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二朝鼎立
燕國正大元年。
樑國明元元年。
兩個國家同時宣佈改元,但原因不同。
燕國是因爲從遼東建立國家以來,兩百多年,燕國終於第一次踏過了黃河,在黃河以南擁有了屬於燕人的土地,從遼東到河西,數千里長的疆域,都是燕人的國土,甚至就連長安也收了回去。
這羣曾經被流放,經歷了無數艱難險阻的人,可以回到他們的宗廟中,去告祭他們的先祖,自豪將現在燕國的輝煌述說。
這是壓在燕國身上的歷史包袱,當年被流放的事情對整個族羣來說,都是一件想起來就會痛徹心扉的事情,如果不能彌補這件事的遺憾,那燕國人就永遠心中都缺少一塊。
當年返回中原就是如此,那是燕國國中情緒的一個高潮,那個時候的燕人衆志成城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在返回中原後,燕國就想要更多,慕容垂奪下了長安,對太后來說很晦氣,但對大多數的燕人來說,這是一件振奮人心的大事,要知道當年被流放的時候,那漢朝的皇帝就在長安城中的下令,而現在呢?
漢朝的皇帝已經化成了塵土!
而當年被流放的子孫卻從那遙遠的荒蕪之地,那荒無人煙,幾乎難以生存的蠻荒之地,返回了長安,坐在了當年皇帝的未央宮和長樂宮中。
這豈不是這世上最痛快的事情嗎?
現在燕國又衝過了黃河,鋒銳的軍威,幾乎有橫掃天下的態勢,等到燕國將洛陽也收入囊中,那燕國將會何等驕傲,沒有人能夠想象。
但自邦周以來的各個王朝所重視的二京都在手中,誰纔是正統?
不言而喻。
……
樑國改元的直接原因是燕國的改元,燕國一統北方,而且還和樑國在青州爭奪,不可一世,燕國改元,有一種新的氣息勃發,那樑國自然要跟着改元,但改元不能隨便改,總要有一個喜頭,恰好在這時,蜀中傳來了好消息。
燕國朝廷的主力在關東大獲全勝,聯合着樑國將漢國打滅國,在廣袤的中原中,只剩下燕國和樑國這兩個皇帝。
慕容垂在河西暴打河西義軍,在野戰方面比起慕容垂這種不世出的戰神來說,那些義軍實在是太差了,短短几個月的時候,慕容垂就再次將涼州徹底納入了關中體系中,楊成隨軍而去,幫助慕容垂安撫河西的局勢。
慕容垂打涼州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出乎了幾乎所有人的預料,要知道魏國當年前前後後打了那麼多次都沒能平定。
這其中的原因很複雜,首先慕容垂的能力就不是那些魏國的將軍所能夠比擬的。
其次慕容垂麾下的官僚體系沒有魏國那麼腐敗,魏國是一個建立百年的政權,內部早就腐敗叢生,而慕容垂換掉了那一批人,這些新上位的士族,還處在新生期。
僅僅這兩條原因,就足以區分出天壤之別了。
打河西沒有費慕容垂太多的力氣,他當然就盯上了蜀中,從秦朝並有蜀中進而有了足夠的力量去爭奪天下開始,蜀中就被人所熟知。
秦國爲了吞併蜀中修建了通往蜀中的蜀道,那個時候進攻蜀中還是比較難的,但現在已經有許多蜀道能夠通往蜀中,慕容垂當然不會錯誤。
但慕容垂想要攻打蜀中,不僅僅他知道,割據蜀中的曹律也知道,關中和蜀中在很多人眼中,已經是一體的,擁有關中的勢力就沒有不奪取蜀中的。
就算是慕容垂賭咒發誓不攻打蜀中,曹律也不會相信。
之前慕容垂剛剛奪取長安的時候,曹律還不擔心,因爲在他看來,慕容垂想要將關中徹底的納入統治還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且在關東還比較紛亂,涼州也有人作亂。
但天下的形勢變化的實在是太快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樑國和燕國竟然一起進攻漢國,而且更離譜的是,表面上看起來比較強大的漢國,竟然這麼的不堪一擊,很有一些虛胖的意味。
曹律知道慕容垂擅長打仗,從十三歲開始作戰,這位還沒有輸過,但這麼快就把關中大大小小的刺頭都清理了一遍,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就攻進最遙遠的敦煌郡,讓整個涼州臣服在他的兵威之下。
曹律深刻的體會到了自己和慕容垂之間的差距。
面對慕容垂,曹律根本就沒有什麼敢戰的心思,面對幾乎一統北方的燕國,他也沒有什麼反抗的心思。
但投降慕容垂,那是萬萬不行的,他不僅僅要保住性命,他還要榮華富貴。
他是曹氏的宗親,真要是投降了慕容垂,就算是慕容垂講規矩不殺他,但之後肯定是圈禁起來,那他還不如就在蜀中享受幾年再說。
思來想去,還是得和樑國聯繫,樑國一直以來都在和他談,只不過世上的局勢一日三變,導致每次到了關鍵的時候,就難以達成條件。
而現在毋庸置疑是最好的時候,樑國擔心蜀中被慕容垂奪取,那對於樑國來說,毋庸置疑是極大的地理層面的災難,將始終有一把刀會懸在樑國的頭上。
所以樑國即便是花費很大的代價,也必須要保證蜀中的安全。
而對於曹律來說,他本來是覺得,即便是自己不投降樑國,樑國爲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也會給自己幫忙去抵禦慕容垂的進攻,但漢國這麼快就滅亡,再聯想到魏國的突然滅亡。
他突然領會到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草臺班子的道理。
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到底有多麼的廢物,到底有多麼的無能,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
一言以蔽之,肉食者鄙!
他們的所謂強大大部分的原因都是掌握着大量的資源和訊息,能夠比普通人瞭解的更多,但因爲太過無能,即便是瞭解了那麼多常人所不知道的,依舊無法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甚至在許多的方面連普通人都不如。
在漢國上千萬的人口中,敢於赴死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但坐在皇位上的卻不是這十萬八萬人,而是一個平日裡只知道享樂,臨到的時候連一死的勇氣都沒有的廢物。
在漢國中,比皇帝更適合當皇帝的人有千千萬萬,但最終卻是他當皇帝,而老百姓還以爲皇帝有多麼的了不起,這實在是太過於可笑。
只有讀過書的人才能瞭解到皇帝是多麼的無能,所以大多數的士人從內心深處是看不上皇帝的。
萬一,樑國的統治者突然抽風,或者內部有什麼分歧,不願意支援蜀中,那他豈不是隻能在這裡等死?
思來想去,曹律覺得自己不能待在蜀中,這個面對慕容垂的前線實在是太過於危險,等到兵亂到了成都的時候,他這一家還不知道會怎麼死。
自古以來避亂都是往南方避亂,尤其是古越地,現在的會稽郡,那裡山多水多,風景好,兵亂基本上到不了那裡。
就算是以後南朝梁國或者不知道未來哪個國家滅亡,基本上打下建業和姑蘇,就停止了,剩下的地方傳檄而定,曹氏藏在會稽很是安全。
這麼一想,曹律覺得簡直完美,於是連忙聯繫鎮守建業的洛顯之,從成都出發的船隻,順着長江而下,一日千里,那速度宛如離弦之箭,到達了建業,然後送來了這個消息。
洛顯之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福從天上來,之前費盡心思想要做成的事情,現在竟然直接送了過來,這可實在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而且曹律的歸附是直接把蜀中獻出來,他自己都不在蜀中待,即便是洛顯之也想不到比這個更好的結果。
蕭衍直接拍板,只要曹律真的願意讓出蜀中,那他就將曹律封爲會稽郡公,讓他在會稽享受山水之樂,榮華富貴。
慕容垂是絕對想不到,自己對蜀中的軍事壓力,竟然會讓曹律做出這樣的選擇。
這件蜀中歸附的大事,震驚了整個樑國以及天下人,樑國頓時聲威大振,蕭衍藉着這件事改元。
基本上有識之士都能夠看得出來,樑國得到蜀中之後,北方的勢力再想要攻取南方就很難了。
不是因爲南朝的實力有多強,而是北方完全找不到訓練水軍的地方了,整條長江都被南朝奪取之後,北朝的騎兵就算是再強,也不可能在水道縱橫的淮泗有什麼作爲。
即便是敢戰士和神廟軍這種強軍,到了南方也得下馬上船。
而且南方如果是一體的話,就如同一個難以下口的烏龜,蜀中有多麼的易守難攻就不說了,一路向東而去,守住襄陽,這一座城就能夠頂得上數十萬大軍。
可以說,如果南朝政局穩定的話,北朝想要攻破南朝,基本上就是做夢,南朝只要有十萬軍隊,北朝就算是百萬大軍也只能徒呼奈何。
曹律的歸屬,對天下局勢的影響幾乎是顛覆性的,直接奠定了南北二朝的鼎力之勢,即南朝不可能攻破北朝,北朝也不可能攻破南朝,北方只能等南朝出錯。
殊不知,樑國也是這麼想的。
……
慕容恪已經許久沒有回到薊城,在軍隊衝過黃河後,他的行轅同樣到了黃河以南,他在這裡指揮燕國和樑國碰撞,漢帝的搖擺的政策,讓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的軟弱和猶豫,在這種情況下,有的人選擇投降,有的人則赴死。
願意赴死的人漸漸死盡了,選擇投降的人爭先恐後燕國和樑國在不斷地兼併漢國的土地,甚至感覺這不算是戰爭,而是一個國家的崩潰。
從漢朝滅亡後,這種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次數太過於多了,士族就像是逆來順受的生物,無論是哪個軍閥過來,他們都能夠合作進入諸國並立之後,改變了這種倒戈的風氣,但沒想到在現在的漢國中,竟然又見到了。
慕容恪打仗的這幾年,一邊打仗一邊安撫新得到的城池,以及去安排那些新進入燕國統治範圍的人口,他指揮作戰的時間都短了很多,大多數的時間反而是在接見那些本地的士人。
洛顯之同樣如此,他雖然坐鎮建業,但和蕭衍之間的聯繫卻沒有一刻停止,南朝一直都在打壓士族,但那是因爲南朝的士族太過於強橫,甚至已經影響到國家了。
北方士族沒有南朝士族這麼誇張,畢竟氏族志這種東西是從南朝傳開來的,北朝從燕國進入中原以來,一直都有軍事貴族的傳統,這是和南朝截然不同的,漢國實際上也是如此,沒有門閥的基礎。
對南朝士族比較難以接受的點,對北朝士族來說,並不算是什麼,甚至北朝士族還反過來學習了南朝士族門閥的“先進”經驗,這一波相互之間的融合,可以說是倒反天罡了。
……
“陛下,探子來報,慕容恪的身體出問題了,反噬已經顯現,一年之內,他必死,這是我們的機會。”
這是洛顯之送給蕭衍的信件,無人知曉。 ……
“咳。”
白布上鮮紅的血跡,是那麼的刺眼,慕容恪將手中的白布蓋下,他時不時咳血,漸漸已經習慣。
慕容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之前披肝瀝膽的工作,不算是什麼,但從洛水之誓後,他就常常感覺到力不從心,在數月前,他第一次將血咳出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了。
醫者對他說需要休息,但燕國和樑國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對漢國最後的收尾戰爭,以及對新奪取土地的安撫,讓他根本就不可能休息。
況且慕容恪知道自己這是洛水之誓的反噬,他不覺得這能夠治得好。
他望着北方的黃河,以及南方的樑國,決定去做自己最後幾件事。
……
這是洛顯之和慕容恪的第二次見面。
慕容恪之所以不和蕭衍見面,這自然是因爲外交原則,南北二朝並立,慕容恪雖然身份高,但卻不如蕭衍,如果見到蕭衍他就要行禮,對於談判而言,這自然是不行的。
洛顯之現在身份是三公,身份和慕容恪相匹配,最重要的是,兩人都能夠代表兩國的意思。
此番已經不再是黃河之上,而是青兗之間。
洛顯之笑着說道:“大王,許久未見,你風采依舊。”
慕容恪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將咳嗽的那股折磨人的癢意剋制下去,他臉上帶着一些胭脂,讓自己看起來臉色紅潤正常一些,今天的他完全就像是個正常人,他輕聲道:“郡公纔是風采依舊,時間不曾在你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寒暄一番後,洛顯之問道:“不知道大王此番邀請本公來此,商議停戰是何意?”
慕容恪正色道:“漢國覆滅,現在我二國在青兗上亂戰,貴國不是我大燕對手,再這麼下去,貴國將會失去兗州,與其如此不如你我兩國直接休戰,就按照青兗劃界,而後各自安定,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在青州和兗州這種大塊大塊的平原上,樑國當然不是燕國的對手,蕭衍和慕容垂交過兩次手,都是以蕭衍的失敗而告終,不過損失不太大。
慕容恪提出這個建議的原因很簡單,他擔心自己的身體撐不住,其他人萬一不是蕭衍的對手,一旦將青州也失去,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他還想要回一趟薊城,不想直接死在這裡,他還有很多話要和皇帝說,要對皇帝交待,馬革裹屍雖然是最壯烈的,但他不能,他身上還揹着極重的責任。
洛顯之之所以會出現這裡,是因爲他也想要停戰,現在看起來能把慕容恪拖死在這裡,但等到慕容恪死了,再進攻也可以,沒必要現在就和慕容恪在這裡硬拼。
蕭衍第一次被灰頭土臉的打敗還有幾分不服,但第二次又被擊敗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同意了洛顯之說的,打不過慕容恪就熬死他。
但當然不能直接答應雖然蕭衍在野戰上輸了兩次,但戰線上還是樑國佔據優勢的,如果按照青兗劃界,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泰山分給誰,現在泰山大部分都在樑國手中。
現在慕容恪想要泰山,就是要樑國割地給他。
洛顯之是無所謂的,反正等慕容恪死了,樑國立刻就會發起戰爭,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泰山大部分在我樑國手中,乃是大梁兒郎浴血奮戰所得,這樣分給貴國,自然不行。
若是貴國願意用洛陽以北的關隘來交換的話,我大梁願意將手中的泰山交給貴國。”
洛陽有八關,守衛着洛陽的安全,但現在有的關隘在燕國手中,這就讓樑國很難受,現在的洛陽就是一個漏子,到處都漏風。
如果能趁這個機會將洛陽關隘拿回來,那可就太好了。
慕容恪思索了一下,拿下泰山,青州就穩妥了許多,而河洛雖然重要,但實際上並不是那麼穩固,有河東在手,對河洛的威脅不會因爲幾座關隘而變化。
換句話說,那些黃河渡口對燕國來說,本就不是什麼適合渡河的地點,還是直接從河東進攻的好。
二人一拍即合,再次達成一致。
慕容恪最後問了一次,“郡公真的不願意前往我燕國嗎?伱這樣的英雄人物,應該策馬馳騁,而不是在南國的煙雨江南中蹉跎。
樑國想要以南伐北,除非整個北方都裂成一塊一塊的,只要北方的國家不多於兩個,樑國就不可能北伐成功,註定失敗的事情,爲什麼要去做呢?”
慕容恪的誠意很足,說的話也很對,只要北朝不亂,就算是僅僅憑藉山東之力,南朝也北伐成功不了,洛顯之卻反問道:“這個問題應該問大王自己,爲什麼明知道會失敗卻還是要做呢?”
說罷,洛顯之也不等慕容恪反應,就笑着作揖離開,雖然是敵人,但他對慕容恪還是頗有好感的,可惜不能共事。
慕容恪有些怔愣,不明白洛顯之在說什麼。
燕國和樑國的軍隊遠遠分開撤軍,慕容恪先是在青州留下鎮守的人,然後率領着大軍返回黃河以北,將大軍安頓在鄴城,他帶着親兵先走,之後的大軍滿滿行軍,他則疾行先行趕往薊城。
遙想上次拋下大軍獨自進薊城,還是從河東返回,他着一身最重要的兩次戰役,最後都是一樣的結果,讓慕容恪有些感慨。
……
燕國的皇宮竟然這麼多代帝王的修繕,已經漸漸有了一個皇宮的模樣,雖然還遠遠不如洛陽和長安,但比之奉高倒是一點不差。
而且燕國的皇宮帶着燕國所特有的那種粗糲,那是從遼東帶回來的東西,這麼多年來,雖然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遼東曾經的苦難,但那些源源不斷涌入燕國的遼東胡人,還是能讓燕人直到,當初的老祖宗們過得是什麼日子。
慕容恪在燕國有特殊的禮遇,皇帝曾經給了他可以在皇宮中乘坐車輦的待遇,但慕容恪從來都不使用,但此次他乘坐着車輦進了皇宮。
因爲他愈發感覺無力,皇宮很大,臺階很多,他不想倒在路上。
在他的前後左右都是擡着他的禁衛將士,這些在外人眼中都屬於貴人級別的人,卻如同牛馬一樣的擡舉着他,心甘情願。
慕容恪感覺自己許久都未曾見過皇帝了。
皇帝正處於長個子的年紀,和前些年已經很不同。
他的長相很是秀氣,整個慕容氏的長相都帶着些許的秀氣,幾乎個個都是美男子和美女,皇帝也不例外。
他對慕容恪的感情和態度一變再變,他時常在想,如果慕容恪是自己的父親那該有多好,那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事。
皇帝還是迎上前來,帶着懷念的感慨道:“王叔,朕時常想念你,這些年你在外征戰辛苦,如今你回來,朕就放心了。”
太后自然在旁邊,她厭惡慕容恪,但每逢慕容恪出現的場合,她都幾乎在場,總愛和慕容恪爭鋒相對,慕容恪想要說話,然後重重吐出一口血。
皇帝一下子驚住了,而後顫抖起來說道:“王叔,你這是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快去叫太醫!”
慕容恪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說道:“陛下,不必了,臣這不是病,而是命,臣這樣的卑賤之人卻發下洛水誓,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實在是咎由自取。
臣這麼着急的趕回來,就是擔心哪一天就直接一命嗚呼,不能再見到陛下之顏。”
洛水誓!
沒人注意到皇帝身邊的太后同樣在顫抖,恐懼,她沒想到洛水誓的反噬竟然會這麼嚴重,竟然直接把慕容恪搞成這個樣子,正值壯年竟然就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慕容恪怎麼能死呢?
這是現在太后腦中的唯一想法,慕容恪死了,那之後誰來打仗,誰來壓制慕容垂那隻猛虎,她剛剛將慕容垂放歸深山,還給了讓他能夠如虎添翼的東西,結果能夠壓制猛虎的慕容恪,竟然就這麼快要死了?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都沒有想過慕容恪會死,而且還是死於洛水之誓的反噬,這簡直太過於荒謬。
太后還能夠想這麼多,皇帝已經如遭雷擊,於他而言,雖然遺憾於慕容恪不能全心全意的輔佐自己,還有一部分心落在慕容垂身上,但他在歷次太后和慕容恪的爭端中,都站在了太后這一邊,就已經能夠看得出來,他知道慕容恪的重要性。
但現在,自己的王佐之才,能夠輔佐自己定天下的重臣,沒了,而且是因爲洛水之誓。
他難以剋制的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母親,眼中則是滿滿的厭惡和痛恨,這些年他愈發的覺得自己的母后實在是太過於不懂事,一個完全不懂政治的女人,結果總是在插手這些事。
最終釀成了現在的苦果。
強行將這種感覺壓制下去,他望着慕容恪只能無用的安慰道:“王叔不必這麼擔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慕容恪卻徑直說道:“陛下,臣今日是最後一次來見陛下,出宮之後臣就會回到王府中,等待死亡的到來。
臣有一些話想要說。
臣死後,您不要擔心雍王會造反,要和關中積極聯絡,一定不要將有限的力量浪費在和同宗同族的親人對抗上。
否則只會親者痛、仇者快。
樑國是我大燕的勁敵,但蕭衍,不用太過於擔心,他這個人缺點很明顯,最終一定會和洛顯之出現矛盾。
而且樑國的土地分散,沒有絕對的中心,一定會分裂,只要穩妥的保持現在的疆域,讓人口繁盛起來,憑藉這些肥沃的土地,樑國自然會敗。”
慕容恪一字字一句句的講給皇帝聽,時不時有血絲嘔出,讓皇帝數次想要打斷他,但望着慕容恪的表情,卻還是繼續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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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諸國並立以來,燕所以能幼主在位,而並漢亡魏,蓋慕容恪之功也,其功不在文之大,不在武之高,而在其忠,忠則國穩,國穩則強,強則能盛,恪卓然於世,故燕所以卓然於世矣。——《南北列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