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章 孟高平冤,殿下“倒戈”

區區一個更夫,當不用施德出面親自收買,故而他所供之人,只是奉城知縣。

孟高清白已證,公堂外數十平民反倒靜寂下來,驚疑不定的目光朝向堂內呆立一側的知州施德,與滿城百姓眼中大義公正、一心爲民的閨閣典範蘭心姑娘,直到這時,他們尚且不敢輕信今日的耳聞目睹,人人心裡都盤旋着一個疑問,施知州爲何要陷害這位郫南主薄,就算瘧疾早發,也算是天災,非人力所能阻止,知州何故瞞災?並知州千金還曾出面以私財購良藥,無償捐助疫區,這麼一個善良美好的女子,怎會是世子口中殺人污陷、惡意瞞災的同謀?

相比平民,在場權貴更是明白幾分,篤定了施德必有陰謀,這時不乏竊竊私語,更有那些心明眼亮者,已經依稀想到了瞞災的根本原因是炒高黃花蒿謀利,眼睛裡都陰沉了下來——假若朝廷賑災,不傷及私人利益,衆人自然不會上心,可是眼下,是要讓他們籌集藥款,要真是瘧疾之因是因水患引發,爲着那些非法佔地,他們也只好自認倒黴,可是假若瘧疾早就發生,皆是因爲施德瞞災才致暴發之勢,更何況施德有心炒高藥價,無疑是貪圖黃花蒿之重利,這豈不是他們出錢,肥了施德的腰包?施德敢將算盤打在他們頭上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一切都是金相的謀劃,也不能忍氣吞聲!

要說來,金相在朝中能有眼下的聲望,也離不得勳貴們的支持擁戴。

而那幾家早明真相,參與其中的貴族,這會子也已得了常信伯的“叮囑”,俱都知道投出去銀子打了水漂不說,眼下都成了待罪之身,今日前來,個個沉重,人人怨憤,打的都是冷眼旁觀瞅着世子揭露陰謀的主意,這時自然也是滿面漠冷,毫不理會施德頻頻看來的眼神。

至於起先還不明所以的布政使、按察使與一衆世家望族,這時已經開始暗中謀算,該如何上本的上本,寄書的寄書,力請秦相出頭,藉此一案使金榕中萬劫不復。

又說施蘭心,這姑娘此時心情十分複雜。

對她謀劃的這起孟高殺人案,原本是心有成竹,施姑娘自認精通刑律,明察秋毫,若是身爲男子,完全當得起堂上那匾“明鏡高懸”,再加上她起初並未將一個九品主薄放在眼裡,且認爲只要堂審紀錄周詳,刑部又是金相的勢力範圍,此案絕無復察的可能,就算今日世子復察,她也有把握憑着“罪證確鑿”讓孟高翻不了身,豈知世子正是隻憑她親手打造“引以爲豪”的堂審,就逼問得證人難以自原其說。

關於那兩個證人的證辭,可是她親自編寫,讓奉城知縣“教習”給證人熟背。

原本以爲世子只要不刑訊逼供,便不會有任何紕漏,豈知,僅僅只是一個細節被他掌握,便導致了全盤皆輸。

施蘭心這時不合時宜的眸若秋水,看向堂上端坐的男子。

他神情疏淡,清貴溫文,一如那日席上的謙謙君子,原本她小有傾心,爲的是他的出身顯貴與容貌氣度,可是今日他表現出來的暗冷鋒芒,洞若觀火更是徹底將她征服。

在這世上,到底是有個才華出衆之人,有足夠資格得她芳心盡許。

可惜的是,偏偏這一個人,註定與她施家對立。

直到這時,施蘭心當然明白過來,世子從一開始就對幷州疫情起疑——或者是前往疫區之時聽見了一些議論,或者是常山伯爲了孟高一案有所懷疑知會了世子,總之,世子應是早有籌謀爲孟高翻案,並想借着此案,妄圖將施家與金相“一網打盡”——但是世子,我會讓你明白,你的選擇是錯誤的,這事沒你想像當中那麼容易。

他們註定是敵對的兩方,楚河漢界的遺憾。

既然不能與你攜手,那麼成爲你的對手也不錯,總之,在你記憶裡,會有我施蘭心這一抹鮮亮、與衆不同。

所以,絕不能就此認輸,要反敗爲勝,或者會讓他也生出相似的感惘——世間女子,偏偏只有蘭心一人有資格讓他銘記。

抱憾的是不能並肩,只能對立。

俗世多的是才子佳人花好月圓的傳奇,但稀少的是相互傾心卻註定爲敵糾葛。

我要成爲你心頭刻骨銘心求而不得的遺憾,一記終身。

公堂之上這一觸及發、彈指可斷的緊繃氣氛,就在蘭心姑娘一廂情願、無比強大的幻想中變得微妙起來。

她微揚面頰,無所顧忌,安然處之。

一脣角似笑非笑,滿眼睛光彩照人,施蘭心以一種讓人匪夷所思的神情,安靜地仰望着正坐公案的虞渢,開始審問另一個證人——

死者蘭氏的舊鄰,三十歲左右的婦人,她尚且不知更夫已經招供,正滔滔不絕地闡述着蘭氏生前的抱怨。

“自打這兇犯來了一回奉城,蘭娘就與民婦說起,她家夫婿原與這兇犯是好友,不過這些年來往卻不頻繁,蘭娘與之並不相熟,那日這兇犯突來拜訪,與何郎中也不知在商談什麼,蘭娘賢惠,只殷勤安排了住行,豈知兇犯趁何郎中不備,就對蘭娘有言語調戲,蘭娘又羞又惱,顧及着倒底是夫婿的好友,只得忍耐了,這兇犯卻越發過份,甚至開始動手動腳,被蘭娘義正言辭地斥了一句,纔沒有更多冒犯,後來蘭娘還曾對何郎中說起過這事兒,何郎中卻不信,還責備了蘭娘幾句,說他這個舊友雖有些不拘小節,卻是正直之人,又是官身,應是蘭娘誤解了,小題大作,蘭娘極爲苦惱,纔對民婦發泄了幾句。”

說完,那婦人還連連嘆氣:“豈知沒多久就出了那等慘事,都是何郎中信錯了人。”

這時,公堂上一衆人等都曉得這婦人是信口開河的僞證,都好整以睱地等着看世子如何拆穿,惟有施德爲首的一應州官,尷尬得滿地找縫。

“你與蘭氏往常交情如何?”虞渢垂眸看着案上一疊堂審,修長的手指輕輕翻過一頁,見這證言與案錄一字不差,眉梢往高一動,心道這婦人倒是好記性。

原本讓這兩個證人背下證辭,都是施蘭心出於“以備萬一”的心理,壓根就沒想過會復察,哪裡還會細緻到方方面面,婦人經這一問,稍有怔忡,卻兩眼一轉,計上心頭:“民婦就住蘭娘隔院,與她自是相熟。”

“那麼,你可知蘭氏是何方人氏?”

“這……民婦只知這兩夫妻並非奉城人,三年前纔來了縣上。”

“你可知蘭氏年歲?”

……

“你可知蘭氏與何需成婚幾載?”

……

“你可知蘭氏往常喜好?可知蘭氏家中有無兄妹?可知何需夫婦爲何從燕南遷居奉城?”

“蘭娘並未說起這些。”婦人被問得手足無措,連忙用一句終結。

虞渢輕笑:“你可識得鄭玉娘?”

婦人如釋重負:“當然是認得的,原本鄭氏也與民婦住在一條巷子,同爲近鄰。”

虞渢微移目光,這纔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人證:“鄭玉娘與蘭氏交好,剛纔我所問的這些話,鄭玉娘盡知詳細,卻獨獨不知蘭氏曾受孟高輕薄,何故?”

……

“婦人受辱,原本是隱晦之事,又涉及丈夫好友,若非極度親近之人,必不會張揚傳播,蘭氏與鄭氏交好,兩人時常聊起家常,就算蘭氏當真受了孟高輕薄,因此苦惱,想與人傾訴必然也會告訴鄭氏,而不是並無多少往來,並且還曾有糾紛,起了爭執的鄰居。”虞渢將文錄一合,眉心一肅:“兩年之前,因着院牆一事,你便與何需夫婦起了爭執,後經里長出面協停方纔作罷,你自認爲吃了虧,心下懷恨,時常與鄰里唸叨這事,背後說了蘭氏不少壞話,兩家雖沒發生太大矛盾,可也無甚往來,可是事實?”

自然是事實,婦人無從反駁。

“蘭氏既與你有矛盾,又怎麼會將那隱晦之事與你談心?”虞渢冷笑:“可見你一番證辭都是憑空捏造,還不從實招來?”

世子審案,堂上雖無衙役手持水火棍殺威,但濟濟一堂的錦衣貴族,與威風赫赫的帶刀侍衛更是懾人十分,那婦人本因對蘭氏懷恨,又受不住奉城知縣的威逼利誘,這才答應假證,前次來州衙不過走個過場,沒受半句逼問,一點心理準備沒有,哪曾想今日遇見這年輕貴族竟是個較真的,當下驚慌失措,自是供認不諱。

據此,孟高殺人的“罪證確鑿”盡數推翻,堂外民衆大譁,堂內貴族冷笑。

卻在這時——

又聞一聲幽幽嘆息。

便見施蘭心從施德身邊款款移步,對已經免跪起立,平冤得血的孟高屈膝一福:“如此看來,真是奉城知縣心懷叵測,污陷孟主薄,家父當日審案不詳,妄聽人言,蘭心也疏忽大意,多得世子明察秋毫,爲孟主薄洗脫冤情。”

施蘭心顯然已經“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起初中了旖景的算計,實際上孟高就算無辜,卻也無法證實瘧疾是否當真早發,更無法證明施德就是那個陷害之人,她這時的盤算是——就算追究下去,奉城知縣將施德招供出來,也拿不出實據,他們自然矢口不認,這案子一時半會兒不能決斷,等傳到了京都,金相哪裡會坐視不管,當會想辦法平息,不過就是讓個縣官頂罪,施德擔個“不察”的罪名,最多也就是降職,可金相還得靠着施德平息黃花蒿一事,一定不會放任幷州知州一職易主,有那麼一座“穩如泰山”爲靠,這事情極大機會便是不了了之。

不說旁人,這時立在堂下的旖景當真對施蘭心五體投地——這姑娘麪皮甚厚,在這方面的確不輸鬚眉——瞧瞧施德那幫七尺男兒,這時已是冷汗淋漓,顯然做賊心虛,哪裡及得上蘭心姑娘的能屈能伸。

暴怒的是孟高,毫不“體恤”佳人折腰,濃眉一豎,怒火灼眸:“少裝模作樣,妄圖推脫罪責,什麼審案不詳、妄聽人言,當日堂上,正是施德那狗官令人強押我在罪供上按下手印,若非他有意陷構,何至如此!”

施蘭心挑眉一笑:“孟主薄,你雖受了冤屈,心懷怨憤,可也不該這般遷怒於人,當日因你解釋不清,又懼受刑,方纔認罪招供,我當日身在堂內旁聽,並不曾見家父強迫於你,關於此點,主薄、判官皆爲旁證,你若是執意污篾,卻依然逃不得構陷上官之罪。”

孟高被這一噎,更是怒火蓬勃,險些沒有青煙焚頂。

施蘭心卻又轉身,面向世子,半分不顯慌亂:“世子,孟主薄口口聲聲稱家父是因瞞疫,才着意陷害,可是家父身爲州官,當知瘧疾自然應當上奏天聽,才能及時防治,明知瘧疾一旦滋生便勢不可擋,瞞得一時難瞞一世,何苦行這死罪之事,更沒有瞞疫的動因。”

說完,又看向三皇子,話中更含深意:“金相當知瘧疾暴發,旋即寄書與家父,叮囑家父應說服幷州藥商,請他們以百姓爲重,先行往各地收購黃花蒿救治疫民,而城中藥商霍升大義,滿口答應,不惜傾盡家財,購得黃花蒿入並先往疫區,三殿下才從疫區歸來,因知詳情,眼下患者皆得治療,委實多虧及時二字,家父應金相之示,以蒼生爲重,原爲職責中事,不敢居功,卻也容不得他人信口污篾。”

端的是大義凜然的一番話,又提及金相,以點醒三皇子,施德可是金相親信,若他不保,金相更危,三殿下可再不能坐視旁觀。

蘭心姑娘這時尚且篤信——三皇子既與太子情同手足,當然不會置金相不顧,就算黃花蒿一事金相併未告之太子,三皇子也被瞞在鼓中,但經她這番提點,三皇子總該醍醐灌頂。

言盡轉身,施姑娘一雙秋波脈脈,正看向虞渢——世子,想要將我入罪,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卻忽聞三皇子似笑非笑一句:“這位……施姑娘……我這疫區一行,當真得知了一些詳情……疫區之藥並非黃花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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