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乃關中西面最重要的門戶,位於秦嶺北麓、隴山支脈和渭河地塹相交吻區。無論是從南面的漢中還是西面的隴西來攻,都可謂是天衣無縫,難以撼動。
但有一個方向是例外。
那就是陳倉北面。
事實上,陳倉北面便是六盤山,那裡有着關中最北面的關隘——蕭關。
相比於東面的函谷關、武關,西面的陳倉,蕭關其實並沒有那麼的無懈可擊。
先漢時,匈奴甚至直接從蕭關闖入,距離長安不過百里!而且還火燒天子行宮,逼得漢文帝這麼個太平之君都忍不住要披甲上馬親征匈奴……
雖然有當時漢室羸弱的成分。但也能看出,蕭關相比赫赫有名的函谷關、武關來說,終究是要差上一些。
若是馬騰、韓遂的騎兵不從隴西進攻關中,而是繞一個彎子從定西繞到安定郡,那完全可以從蕭關長驅直入,略過陳倉,從渭水北岸直取長安!
該死!
劉協納悶,怎麼就沒想到北面?
認真思索,劉協才發現自己又吃了紙上談兵的虧。
和徐晃攻入關中一樣。
馬騰、韓遂攻入關中,其實也不需要後勤補給!
他們的目的就是關中,乃至入主長安!
他們不需要補給線、糧道!
他們只要一路殺,一路搶,然後將自己這個天子搶到手,自然就算取得了勝利!
所以!他們不需要從隴右一點點將糧草運過來,而是可以直接從蕭關侵入關中,直取長安!
“牛輔將軍呢?”
“已經出發了。”
“傳令,讓牛輔將軍立即渡河!”
鍾繇擡頭看了眼外面的星空,直接勸諫道:“陛下,如今已是夜晚,恐怕極難找到船隻渡河。”
鍾繇是從後勤來說。
而荀攸,則是直接一針見血的從軍事上指出:“陛下莫非是想用步兵在平原上抵禦敵人的騎兵嗎?”
……
劉協差點忘了。
渭河北岸,可不是陳倉,能夠仰仗地利!
那可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在那種平原上,讓牛輔帶着步卒去對上馬騰、韓遂的騎兵,那完全就是找死!
“朕失言了。”
劉協意識到自己的錯漏。
鍾繇此刻也給出提議:“如今南岸之事未成,馬騰、韓遂就算是從北岸過來的,也要渡過渭水進攻長安。能否直接燒掉渭水所有渡口、船隻,使其不能渡河?”
荀攸並不認同這種做法。
“渭水不似大河、長江天險,總有供人馬渡過的淺灘。”
“就算沒有淺灘,對方也可以隨便砍伐些樹木,或做成浮橋搭在河面,或製成小舟渡過河水。所以這根本不能抵擋敵軍。”
張遼則是問道:“那能否直接固守長安?”
“長安城高牆厚,敵軍輕騎襲來,必然不會攜帶攻城器械!”
荀攸繼續反駁:“沒有攻城器械又如何?”
“長安乃昔日帝都!城牆足有十數里長!”
“我軍士卒如今還有多少?幾百還是幾千?這些士卒連城牆都無法站滿,如何能夠抵禦敵軍?”
接連三人的三個策略,全部被荀攸否決。
劉協此刻也醒悟:“公達也是已有退敵良策?”
荀攸沉默。
“公達,現在可不是不做言語的時候。”
“誰知道現在馬騰、韓遂是否已經突破蕭關?若是突破了,誰知道他們距離長安還有多遠?”
劉協嘆道:“若是公達還有良策,還請直言!”
在劉協懇切的言辭下,荀攸終於無奈道——
“陛下,此計成敗,只關乎於陛下一人。”
“需要朕做什麼?”
劉協聽出荀攸口中的凝重,還專門補充了一句:“朕什麼都可以做!”
荀攸見劉協語氣決絕,便起身陳述——
“陛下可知,無論是王允,還是馬騰、韓遂,他們此次起兵是想要什麼?”
自然是索要權力!
而權力自何處而來?
劉協看了眼自身,頗有些無奈。
“朕明白了。”
無論王允、馬騰、韓遂,還是關東的袁紹、袁術,都不過是想要得到漢室積累下來的威望,以方便他們行事罷了。
而“漢室積累下來的威望”一旦具象化,其實就是劉協這個大漢天子。
“都在饞朕的身子啊。”
劉協有些自嘲,同時也明白了荀攸口中的“計策”究竟是什麼意思。
既然馬騰、韓遂的目的是要得到劉協,那劉協只要去往別處就好了。
可。
天子乃中樞國本,絕不可輕舉妄動!
尤其現在董卓、賈詡都不在長安城中,一旦劉協離開,勢必會造成巨大的權力真空!
這個權力的真空,若是所託非人,那對劉協來說將是致命的!
所以荀攸才說,這個計策的成敗,只在劉協一人!
權力,還是生存?
這種千古難題,荀攸不信劉協能夠輕易做出決定。
“朕明白了。”
劉協摸着下巴:“既然如此,就該去好好想想要前往哪裡。”
不過這個問題似乎並沒有多難。
劉協對着蔡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蔡大家,看來朕要與你同行了。”
論防守堅固,整個關中除了董卓苦心經營的郿塢,難道還有別處嗎?
郿塢城高牆厚不遜於長安,並且也沒有長安城牆那般冗長,只需少量兵馬就能輕鬆固守,完全就是劉協此時的最佳去處!
“去郿塢……文遠你去武庫看看,順便搬一些大黃弩,肯定能夠派上用場,還有盾牌、箭矢這類耗材也多拿些。糧食什麼的就不用了,朕記得太師那藏了不少糧食,咱們過去好好吃,不用客氣……”
“陛下!!!”
荀攸終於忍不住打斷劉協。
現在最重要的是去哪嗎?
現在最重要的是長安的託付問題!
劉協想託付給誰?
鍾繇?他知兵嗎?
張遼?他能壓住民亂嗎?
荀攸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有誰能夠留守長安!
“公達何須急躁?你的事朕等會纔要安頓。”
劉協笑道:“不過公達這麼猴急,那朕就先與你說了。”
“朕不在後,這長安……便交給你了!”
此言一出,鍾繇、張遼都不敢喘息。
相比於一無所知的蔡琰和徐晃,他們卻知道,荀攸在幾個時辰前,都還是身在詔獄中的一個囚犯。
可現在,天子竟然以長安相托……
便是輕佻,也不該是這般輕佻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