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麼了?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變故?
我是否還在原來的歷史中穿行?
未來,我又究竟該要如何應對?
顧同獨獨思索,李嵬兒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過震驚,甚至,讓他很難相信,他寧願這是李嵬兒在同他開玩笑,或者,剛纔自己聽錯了,可是,李嵬兒臉上的淚水,神情中的愁楚,這一切,莫不在告訴着他,這是真的。
李純佑被殺,李安全弒君奪位,是真的!
歷史的進程,提前了四年,這也是真的!
從記憶中的公元1206年,到而今的公元1202年,顧同很想問一問老天,這是爲什麼,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也不會有人回答他,沒有人告訴他原因,在他的面前,是李嵬兒的哭泣,是西夏政變的提前四載的事實。
錯亂,縈繞心間;
眼淚,讓這一切,更加顯得殘酷。
李嵬兒的哭訴之中,不難想象,西夏這場政變背後所深深掩藏着的血光和劍影,爲了上位,李安全甚至不惜對西夏重將嵬名令公下手,平常臣子,更是可想而知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你不要哭了,先隨我回府,老令公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會有什麼事情,李安全這個時候,也只是想震懾其他臣子,你莫要擔心,我會盡快派人去西夏探明情況的!”
遞上一塊帕子,顧同這個時候也沒了繼續待下去的心情了,拉起李嵬兒,就往西京留守府趕,之前安排的酒食,這個時候也只能棄置。
李嵬兒說出來了心中壓着的那塊石頭後,整個人就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被顧同拉着,左躲西閃,穿街過巷,形如木偶一般,陷入空前的被動,整個人,更似是隨時都會奔潰,隨時都會哭號,讓每一位看見的路人都不禁爲之心碎。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顧同透過那雙顫抖、冰冷的手也能感受得到李嵬兒此時的痛苦。
能讓一個那樣驕傲的人,變成現在這步田地,可以想象,這場變故給她的打擊是有多麼的沉重。
顧同很擔心,他怕李嵬兒就此沉淪,不復當初,比起這一刻的無限憂傷,他更加絕對那種遊俠江湖的逍遙和出塵更加適合李嵬兒,但是,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這其中,已經不是簡單地想不想看見,他在擔心,爲李嵬兒擔心,他在關心,關心這個曾經的‘敵人’。
捏了捏手中的輕柔,顧同強自鎮定下來,回首不忘給李嵬兒一個放心的微笑,這個時候,他所能做的,也許,就只有這麼多吧。
回到留守府,顧同本欲打發芸娘、師師幾人陪着李嵬兒,也好安慰安慰,可是不知道爲何,李嵬兒說什麼都不願意,就只跟在顧同的身後,死活都不願意離開。
看到這一幕,芸娘不爲人所察覺的輕輕一嘆。
“那就讓嵬兒先隨着你,我們幫她收拾房屋、安排吃食,你那邊忙完,就帶她過來吧。”
顧同也不忍心讓李嵬兒再次受到傷害,也生怕她會因此做出什麼傻事,只好點頭答應。
“咚、咚、咚!”
就在顧同帶着李嵬兒往議事廳走去的同時,整個大同府,都聽到了從留守府傳出來的震天鼓聲。
“是聚將鼓!”
有知曉軍旅的人,聞聽鼓聲,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通鼓聲中的含義。
鼓響三聲,有不到者,立斬不赦。
如同雨點的鼓聲還在響着,滿城驚慌,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邊城不問戰事久矣,自大金立國,西京大同府的聚將鼓就沒有響過,上一次,還是金兵破遼,遙遠的記憶,也讓滿城百姓,對鼓聲背後的含義充滿了好奇。
可是,左右相傳,誰也不知道留守衙門爲何突然響起鼓聲。
城中的百姓還在猜忌,還在打聽,但是戰鼓響起時,城中將領,不管是休息在家還是營中帶兵,全部都整理好戎裝,從隨從手中接過馬鞭,急衝衝的就往留守府奔來。
城北大營,已經被顧同擢升爲大同軍統制,西京路兵馬副都總管的羅通,聽到鼓聲之後,內心更是急迫,熟悉顧同心性的他明白,若不是十二萬分火急的事情,顧同斷然不會這麼突然的鳴鼓聚將。
“統制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將領同樣滿是疑惑,想來羅通這裡探聽探聽消息,可是看到羅通滿臉殺氣,只好莘莘的趁機溜走。
“杜謙、三娃子,你們二人留守軍營,管控好軍隊,若是發現什麼異常,可先斬後奏!”
羅通吩咐一聲,會齊大同軍驍騎營統領,也就是原來的神武軍驍騎營副統領的賀鬍子,還有大同軍斥候營統領蕭成,以及親兵營兼西京路錦衣衛指揮使的陳平,乘馬就往留守府。
待在家中,正在陪着孫兒戲耍的西京路轉運使路伯達,也是一腦門子的霧水,一邊讓家奴準備轎子,一邊思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西南路招討司衙門,已經接到朝廷調令,只等選好時機,就要南下長安城的完顏伯嘉以及他手下的一干子女真將領,聽到鼓聲,面面相覷。
還好有完顏伯嘉的約束,這纔沒有發生慌亂,點齊自己所屬的軍官,完顏伯嘉也開始趕往留守府。
山北路都部署司部署使廖勇強,西南安撫使司安撫使陳鋒、、、、
所有在西京的邊防軍、鎮防軍、輔軍將領,都如同萬江匯入大海一樣,從不同方向,踏着鼓點,匯入西京留守衙門。
街道之上,一陣陣喧囂以及戰馬飛馳而過帶起的塵土,莫不在告訴世人,有大事降臨。
城中百姓的猜測還在繼續,城中將領也不斷的涌入留守衙門,街道上的塵土還沒有止息,片刻就鼎沸起來的大同城,絲毫不能影響沉思之中的顧同。
和李嵬兒又做了一番溝通,顧同這才發現,李安全提前篡位,原來不僅是偶然。
“這還得都怪我啊!”
心中嘆息一聲,一直在爲歷史車輪發生扭曲擔心着的顧同,也才明白,真正改變歷史的正是他。
“咚、咚、咚、、”
隨着最後一聲鼓點落下,所有吵雜,全部歸於寧靜,剩下的只有猜測,好奇,疑慮以及擔憂。
作爲顧同的首席謀士,已經被任命爲大同府判官一職的何方,這個時候,手執筆墨、卯冊,站在議事廳前,開始點卯。
所有被點到的名的官員還有將領,一一應和,這才得以進入議事廳。
只是等衆將領進到議事廳後,衆人才發覺,這裡的氣氛,更加的怪異。
平靜,太過平靜了。
衆人想象中的那番忙碌景象一點都沒有,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一個,甚至,就連自己身旁之人的心跳聲和呼吸聲都能聽得見。
平靜,這種莫名的氛圍,給衆人更多的是一種壓抑,甚至是快要被窒息的感覺。
鴉雀無聲的議事廳,更讓所有人明白,今天的會議,將是怎樣的重要。
顧同還在沉默着,他的身後,屏風遮掩起來的,就是今天的另外一個主角——李嵬兒。
何方讀完最後一個名字,在卯冊上畫下名號,又畢恭畢敬的將卯冊陳放到顧同案前,然後回稟道:“回稟大人,凡我西京留守司所屬,除開位於桓州的西北路招討使、桓州刺史燕寧大人以及各府各州的主官未到,其餘諸將,盡皆到齊,還請大人示下!”
“可有人在三通鼓聲之外到來?”帥位之上,顧同一身戎裝,如炬的雙目,橫掃了眼議事廳中,按着品級、官位列坐着的每一位官員,最後,又將目光落在了何方身上。
“這?”何方遲疑,不明白顧同怎麼會這樣較真。
根本就沒有打算今天給什麼人留情面的顧同,突然怒聲質問:“我再問你,可否有人在三通鼓聲之外才到!”
感受着顧同言語之中的堅決,何方也不敢大意,於是連忙答道:“回稟大人,凡所屬文臣武將,唯有西南巡察司巡察使頓海珠於三通鼓外入帳。”
“按照軍律,聚將鼓響,三聲未到者,當如何處置?”顧同再次逼問。
情知今日顧同要開殺戒,何方也便只好收起婦人之仁,立聲答道:“三聲未到者,當斬立決!”
一聲斬立決,廳內衆將,再次震驚。
難道又是一場腥風血雨?還是說顧大人想要再次藉此機會立威?
人心惶惶,衆人紛紛猜測顧同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除了少數人,大多數將領,都不相信,顧同會真的將頓海珠斬於面前。
“軍律如此,當立斬不赦,來人,拿下頓海珠,本官要用他的頭顱,來嚴明軍紀,看日後還有人膽敢再犯否?”
“啊?”
停到顧同真的下令要砍頓海珠的頭顱,議事廳中,衆將莫不惶恐。
頓海珠起初以爲顧同只會當着衆人的面,批評他幾句,沒有想到,顧同竟然真的下令斬他,一時之間,猶不能相信,直到留守府的衛兵走到身前,將他縛住的時候,這才反應了過來。
“顧同,你不能斬我,我乃是聖上欽命的西南巡察使,你沒有處決權!”
“凡我所屬,盡皆要聽命於我,至於聖上那裡,顧某自會解釋,不勞你費心,來啊,還不行刑。”
顧同業已下了決心,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頓海珠今日定要拿下。
“你排除異己,枉殺朝廷命官,我不服!”
頓海珠使勁全身力氣,掙扎着,反抗着,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在這個漢人手中。
看着頓海珠垂死掙扎,完顏伯嘉等一干女真將領,也心有不忍,只覺得顧同自上任以來,殺了太多的女真官員。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一刻,衆女真將領,包括完顏伯嘉,都紛紛看向顧同,想要看看,到底是因爲什麼,讓顧同這樣,如果顧同真的是因爲要排除異己,那麼說什麼,也不能放任頓海珠被殺。
議事廳內,一時之間,氣氛再次緊張了起來。
女真將領、漢族官員,紛紛不自覺的站了開來,一條血脈上的隔閡,基因符號上的差異,以及統治民族和被統治民族的心理差別,在這個時候,立刻顯現了出來。
衆人,看向顧同,等待着他的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