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天氣格外冷,這個是延城的天氣特徵。上官鳳綰來了延城幾天,已經體會過這裡日夜溫差的極大差異,還曾經調侃過,若是她一個人穿着白天的衣服過着延城的黑夜,肯定得凍死——這個時候的她,已經凍的牙齒都在打架,全身上下是痠疼的叫囂着讓她停下來休息,可她知道,若是一停下來,自己唯有凍死在這裡,所以咬的舌尖出血了,才讓自己恢復一點理智,一步步的挪動着腳步……。
直到上官鳳綰快要失望了,覺得自己真的要送命在這裡的時候,發現了不遠處的點點光芒,一開始以爲自己是遐想的,但強打起精神,在再三確認之後,她才知道,那真的是一戶人家,一戶點着燈,有人住的人家,嘴角露出了能活下去的希望,卻不知道自己因爲咬破嘴角,滲出的血跡在凍僵的笑臉下,顯得格外的詭異滲人。
不管怎麼樣,上官鳳綰知道自己活着,雖然渾身滾燙的嚇人,但她從沒有覺得這樣的溫度讓她很舒服,寧可被高溫折磨着,也不要生生被凍死,那種滋味,這輩子,她都不願意再來一次。
救了上官鳳綰的是一對住在深山裡的老夫妻,帶着一個憨厚的有點癡傻的兒子,日子過的不容易,看他們身上打着補丁,磨的很破損的衣服就可以看的出來。
“老頭子,這姑娘怎麼樣了?能救活嗎?”滿臉風霜的大娘看着十幾年不曾出現過的陌生人,滿臉憐惜的問。
“不知道啊,”老頭很瘦弱,但說話卻很有力氣,“要是熬過今晚能醒,應該能救活……也不知道這姑娘怎麼回事,怎麼會進這深山……,”
“是啊,自打咱們帶兒子進深山之後,就沒有出現過陌生人,這都快二十年了,沒想到……也不知道這姑娘遭了什麼罪,竟然渾身是傷的逃到這深山來,”大娘略帶感嘆的說着,眼裡帶着慈祥跟和藹。
“也不知道是哪國人,”那老頭子深思了一下之後,才吶吶的開口着,卻知道不管是哪國人,他們都會救。
上官鳳綰雖然渾身難受,但理智還是在的,對於人家的討論,她聽的一清二楚,心裡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還得看自己能不能堅持的住,所以在心裡拼命告訴自己:必須要活着,否則,上官鳳綰,你就白白辜負老天的厚愛,讓你重生一回,擁有前世失去的很多東西,那是任何東西都換不來的……。
心裡一直這麼呢喃着,等到上官鳳綰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水……,”嘴巴乾裂的一說話就疼,可火下去了,是渴的不行,只能冒着嘶啞的聲音喊着,全身痛苦的難受。
“姑娘,你醒了?”大娘一見,立刻興奮的端來了早就準備好的熱水,一點點的餵了進去。
喝了水,緩口氣之後,上官鳳綰才知道自己真的活過來了。
“大娘,”嗓子眼還難受,但比方纔好了很多,“謝謝你救了我,”若不是遇到他們一家,昨兒個,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活不下來。
“說這些幹什麼,餓了吧,熬了山雞湯,喝點,我去給你盛,”大娘和藹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
等吃了東西,整個都暖和過來了,上官鳳綰纔有閒心打量着這個用木頭堆積起來的屋子,裡面有一種淡淡的木頭的香味,讓人聞着很是舒坦。
“大娘,你們怎麼住在這裡啊!?”那麼深的山,沒有熟悉的人,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生活的。
收了碗,大娘一邊捏了一下被角,一邊柔和的笑着說:“大娘的兒子一出生,就很愚笨,老被村裡人欺負,大娘就跟孩子他爹決定遠離這些是非,帶着孩子進山居住,沒想到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沒有因爲孤寂而語帶不悅,反倒因爲多年平靜的生活,讓她身上帶着一股鮮有的,讓人莫名能覺得心平的氣質。
“姑娘還是我們倆多年來見的第一個人呢,”老頭子跺跺腳走了進來,憨笑着接過老婆子的話,並把擱置在一邊的碗筷拿在手裡,看樣子是打算拿出去洗了。
經歷過痛不欲生的死,又感受到昨夜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上官鳳綰的心境變了很多,因爲她無比慶幸自己此刻還活着,還能見到溫暖的光芒,讓她覺得沒有比活着更好了。
“綰兒多謝大娘,大叔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們在這裡,恐怕這個時候,綰兒早已經凍死了,”這是實話,這個時候的一碗熱湯熱水,就是救命之物。
“姑娘沒亂想了,能救姑娘一命,那也是我們的緣分,你身子還弱,再睡會,等身體好了,大叔帶你出去,這山裡啊,不熟悉的人,一輩子都繞不出去,”老頭子說的時候,手裡的碗在一邊的木桶裡飛快的轉動着,很快就洗好並被擦乾放到木製的架子上,轉身又出門去了。
“是啊,聽你大叔的話,好好的休息着,山裡沒啥好東西,但山雞野貨還是有的,熬着曬乾的菌子,倒也不錯,你就別擔心了,”大娘摸了一下鬢角的亂髮,起身讓鳳綰躺下去,爲她蓋好了被子,然後轉身出了門。
望着大娘離去的背影,鳳綰的眼角掛着淚水,她是真心被大娘他們感動了。
不問自己的來歷,不戒備自己是否是個好人,真心的傾其所有的照顧自己,這樣善良的人,在俗世裡面,已經是極少極少的了。
等鳳綰美美的睡醒一覺,精神也好了很多,也看到了大娘口中所說的那個兒子——一個人高馬大,嘴角帶着童稚般純真的笑容,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智商跟他的年齡不相符。
“姐姐,吃,”長滿繭子的手伸出來,露出了兩個紅紅的果子,滿臉都是期盼的看着鳳綰,有着淡淡邀功的神情,等待着鳳綰的接受跟誇讚。
“阿木,不許對姐姐無禮,”大娘看出鳳綰穿戴不俗,知道她身份不一般,怕自己的傻兒子唐突了人家,立刻怒聲呵斥着。
“姐姐謝謝阿木,阿木真好!”上官鳳綰伸手拿走了阿木手上的果子,笑眯眯的誇讚着。
“呵呵……,”阿木發出了愉悅的笑聲,這大概是他爹孃之外唯一個人對他的誇讚,讓他高興的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看着純真的讓人心酸。
大娘夫婦兩個看到這一幕,心裡有欣慰,覺得沒白救人家——可看到兒子那麼大個人了,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好,心裡不由的很心酸,想想淚光隱約閃爍着,有些哽咽。
沒有對比的時候,心裡想着,一輩子這樣,也算不錯。可是,想到他們兩個老的隨時有可能會走,留下兒子連生活都過不了,不免酸澀難受。
上官鳳綰握着手裡還有些溫度的果子,心裡也是感嘆,更對大娘夫婦產生了濃烈的佩服——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他們那樣,爲了孩子,可以遠離塵囂,在深山中隱世而居的。
鳳綰很想早點離開,但是她的身體不適合,凍傷加上高燒,讓她整個人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有的只能是勉強坐起來的力氣,所以她哪裡都去不了,只能躺着無奈的等待着自己身體恢復,不安的想着自己的失蹤,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龍易若是在乎自己這個孩子的親孃,大概會把石山翻過來搜查一遍,讓整個延城都不得平靜。若是他不在乎,只要兩個孩子平安,那麼自己就算死了,也就無聲無息,讓很多人鼓掌叫好吧。
“龍易,若你此番真的在乎我,不單單是因爲我是孩子的親孃,那麼此生我就認定了你,不管未來上火海還是下火山,我都認定你……,”上官鳳綰眯着雙眼假寐着,在心裡呢喃着:“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
“綰兒姑娘,這山裡吃的都是粗糧,你若是不習慣的話,等會多喝湯,吃肉,”大娘見她臉色憔悴,有些心疼的提醒道。
“肉肉……阿木要吃肉,”阿木咬着手,一臉天真的嘟囔着……。
“阿木乖,等你爹爹回來了,娘就**湯給你喝,不鬧啊,”大娘很有耐心的安撫着,眼裡沒有一絲厭惡跟焦躁,想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景。
阿木雖然像個孩子,但比較好哄,沒有鬧騰的沒完,讓人安心不少。他被自己的娘呵斥了之後,只流着口水望着冒出煙霧的火罐,沒有再要求什麼……。
上官鳳綰看着這一幕,語帶遲疑的問道:“大娘,阿木一直是這樣的嗎?”這樣的一幕,讓人心酸的不行,不知道大娘是怎麼熬下去的。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大娘遲疑了一下,最後語帶悲慼的道:“阿木小時候很可愛,早早會喊孃親,只是後來被人給害了,所以纔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想起大娘說過,他們躲進深山快二十年了,那個時候的阿木,應該也好小,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那麼心狠手辣,對無辜的孩子下那麼毒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