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單位大門口，程佳佳跟乾冰說第二天晚上約了人，並不是在騙他。當然，乾冰稍微動了一下腦子也就猜到，程佳佳依然有相親局要赴。
第二天，程佳佳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收到一大捧鮮紅的玫瑰花。不管旁邊圍觀的同事們怎麼逼問，花店的帥小夥就是不透露送花人的姓名。
銀行裡年輕的女孩子多，像程佳佳這樣收到花的事並不稀罕。但是結合這兩天有關程佳佳搭上卡宴男的傳聞，這件事不到一小時就在整個單位前後兩棟樓之間傳遍了。
下午三點半，離晚上相親還有三個小時的時候，程佳佳接到了科技部尹經理的電話。
看到來電號碼的那一刻，程佳佳就明白她要說什麼，因爲今晚相親對象就是她介紹的。
“小程，你有男朋友了，怎麼不跟我說聲呢？腳踏兩條船的事咱可不能做啊，要不然以後我還有什麼臉面在這裡混！”尹經理一開口就是一頓罵。
程佳佳把聽筒拿離耳朵稍遠一些， “尹經理，我沒有騙您，我真的沒有男朋友。”
經過一番前前後後的解釋，尹經理才相信程佳佳說的話，語氣也總算緩和了點。程佳佳又說道：“尹經理，我最近狀態不太好，事情也多，要不然您幫我跟對方說一聲，取消這次見面吧。”
尹經理又多疑起來：“小程，你這是要臨時放人家鴿子啊？你讓我怎麼跟人家交代？你是故意的吧？”
程佳佳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 “尹經理，對不起，我腦子糊塗了，您別生氣，我晚上一定準時去。”
尹經理冷笑了兩聲：“程佳佳，你是不是嫌我給你介紹的人條件不好？我告訴你，以前就當我閒得沒事幹，纔給你介紹對象。這次，你就是想見，我也不讓你見了。你就安心地另攀高枝吧！”
程佳佳呆呆望着被對方重重掛斷的電話，一時沒什麼反應。辦公室裡只有她和吳丹藍兩個人，吳丹藍安慰她，讓她不要跟更年期的女人計較。
程佳佳心裡一時不是滋味，她倒不怕別人誤會，也不怕別人的話說得難聽。她只是奇怪，尹主任平時對她的態度都挺好，怎麼這次這麼不相信她，一點點事就跟她撕破了臉。不過撕破了臉也好，她早已經累了，再也不想讓自己的相親過程和戀愛經歷全程公開透明，也不想讓全行的人都來對自己的戀愛技術加以指點。
程佳佳已經猜到，往她們單位送花的確是乾冰無疑。她一直等着乾冰主動來找罵，然而奇怪的是，乾冰竟然一整天都沒有聯繫她。
夜晚，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的程佳佳想起了以前的事。以前，乾冰爲她做了什麼，總是迫切地等着她的反應，絕不會靜悄悄不透露一絲風聲。
比如他給她買了好吃的，他就會第一時間給她發信息：“我給你買了酸奶和手抓餅，你快起牀，我在樓下等你。”
比如他送她生日禮物，他會一直盯着她觀察她拆開禮物時的心情，靜靜坐着，緊張地等待她發表對禮物的評價。
比如他把筆記本遞給她時，會迫不及待地邀功：“我幫你把筆記都記全了，你晚上陪我打籃球吧。”
程佳佳轉而又想，今天的花如果不是乾冰送的，那還會是誰呢，是誰送她玫瑰花卻不願意或者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字？
除了之前猜的乾冰，程佳佳只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的所有聯繫方式，所有照片她都刪得一乾二淨。
程佳佳越想越睡不着，又怕不斷翻身嘆氣吵醒了徐小年，因此摸黑下牀來到了客廳。她摁亮客廳的一盞筒燈，打開冰箱倒了一杯果汁，然後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沙發上望着陽臺上的月光發呆。
幾分鐘後，另一間房門也輕輕地開了，程慧慧從裡面出來，靜靜地和程佳佳躺在一起。
沉默了一會兒，程佳佳問：“徐甘加班還沒回來？”
程慧慧嗯了一聲， “姐，你生日禮物想要什麼？”
程佳佳問：“你給多少預算？”
“一千以內，你想要什麼挑什麼。”
程佳佳一時不信：“去年你就送對銀耳環，今年吃錯藥了，這麼捨得？”
程慧慧不在意道：“反正錢留着也還是沒了，還不如給你買點像樣的禮物。”
程佳佳聽她這話裡透出消極的情緒，問道：“徐甘惹你不高興了？”
程慧慧悶悶地說道：“他今天給他姐打了一萬塊錢，他侄子高中沒考好，說要花錢進重點高中。”
程佳佳無奈寬慰：“打就打了，人家又不是不還，你別這麼斤斤計較。”
程慧慧苦笑一聲：“還？小年出生那年借的錢都沒還呢？”
程佳佳伸手輕拍妹妹的背部：“一家有一家的難處，親戚嘛，都是互相幫着過得。你現在幫她，等以後人家兒子出息了，自然會幫你。我們家以前不也窮得叮噹響，還不多虧舅舅和小姨接濟。”
程慧慧耷拉着頭，不吭聲，程佳佳又勸道：“好啦，你想開點，不要因爲這個跟徐甘鬧脾氣。他工作辛苦，你體諒他。再說，以後他父母老了，你們又不會回去，還不是靠他姐照顧着。”
程慧慧嘆息道：“姐，你說我們爲什麼這麼窮呢？“貧賤夫妻百事哀”，我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程佳佳一扭頭：“誰說我們窮啦，我們有大房子住，不愁吃不愁穿，工作也輕鬆，我不覺得我們窮。”
“你小點聲，別讓爸媽聽到了。”程慧慧笑着提醒她。
程佳佳也笑了：“你別煩心了。你現在又不急着用錢，一萬兩萬的借出去總比人家炒股賠了好。”
程慧慧道：“我們要存錢買房子啊，一大家子人都擠在你這，耽誤你談戀愛結婚。”
“你着急買房子幹嘛，我們住一起多好，有爸媽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多舒服啊。”
“哎，有時候我覺得我真虧死了，明明嫁人了不僅沒得到婆家半點好處，還把自己家人都給拖累了。可是有時候，我又覺得這樣也挺好，跟自己爸媽住一起，就跟當初沒出嫁一樣。”
“知足常樂，你不要太貪心”，程佳佳說道。
姐妹倆邊悄聲說話，邊把一大杯果汁分着喝完。這時，樓道里響起了腳步聲，程慧慧站起身去開門，果然是徐甘回來了。
徐甘看着一眼妻子又看了看沙發上的程佳佳：“這麼晚了，你們兩怎麼都沒睡？”
程慧慧不回他，只是憋着氣問他：“什麼班加到這麼晚？”
徐甘賠笑：“先開了幾個小時的會，然後老闆又把我們都留下趕任務。你先去睡吧，我衝個澡就回房。”
話說完，程媽媽也來到客廳，半眯着眼， “徐甘，肚子餓不餓，我給你煮麪？”
徐甘道：“媽，不用了，你回去睡覺吧。”
程慧慧見他一臉疲憊，說道：“有剩飯，要不我給你熱一熱。”
徐甘笑道：“老婆真好。”
程慧慧白了他一眼，又心疼又氣地進了廚房。程佳佳見他夫妻兩和好了，便把媽媽推回房，自己候在房門口。等徐甘親了熟睡的徐小年出來之後，程佳佳才進屋關門，把屋外的二人世界還給小夫妻倆。
程慧慧用剩飯加火腿腸和雞蛋，快速地炒出一大碗香噴噴的炒飯。徐甘就着從冰箱裡端出的紅燒鯽魚，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嚥。
程慧慧看着愈發心疼，伸手去拿裝魚的盤子：“別吃了，我給你熱一熱。”
徐甘嘴裡含着飯，伸手攔住：“不用，這樣吃挺好，我馬上就吃完了。你去睡覺吧，我來洗碗。”
程慧慧雙手捧着下巴， “不急，你慢慢吃，我陪你。”
徐甘體會着她言語間的溫柔，一天的疲憊頓時消散。
程慧慧比她姐程佳佳小三歲，沒結婚之前，身段和容貌比姐姐還要出衆，性格也比程佳佳活潑開朗。上大學的時候，追她的男生光徐甘知道的就有十幾個。但是不經世事的程慧慧卻選擇了一無所長的徐甘，並且因爲意外有喜，在剛畢業那年就和他裸婚了。
他們的女兒在小年夜順利降生，因此被大姨程佳佳取了小名叫“徐小年”。
徐甘對妻子和女兒既愛又愧疚，他唯有努力工作才能實現自己當初的承諾。可是加班越多，回家越晚，就越是冷落了妻女。
如今27歲的程慧慧，容貌依然秀麗，皮膚也還白嫩，只是生了孩子後，身材再沒以前那麼婀娜，有些可愛的微胖。大方愛笑的性格也變得有些愛發脾氣，眉間不時地出現與年齡不符的川字紋。
吃完飯後，程慧慧洗碗，徐甘洗澡。等徐甘進房時，程慧慧已經把牀重新鋪好，空調也打開了。
徐甘緊緊摟着自己的老婆：“老婆，你別生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
程慧慧口是心非：“誰沒事幹，天天生氣啊，又不是充氣筒。”
徐甘在她臉上重重“吧嗒”了一下：“我一定好好努力賺錢，給你和小年買房買車。”
程慧慧抱住老公，頭靠在他懷裡：“房子車遲早都會有，你心裡裝着我們孃兒倆就行。”
徐甘伸手來來回回摸了摸她的眼角和臉頰，確認她沒有流眼淚，心裡才真正鬆了一口氣：“那你笑一個。”
程慧慧扔掉他的手，嗔怪道：“大半夜的，有什麼好笑的。睡覺吧。”
徐甘心情愉悅地伸手在被子裡摸索，嘴裡撒着嬌：“老婆，人家還不想睡。”
程慧慧臉上笑着，嘴裡卻慢悠悠地吊着他：“不想睡就出去把衣服洗了。”
徐甘翻身而上，眼睛裡濃情蜜意：“你說你爲什麼開空調，不開窗戶？你以爲你老公傻嗎？”
因爲怕費電，即使是大熱天，程慧慧也很少開空調。這會兒她詞窮，也不與徐甘據理力爭了，只是低着頭一個勁兒地往被子裡鑽。
生活就是這麼奇怪，兩個小時前，她還獨自悶在房裡掉眼淚，覺得這日子再也堅持不下去了。這會兒，暴雨轉晴，同樣還是在這間房裡，她卻覺得自己很幸福，一點都不羨慕那些住別墅坐寶馬車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