離開,你今日的項上人頭可能保住?就算是她被你關押起來,流言蜚語也已飄了出來。”
“本王知道,所以我正在完成她提的要求。”
常遠平將手中毛筆一擱。
“你在本王面前如此大膽,就不怕本王罰你?”
“我這命都快沒了,還講什麼君臣之禮。”
“你……”
“三皇子,在下知道那人是你歡喜的,可我勸你早些從她口中討出消息,太子與二皇子是瞧不得你立功的,小心她被人抹了脖子。”
常遠平眼神轉冷,他之前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礙於二人的身份,他又不能貼身保護,此刻重提,他遲疑的道。
“她關在牢中,總歸是不安全的,要不我請旨將她提至府中?”
“三皇子果真是情深似海,可惜啊,就算是你死了,她也不會死。”
“你什麼意思?”
陸瀾清搖搖頭沒接話。
“那你來此還有什麼好說?”
“搜尋我爹爹的事情仍在繼續,你這邊我要你三日之內找到那反賊的下落,只有立了功,皇上纔會將你放到與太子二人同等的位置上。”
常遠平看了眼自己手下那言辭奇怪的信箋,面露難色。
“行了,我得走了,不然天亮了不好混進去。”
陸瀾清拍了拍衣衫站起身,臨走時他似在點撥三皇子。
“從實講來便是,哪來那麼多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