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此刻也終於維持不住矜持,開始跟着周圍百姓的聲音振臂三呼。
走在最前面的徐晃回頭看到這一幕,眼中更是出現豔羨。
鍾繇好不容易等到周圍的聲音小一些,便又開始朗誦漢賦。
“……”
不過念着念着,鍾繇就察覺到了不對。
“當國運衰微,百姓塗炭之際,聖主應運而生……”
“重整朝綱,勵精圖治。心繫萬民,憂國憂民。勤勉之姿,宵衣旰食,以圖國家之富強。納諫如流,以集天下之智慧……”
說好是歌頌將士的漢賦,但之後近乎一半的篇幅卻全都在稱讚陛下的聖明?
雖然,其實,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毛病,但鍾繇讀到此處時,還是有些汗顏。
“蔡大家頗有其父風範啊!”
張遼也聽到了漢賦的內容。
但他並未覺得劉協喧賓奪主,反而是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自己腰腹處。
“若非陛下賜予的那枚五銖,只怕此刻便是我被賊兵綁走了!”
戰後張遼掀開甲冑看過,那枚五銖已經斷裂,足以看出徐晃那一箭的勁烈!
若是真的射中張遼,張遼知道自己必然會跌落馬下,生死不明。
所以,張遼此刻亦是高呼——
“天子萬歲!大漢永昌!”
張遼的呼聲一開始很小,小到只有他一人。
因爲“天子”這個稱謂已經太久沒有在長安提起了。
後漢天子,除了祭祀高皇帝的廟宇,基本不常來關中。
靈帝時期,因爲黃巾之亂,更是長久沒有來往關中祭祀。
之後,朝廷遷往長安,祭祀之事又常常是王允代勞,劉協這個天子很少露於世人眼前。
但今日!
隨着張遼的振臂高呼!
長安的百姓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漢室,有天子!
天子,在長安!
自世祖皇帝將後漢都城改爲雒陽後,雖然依舊設長安爲西都,可畢竟始終是矮雒陽一頭,始終在關東人,尤其是洛陽人面前覺得自慚形穢。
但今日,隨着漢軍的再次勝利,隨着灞橋的再次雀躍,這些關中百姓都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吾爲大漢之民!
吾爲關中之民!
曾經橫掃關東,曾經北伐匈奴,曾經滅國無數的——天子之民!
“陛下萬歲!大漢永昌!”
一個又一個此起彼伏的聲音穿插其中,並且逐漸掩蓋過了其餘一切!
鍾繇強撐着將手上這篇漢賦唸完,嘴脣也忍不住微微發顫。
雖然他並非關中人。
但是當身邊無數百姓吶喊出“大漢永昌”時,他還是激動到不能自已。
到了最後,鍾繇也和張遼一樣,放棄了自己的矜持,口中喃喃喊道——
“天子萬歲!大漢永昌!”
……
這震天的聲勢,莫說是灞橋,便是身在未央宮中的劉協都已經聽到。
在聽到一開始喊的“大漢萬勝!漢軍威武”時,劉協臉上盡是釋然。
可在後面喊出“天子萬歲!大漢永昌”時,劉協的臉色又有些古怪。
“蔡大家那篇文章寫的真好,竟然讓百姓都齊齊喊出“天子萬歲”,讓朕無功受祿,實在愧不敢當。”
蔡琰微微屈身:“正所謂“良文依世”。百姓之所以爲陛下喝彩,皆因陛下本就深得民心啊!”
呦?
還挺反差?
劉協本以爲蔡琰是個高冷的才女,卻沒想到竟然也會說些場面話?
而且同樣是場面話,若是賈詡說出來,劉協只會覺得那老小子好虛僞!說不定還在憋着什麼壞,讓人覺得噁心……
可若是蔡琰說出來,劉協卻覺得無比悅耳,心曠神怡!
就在蔡琰這番話說完後,荀攸也不得不開口——
“此番獲勝,全憑陛下高瞻遠矚。自此之後,百姓必然會愈發敬仰陛下!”
……
劉協在“說場面話反而令人噁心”的名單上,默默加上了荀攸的名字……
外面的高呼聲持久盈高,也不知是不是張遼故意要走的慢些,反正等到天都快要黑下去,張遼這才滿面紅光的走入宣室。
“末將張遼,不辱使命!前來複命!”
劉協端坐:“朕也沒有食言,火鍋早就準備好,只待文遠你了。”
張遼嘿嘿一笑,竟然都忘記了謝恩,顯然還沉浸在方纔的榮耀中,並未完全回過神來。
蔡琰見到張遼進來,自覺女流之輩不應在此,便向劉協請辭:“既然是陛下犒賞功臣,民女這就告退。”
但劉協卻不準。
“汝也是功臣,那篇漢賦寫的不錯,理應受賞。況且,今日並無禮官羣臣,全當是家宴即可。”
張遼頓時驚異道:“原來那炳炳烺烺的漢賦竟是女子所作?吾一直以爲應當是位能挽強弓、擒烈馬的漢家兒郎所寫!當真令人欽佩!”
蔡琰口稱“不敢”,耳根卻不自覺紅腫起來,顯然是在思慮劉協方纔言語中的“家宴”是不是有些過於輕佻了?
邊在各自席間吃着火鍋,張遼邊講述方纔戰場上的經過。
當衆人聽到劉協賞賜的五銖錢竟然救了張遼一命時,都震撼的看向劉協,以爲神明!
劉協眨巴了幾下眼睛。
別看朕!朕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剛剛進殿,聽到此事的鐘繇更是趕緊將手護在腰間。
因爲他想起來了,天子之前可不止賜予了張遼一枚銅錢,自己這裡也有一枚呢!
“天子果真生而神聖!這哪裡是銅錢?分明是張保命符啊!拿着這銅錢,日後怕是從山崖上跳下來都沒事呢!”
讀了聖賢書的鐘繇,此刻不知怎的也突然泛起渾來,想着自己日後要不要試試這銅錢的威力……
“元常發什麼愣呢?過來用宴!”
劉協將自己最右邊的位置一直給鍾繇留着,以示親近。
“陛下。”
鍾繇方纔雖然也是情難自已,但終究沒有像張遼這個武人一樣忘記禮儀。
“其餘事宜,已都處理妥當。只是不知那賊將徐晃該如何處置?可要先關押至詔獄?”
劉協撂下筷子:“不用那麼麻煩。”
“現在就將徐晃帶來,朕要見他。”
鍾繇環顧了一圈,看着正在宣室進食的衆人,有些不太確定:“現在?”
“就現在。”
劉協抹抹嘴巴。
“王允曾給他傳遞過軍情,還曾爲其掩人耳目,藏匿蹤跡。”
“若說現在有誰能知道王允蹤跡的話,那估計只有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