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瑜到了。”高長壽道,“眼下這情形,只能是非瑜到了。”
高明月沒有回答,低着頭,把武裝備在身上,在小蠻靴裡又塞了一支匕首。
“二哥,我得帶人突圍去接應他。”
“山下還有叛軍,太危險了……”
“我必須要去見他。”高明月道。
她聲音不大,但極堅決,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又道:“二哥你受了傷,在山頂坐鎮吧。”
高長壽擡起頭,眼神還有些擔憂,高明月卻已轉身走開,去挑選還能下山突圍的青壯與彝寨健婦了……
一個月以前,聽說李瑕要來,高明月很期待,也很歡喜。
但這兩日,她其實是希望他別再過來了,戰亂一起,段氏帶兵到了統矢城,已不是李瑕再過來的時機。
她求佛祖保佑他能平安無恙,對她而言,李瑕無恙也就夠了。
但,李瑕還是來了,她知道一定是他來了,他每次都能在她最危難的時候出現,像是她命裡註定的英雄。
她信這些,卻也不滿足於這些。
她必須要儘快去告訴他眼下的形勢、指引他地勢,避免他被埋伏,或遇到更多可知及不可知的危險。
總之,高明月不願只像個累贅一樣,每次都等着李瑕到她面前救她。
山水迢迢,李瑕已經走過來了。剩下這段路,她覺得該由她向他走過去,在她的地盤盡力去保護他。
另外……也想要更快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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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瑕正望着逃竄而去的“段”字大旗,下令道:“追上去。”
令旗一擺,八百人便向前方正在敗逃的大理兵殺了過去。
事實上,李瑕也不知對手是誰。
這是一場發生在統矢城南面山谷中的遭遇戰。
……
李瑕本來打算把兵力佈置在大理邊境接應,只帶着商隊和貨物潛藏進大理。
但纔到大理境內,便打聽到了舍利僧舉事的消息,畢竟這場舉事甫一發動就聲勢浩大,滇東諸部多有響應者。
李瑕於是做了個決定,反而是將商隊、貨物留在邊境,只帶了八百人進入大理。想要儘快見到高長壽瞭解詳情。
從五尺道到統矢城,善闡是必經之路,路上有兩座關城,東邊的是“高磽關”,西邊的是“金馬關”。
李瑕到時,高磽關還掌握在義軍手裡,但這些義軍也準備撤回山裡了,並不阻撓宋軍通行。
出了高磽關,斥候登高打探,發現蒙軍正在善闡城,兵力大概是千餘蒙軍、三千餘大理兵。
善闡城已經是搖搖欲墜,馬上要被蒙軍重新奪回了。
李瑕判斷金馬關必定是在蒙軍手裡,於是夜襲蒙軍大營、衝散了那些大理兵僕從兵,趁亂扮成大理潰軍殺出了金馬關。
他不理會身後的蒙軍和善闡城內的義軍。
他此行的目的是聯絡高長壽打通走私商道,首先保證的是高長壽這個確定的盟友,而非並不能確定是他盟友的義軍。
且情形至此,他這八百人也完全無法挽回義軍的敗勢。
從金馬關到統矢城,李瑕幾乎是不眠不休,以最快的速度狂奔。
奔至統矢城外,登高一眺,發現城關緊鎖,他便知道統矢城只怕不再歸高瓊統領了。
李瑕不敢貿然派人聯絡高瓊,而是立即轉道南下深山,去觀音箐尋高長壽。
位置是白弄川告訴他的,引路的是個捉來的大理俘虜。
沿着山谷前進,很快又遇到了小股的大理兵探馬,李瑕擊殺了他們,心中憂慮愈盛。
一直走到一個叫“小龍箐”的地方,李瑕愈發感到不對,派斥候登高眺望,果然發現前方有大量的大理兵。
緊接着,有斥候連滾帶爬奔下山來。
“報,縣尉,後面又有千餘人沿山谷來了,打着‘蒙古先鋒將軍段’的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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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實帶了八千餘精銳從大理城東進統矢,擊敗了舍利僧之後,分兵三千給了也先去收復善闡,又派了三千人去圍剿觀音箐,再除掉傷亡,便只餘一千六百餘人鎮守統矢城。
這日,有士卒稟報,在城樓上看到一支小股兵士由統矢城東面而來,未靠近城池便轉道南下。
段實心中驚疑,派人去打探,發現佈置在官道上的守衛已被人除掉,且衣甲也被剝了下來。
他意識到不好,立刻點了一千人向山谷中追擊。
在段實想來,這支兵馬該是舍利僧的叛軍、或是追隨高氏的部落,必是急忙忙地要趕到大尖山救高長壽。
他遂勒令全速前進,要在對方趕到大尖山之前,包圍夾擊這支兵馬。
然而,纔到小龍箐,山谷兩側便有箭矢傾瀉而下。
“殺啊!”
段實暗罵“該死”,馬上派人衝到前方報信,讓大股兵馬過來圍剿。
至此,他並不慌亂,卻承認自己有些低估這一支不到一千人的敵兵。
他本以爲對方會趕到大尖山解圍,沒想到對方竟是先埋伏在山谷中偷襲。
登高眺望地勢,說來是很簡單的事,但一般的部落酋長打起仗來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倉促之間設伏,說來也很簡單,但沒經過訓練,沒達到令行禁止的士卒也做不到,舍利僧的叛軍絕對沒有這樣的實力。
段實幾乎在一瞬間便有了新的判斷。
“是高氏聯絡的宋軍!但爲什麼?不應該的,宋軍不該這麼快就能到……”
事實上,在蒙古攻大理之時,大理的求援書也不知傳了多少封給大宋,但川軍顯然不可能輕率支援。
等消息傳到臨安,大理國已經滅了。
因此,哪怕段實從高均錦口中得知高瓊與宋軍有所聯絡,也從沒想過會真有宋軍出現在大理。
這是他這些天唯一的失誤……
“轟。”
前方,有東西在地上爆開來,緊接着,好幾個士卒捂着臉慘叫不已。
“蒺藜火球?”段實皺了皺眉。
這火球威力不算大,但一旦爆炸,裡面的碎鐵片亂綻,卻頗能傷人。
“舉盾牌!守住!”段實大喊道:“只要他們的箭矢、火球丟完,我們的大軍馬上就到……”
“轟。”
“啊!”
段實話音未落,左眼一痛,眼前便只有一片血淋淋的腥紅……
“我的眼……我的眼……啊!”
“將軍!”
“我的眼……”
劇痛傳來,段實一瞬間便陷入了癲狂,他不敢相信自己這麼輕易就被擊傷了一隻眼。
但事實已經發生,血不停地順着他的左眼窩往下流。
那鐵片極燙,讓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因爲痛苦而抽搐。
“咴律律!”
戰馬似乎也被鐵片刺傷,仰起前蹄,將段實掀翻下去。
他已經什麼都沒想了,只感到混亂,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道:“我瞎了?我會不會死?”
“啊!啊!”
“將軍……將軍……”
“都別動我……啊!我的眼睛……”
良久,段實被人抱住,親兵們死死抱着他,不停安撫。
有淚水混着血流下,痛得他死去活來。
終於,他伸出顫抖的手,捂住了受傷的左眼,伴隨着吃痛的哼聲,睜開右眼掃視。
眼前的畫面像是失了真,他看到一個個大理兵被宋兵砍倒在地。
“帶我走!快!帶我走……我要去治眼睛……”段實大吼道,“我的眼睛……”
他感到的是劇烈的恨意與痛苦。
他是大理的名將,本不該在這裡受傷,但佛祖不保佑,今日運氣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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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這小子運氣太好了吧。”鮑三恨恨罵道。
他才從更北側的山坡上帶兵衝下來,打算堵住大理兵的退路,全殲了他們。沒想到對方的主帥撤得太快,不等他堵住退路。
“孃的,有本事別逃。”
又是一聲號令響起,鮑三回頭看去,喝道:“縣尉有令,給我追上去!別讓這他們逃了……”
“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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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嗎?”
楊奔提着長矛向山坡下衝去,同時淡淡向洪阿六問了一句。
那個砸到大理兵主將附近的蒺藜火球就是他拋的。
“準!好小子,哈哈哈!我給你記一大功。”洪阿六是由衷佩服楊奔,這份臂力、準頭,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楊奔冷笑一聲,也不多說,已隨着同一什人衝到了山下。
“刺!”洪阿六大吼道。
長矛捅出,又是一片血淋淋。
中矛的大理兵栽倒在地,更多的則是轉身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