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三人回到女媧廟,此時的女媧廟不再是以前那樣凌亂不堪,污穢滿地,依姜小豆在長右山說的一樣,院中有花草竹林,樹下有美酒百壇,翠鳥在院中嬉戲,啾啾鳥鳴清脆動人,整個女媧廟放眼望去皆是盎然生機。

其實在祝餘離開時,夜煬便早已猜出他是去收拾院子去了,但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認真,不但把姜小豆胡謅的全做出來,還把院中缺磚少瓦的房屋修葺的妥妥當當。

看的夜煬熱淚盈眶,心裡激動的不得了,姜小豆上輩子得積多大的德才能收祝餘這樣細心體貼的徒弟。

七哥原本就身子孱弱,一路趕來已然疲憊不堪,在祝餘的帶路下,姜小豆扶着七哥推開了他們從未打開過的木門,只見門內已經被收拾的妥妥當當,軟塌木櫃,花架圓桌,凡日常所用,屋內一應俱全。

七哥確實累了,剛一沾牀便熟熟睡去,姜小豆躡手躡腳走出了屋子,當木門再次關上時,她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滿身疲憊的躺在了樹下。

祝餘見她如此勞累不願再打擾她,而是走到夜煬身旁,對他行禮道:

“七公子雖然已經安全,但長右還在險境,我要去尋他回來,恩主和七公子便託付給您了!”

對於祝餘的恭敬,夜煬感到很是意外,仔細一想,好像這一來一回的路上祝餘都對自己異常的恭敬,雖說他是青丘狐王,被人尊重也是常事,但祝餘卻偏偏就是人羣中的例外。

姜小豆常說祝餘膽小自認卑賤,但卻不知道他的卑賤只是針對她一人而已,在姜小豆麪前,他從未直過腰,從未敢直視過她,在他的心裡,姜小豆天底下唯一一個值得他去尊敬,值得他去生死相隨的人。

除了姜小豆之外,再也沒有誰能讓他真正的彎下腰來。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偏偏厚待自己?不但時時以禮相待,還如此尊敬,若是旁人倒也正常,可偏偏就是他,他越時恭敬,夜煬越是覺得不對。

“兩個時辰後便是七公子服藥的時辰,這是他的藥,勞煩您轉交給恩主。”

祝餘從袖子中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十分恭敬的捧到他面前。

夜煬壓制住心裡的疑惑,接過木盒對他笑道“姜小豆自認你是她徒弟,把你當成寶一樣的炫耀,而你卻始終不肯叫她一聲師父,你一聲聲恩主叫的順口,與她來說,卻是在傷她的心。”

祝餘垂下了眸,未發一言,對他施了一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女媧廟,夜煬看着那過於清瘦,似乎只有骨架強撐着走路的身影,幽幽一嘆,搖頭道:

“性子如此倔,難怪姜小豆拿他沒辦法!”

夜煬收起木盒,拎着一罈子酒躺在樹下,他扔去酒封,仰頭便喝,清冽的酒香順便瀰漫整個院子,夜煬頭也不擡的喝了個精光。

“好酒!”

“這是青梅酒,是祝餘從人間找來的。”

姜小豆翻了個身,撐着坐起身來,夜煬又拿了兩壇酒來,把其中一罈遞給了她。

“祝餘也愛喝酒?”

“他?”

姜小豆搖了搖頭,苦笑道“這麼些年,他走遍三界六族,儲藏了天下所有的好酒,但是,他從未喝過一口。只是因爲我愛喝酒,怕我想喝的時候沒有而已。”

“你這個徒弟比同袍兄弟還要可靠的多,你呀還真是個有福分的!”

“我有他是福,他有我卻不是.........”

姜小豆擡眸看着漫天陰霾,輕聲問道“我想了許久,終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她雖問的含糊,但夜煬卻明白的清楚,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罈,再次確定那罈子空了後,把空酒罈放在一旁,擡手從酒堆裡又拿來一罈。

“自從你拿了葉上秋的遊絲丹時,本座就察覺不對,後來又見你對遊絲丹的煉製方法瞭如指掌,本座就料定,你必然也煉製過遊絲丹,只是那時本座只以爲你是爲了金銀錢財才煉製遊絲丹的,從未想過你會有膽量逆天。”

“後來你讓阿桑拿藥給九莨,又說了那樣的話,本座心裡自然起了疑心。”

“我說的話.........”

“人死燈滅,天命如此,你給他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念想?不如說是空想........”

“你怎知不能實現?輪迴轉世,滄海桑田,在這漫長的時間裡,總會有辦法。我是騙了九莨,給他一個看似根本不肯能實現的念想,在你看來這也確實是不可理喻的瘋話,但對他不一樣,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就是這句瘋話,只有相信彼此還有機會見面,總會有辦法見面,這個念想就不是空想,也只有這樣,他纔會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你問我想幹嘛,我是有私心,但除了私心之外,我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想讓他活着,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姜小豆無奈一笑,嘆道“原來那時你就已經懷疑了我.........”

她的這番話哪裡只是爲了九莨不平,而是爲了自己心安罷了!

言多必失,她當時頭暈腦熱,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但夜煬可是冷靜,自然會察覺不對。

夜煬輕輕嗯了一聲,晃了晃酒罈道“後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誘空青說出他那十竅心的下落,又十分意外的拒絕了宛童的遷水引流。當初若是你接受了遷水引流,本座便可以確定你實實在在打算着逆天,只是你拒絕了,本座心中的疑惑自是也放下一些。現在想來倒是全然明白了,你呀!還真是機靈,在阿桑和本座眼皮子底下耍把戲。”

“只是,沒過多久本座突然發現你的靈力大增,馭水之術也是突飛猛進,本座懷疑你跟宛童暗中另有交易,便去了那鬼宅,發現宛童已然身死,而且她的心被人剜去,本座在鬼宅裡轉了轉,發現滄海閣下的水澤中多了一個巨大的深坑,那深坑裡還殘留着你的靈力。”

“這那一刻,本座就知道,你這個混混絕對在暗中計劃着逆天禁術。”

夜煬說的漫不經心,但姜小豆卻聽得很是心驚,還好提前察覺的是夜煬,若是阿桑的話,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去救七哥回來。

“再後來,大約是剛出現大疫沒多久,你帶着燒雞回來,本座聞到你衣衫上的焚香,便知道你不但正在行逆天禁術,還逆天成功了,而且也猜出你就是那個挖了人家祖墳的賊子!”

正在喝酒的姜小豆被嚇的不輕,生生的嗆了好大一口酒“咳咳咳.......我....我都在衣服上焚香了,你怎的知道!”

“不焚香本座興許就根本不知道你逆天成了,你一焚就漏了馬腳。”

“爲什麼?”

“還爲什麼................”

夜煬冷冷一哼,眯着狐狸眼瞟了她一眼“你姜小豆是何人,那是能躺不坐,能坐不站的懶漢!而且你臉皮比天高比地後,從不在意人家怎麼看你,這樣一個邋遢懶散,不修邊幅的人,突然有一天洗了澡,換了衣服薰了香,你自兒說說會不讓人起疑嗎?”

這話說的着實有些道理,問的她啞口無言,無理爭辯。

“其實當本座收到密報,知曉西荒冢塋失竊時就在猜測會不會是你乾的,那天本座特意當着大傢伙的面說了這件事,阿桑肥肥都在認真聽,只有你滿眼只有燒雞,連頭也不敢擡。”

“你呀!人在女媧廟,心卻不在這,本座看出來了,索性要你日日早出晚歸,趁着採買飯食的時間去忙自己的事情。”

姜小豆猛然一怔,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所以......一直以來你挑三揀四,讓我鎮東鎮西來回的跑,也只是爲了讓我拖延時間去長右山嗎?”

“那倒不是,讓你東西來回的跑,只是因爲他們的飯菜的確好吃,本座雖然心善,但不至於胡亂吃喝,沒了脾性!”

姜小豆眸中的感動瞬間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齒的恨意。

“青丘的狐狸就是聰明.............”

她頓了頓,續兒問道“你這麼聰明爲何不問我要這疫毒的解藥?”

“壓根就不是你下的毒,怎麼要?”

姜小豆靜靜的看着他,眸中幽深複雜“我殺人無數,作惡多端,這場疫毒怎麼就不是我下,這也許就是我用來擾亂神族的計劃!”

“你姜小豆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那些喜歡折磨人的壞人,你雖殺人但都是一招制敵,就算你曾經計劃過要下毒,也只會下些見血封喉的劇毒,不會下這種讓人惶惶不安,生死不能的疫毒。”

“你.......你還真是瞭解我..............”

當初她的確派祝餘去北山下毒,只是祝餘還未到達北山,疫毒便蔓延開了,她當時便覺得這次大疫有些蹊蹺,疫毒所過之處唯有人族因此死亡,除了人族外就連一隻鳥也不曾傷過,而且疫毒蔓延速度異樣迅速,不像天災,倒是有些像是人爲。

只是她雖是心中有異,但卻沒有細查,反正只要神族無暇分身逆天之事,她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夜煬把手中的空酒罈扔去一旁,問她道“說起大疫,你可有什麼線索?”

“嗯?線索倒也沒有什麼,只是祝餘去北山時無意撞見了一羣可疑的人,說是那羣人總在北山溜達,而且經常圍在水邊密談,他見自己無法接近他們,索性放棄直接回來了。”

“常在水邊密談.........難不成他們就是幕後下毒的人?”

姜小豆想了想,輕聲說道“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如果是這樣,讓人族死傷無數的就不能說是大疫,應當是人爲下毒。”

“依着人族的症狀來看,本座想起了一件舊事,北山三大山系裡有一個丹薰山,山中有一株毒草,叫臭椿,只要有人碰觸了它,必會發熱一整天,而且一人發熱可傳給百人。”

姜小豆搖頭道道“根據人族的症狀,這毒的確像是臭椿的毒,只是臭椿的毒性很小,只能使人發熱,一日過後便會自動解毒,除了汗溼一身衣服外不會有任何後遺症。這麼多年從未聽說過臭椿毒死過人。”

“那他們應當是煉製了其他的毒在裡面,人族世世代代供奉神族,這個人族遭遇大難,神族不得不出手相助,若是人族沒了,三界怕是又得一場六族大戰。如果六族真有空缺,誰能來頂替呢?是神族麾下最得寵的鳳族?還是妖族中野心勃勃的龍族?還是.........”

姜小豆並不認爲人族會因此事滅亡“雖說,人族不善修行,沒有靈力,也孱弱無能,但人族善智,他們是天底下唯一一個因智慧強行擠進六族的存在,這樣一個聰明的種族是不會輕易滅亡的。”

“人族確實聰明............”

狐狸眼微微一眯,勾脣笑道“不過你也不差!”

姜小豆聽出他話中有話,追問道“什麼意思?”

“你竟然能拿到厭火族的至寶,而且還有本事讓他們爲你保密不向神族告發,了不得!了不得!”

夜煬突然來了興致,笑眯着眼睛對她道“厭火一族性格孤僻,雖依附神族,但除了年年照常進貢之外沒有任何來往,不但如此,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海外,這麼多年就沒見過幾個厭火族人踏入塵世的,就像是封門避世了一樣,這樣一個難纏的種族,你是怎麼拿到他們的至寶的?”

“其實不難,我只是不小心知道了三珠王樹的秘密,又湊巧知道了厭火族的秘密而已!”

“什麼秘密?”

姜小豆拿着架子不說話,慢悠悠的喝着小酒,夜煬明白過來,從袖中摸索出一大疊銀票來。

“這些可夠?”

姜小豆樂滋滋的把銀票揣進懷裡,歡喜的合不攏嘴“夠了夠了!”

“快說!”

“你可還記得無啓至寶,就是那株他們拼了命要保護的樹?”

“不死樹?”

“對!就是不死樹!聽聞開天闢地之前,三界深陷混沌,混沌無光,望眼望去皆是漆黑,除了能在混沌中生活的四方魔物外,聽說還有靈族在其中生存。”

夜煬道“無啓一族不就是當年在混沌中生存的天外靈族嗎?這與厭火族有什麼關係?”

姜小豆抱着胳膊慢悠悠道“誰說這天外靈族只有無啓一族了?”

“你的意思是...........”

“當年我四處尋找逆天禁術,無意間查出一樁怪事,我在北海外的長股山中發現了一個被人破壞,幾乎與綠蔭融爲一體的村莊,我徘徊其中,無意在殘垣斷壁中發現了無啓一族的圖騰,那時我才知道長股山便是無啓一族舊址。”

“聽聞無啓一族是天外靈族,我想既然是天外來的,應當會有逆天之法或藏有一些寶貝,我搜遍了整個村子,最後在一個秘密地窖裡找到一顆珠子,當時那顆珠子黯淡無光,與普通鮫人珠無異,我沒有細看,只當鮫人珠收了起來。只是沒想到那珠子見了天日後,晚上竟然發出皓白光華,如此怪異,我自是起了疑心。”

“第二日我將那珠子放在日頭下面,我發現,那珠子竟然在吸噬日光,不但如此,它還把周圍花草樹木中微弱的靈力據爲已有。到了晚上,它光芒大現,把白日吸噬的靈力統統釋放。我特意挖了一個野兔窩,從裡面揪出一隻最弱小的兔子,我把發光的珠子餵給了那野兔,發現珠子的靈力正源源不斷的被野兔吸收,不過一夜,那野兔便有了靈智,而且還會開口說人話。”

“這珠子不是凡物,若是無啓的東西,他們離開長股山時定會帶着身邊,但他們沒帶,沒帶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他們有着比這珠子還要厲害的靈物,二是壓根就不知道這珠子的通天本事。”

“無啓一族雖在上古便滅族被滅,但他們的事情並不是秘密,只要用心打聽便可一清二楚,我查了許久,除了他們永生不死的能力外再無任何值得別人留意的寶貝,他們之所以沒帶走這珠子,就是因爲不曉得這珠子的威力,自家的東西不可能不知,所以,我料定這珠子絕對不是無啓族的東西。”

“我又回到了那個地窖,希望從地窖裡找到關於珠子的線索,我在地窖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塊殘缺不全的圖騰和一張已經乾癟僵硬的皮毛。”

“我派了所有的人去調查,半年後,祝餘給我帶來了好消息,那圖騰和皮毛還有珠子都來自同一個地方。”

夜煬大約猜了出來,開口道“厭火族?”

“對!就是厭火族,厭火族飼養着一種靈獸,身形樣貌皆如犬狼,但不食人間煙火,不屑五穀雜糧,最爲鍾愛的唯有熊熊烈火,外界稱其爲禍鬥。我在長孤山中發現那塊乾癟僵硬的皮毛與禍鬥身上的皮毛一模一樣。禍鬥在厭火族中隨處可見,如同人間的家犬一樣,並無稀奇。但稀奇的是,厭火族中的家犬爲何會出現在無啓族中!”

姜小豆隨手撿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十字架,在十字架的正上方畫了一個圓圈又在正下方畫了一個圈。

“無啓族在北海之外的長股山中,而厭火族在南海之外讙頭山裡,一個在正北,一個在正南,其中相隔何其遙遠,而且自天開闢地以來,厭火族除了主動示好神族外再無任何舉動,無啓雖是傲慢無禮,但也沒踏進過北海一步,兩個從未有過干係的種族,怎麼可能會有對方的東西!”

“我派祝餘暗中調查,讓他務必要把厭火族的底細查個清楚,祝餘去了幾個月,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接觸了厭火一族年齡最長,權威最大的長老,這時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姜小豆把枯枝一扔,懶洋洋的躺回草叢裡“無啓原不是天地間唯一的天外靈族,當年在混沌中生存的有四大家族,他們各居一處,管轄分明,既沒有深交也沒有爭執,相處的還算是不錯。”

夜煬眸中猛然一震,驚呼道“天外靈族有四個!”

光是無啓一個便讓三界爲之忌憚,六族恨不得將其斬草除根,自從空青身死的事情傳進神族,天底下所有的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如今若是被人知曉天外靈族並非一個,並會狼煙再起,戰鼓重響。”

“知曉上古之事的人少之又少,我只知道,混沌之時,管轄正北的是無啓,正西的是厭光,而當年的厭光族便是現在的厭火族。”

“厭火族與無啓族毗鄰,兩族相處甚好,無啓族的至寶是不死樹,傳聞此樹高不可攀,樹冠大如巨山,每一片樹葉都如太陽一樣,會發出耀眼光輝。而厭火族的至寶是三珠樹,三珠樹上的葉子有如鮫人珠,它吸噬不死樹上散發的光芒,轉化如水柔光,漆黑的混沌中一北一西兩顆樹相映成輝。”

夜煬笑道“這也就是你爲何會在長孤山中找到厭火族的東西,當年身在混沌,他們兩族關係很好,贈送一些族中特產也是常有的。”

姜小豆點了點頭,續兒說道“後來盤古開天闢地,厭光族見天地大變,心中隱有危機,怕不久之後厭光一脈會有滅頂之災,爲了保住合族性命,他們親手抹消自己在西山所有的痕跡,隱匿靈族身份,改名厭火,悄悄遷移南海海外。”

她突然轉眸看向夜煬,笑道“你這個聰明絕頂的狐王不如猜一猜,厭火族舊址是西山中三大山系中哪一座山?”

“這要如何猜得!且不說上古大戰損傷了多少山脈,就是開天之際,也定會改變天地間的水脈地貌啊!”

夜煬說的的確沒錯,在盤古開天闢地之時,混沌中的山脈早就大變,在上古時期,西山山脈還僅次於中山,滄海桑田到如今,也就只剩下這七十七座山了。

“其實很簡單,當年天地歸於混沌時,厭火族常年守着他們族中至寶,後來混沌離開,天地大變,他們雖合族遷移海外,但當時,厭火族的至寶未曾帶離舊址。”

“厭火族的至寶........三珠王樹?”

夜煬恍然大悟道“厭火族的舊址便是現在的崑崙!”

姜小豆擊掌笑道“沒錯!當年他們遷移海外時本想帶走三珠王樹的,只是三珠王樹過於巨大,而是夜裡還會發出光芒,實在是過於招搖,他們若是帶着一併走,天外靈族的身份一定會暴漏,只要身份暴漏,不管他們是像無啓一樣囂張跋扈,還是拼命向三界示好,都逃不過被滅族的下場。”

“塵世就是這樣,哪怕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只要他們認定你不凡,就不會去用正常的眼神看待你。”

夜煬點頭附和“三界能包容生靈無數,唯獨對強者苛刻。”

“無啓一族便是看透了塵世,纔會隱匿身份,悄悄離開,果然開天之後沒多久,無啓一族合族被滅,塵世預爭六族,厭火知道就算自己不想位列六族,也免不了一場大戰,他們不同於無啓,沒有永生不死的本事,他們只會御火控火,就是合族奮力戰鬥難以逃生。於是,他們在衆多種族中選擇了一個根基最厚,兵馬最多,靈力最強的種族依附。”

“他們選擇了神族?”

姜小豆點頭道“是啊!大戰之前,他們帶着貢品離開讙頭山,從南海外走進西山,他們求見了崑崙之主,把自兒的忠心表達的淋漓盡致。當時崑崙山是離他們最近的神山,他們直奔着崑崙來有理有據,沒有一絲破綻,他們態度又極爲謙和,崑崙之主自是感動,當時便接受了他們的請求,將厭火族所住的讙頭山劃爲神族的領域。”

“按照慣例,崑崙之主是要賞賜一些東西給厭火族,一來表彰炭火中的忠心,二來對所有人宣告厭火族歸於神族。崑崙之主賞了不少靈芝仙草,就光送禮的車馬就有百輛之餘,但出人意料的是厭火族拒絕了所有的賞賜,說是大戰在即,他們願將這些靈芝仙草送給崑崙每一位將士,以保佑他們凱旋歸來。崑崙之主十分感動,就讓他在崑崙山中隨意遊玩,若是在山中看中了什麼無需進諫,直接帶走就是。”

“厭火族主動歸順崑崙的本意,就是想找機會將原本屬於自己的三珠樹帶回去,但他們又不能太明顯,若是張口就要三珠樹,定會引人懷疑。他們在崑崙山中轉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天一亮,他們立刻求見了崑崙之主,說是海外貧苦,讙頭山上荒蕪之際,四時風雨不見半根草沫。他們想從崑崙山中請一株神樹回去,一來福澤讙頭山,二來讓厭火族世世代代都銘記崑崙聖恩。”

“這話說的就跟那衣服上繡的花一樣,既漂亮又讓人動心,崑崙之主感動至極,大印一蓋,恩准了。崑崙之主原是要派人去幫忙將樹從山中拔下來的,厭火族說大戰在即,崑崙的兵將應當養精蓄銳纔是,他們厭火族無才無能,大戰不知能不能效力,但拔棵樹還是可以的。”

“崑崙之主倒也沒起疑心,就依着他們讓他們自己去拔樹,等厭火族把樹扛下來後,崑崙之主一看他們拔的竟然三珠王樹,這臉上當時就掛不住,腸子都悔青了。”

“雖然整個崑崙山上神木仙草無數,但三珠王樹就那麼一棵,這些年神族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多多栽培三珠樹,只是奇怪的是,他們用盡了辦法,就是沒能讓三珠樹的種子在地裡生根發芽。而且三珠樹與凡木不同,夜裡又會發亮,崑崙上下就沒有不喜歡這棵樹的。”

“但是,這㤙賞的印章也蓋了,話也放出去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件事,而且樹也被拔了下來,崑崙之主再是懊惱也明白此事是覆水難收。爲了表示自己的胸懷和大氣,他派兵護送,大張旗鼓的把厭火族送回了海外。厭火族此次入世真是一舉兩得,即找到了可依仗的人,又把自己族中至寶帶了回去。”

“意外的是,三珠王樹到了海外竟然水土不服,險些枯死,崑崙本想接着機會將三珠王樹帶回去,誰想那車馬還不等出崑崙,三珠王樹又活了過來,崑崙之主派人去問,厭火族只說是神族恩澤令三珠樹起死回生,除此之外一句廢話都沒有。”

“後來我問了厭火族的族長,才知道那三珠王樹非得赤水澆灌不可,只是可惜的是,沒有人知道厭火族當年是用了什麼辦法,竟然把崑崙山中的赤水水脈偷偷引去海外的讙頭山。”

姜小豆道“細細一想,沒人知道原由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厭火族不是無啓,沒法永生不死,他們這一代知道的也算是最多的了。”

“而神族多年未曾栽培成功三珠樹的幼苗也是有原因的,三珠樹的葉子便是種子,不能只見種在土壤中,必須得讓禍鬥對其噴火,三珠樹的種子被烈火所燒不過一個時辰便會發芽,這時候才能將芽子種在地裡。崑崙沒有禍鬥,也沒人能想到三珠樹的種子得用火燒纔會發芽,所以當年神族費盡心機,崑崙山上也不曾見到第二棵三珠樹。”

夜煬不禁驚歎厭火一族靈智驚人,他又問道“厭火族雖在海外,但行事低調,從不引人注目,雖然人人都知厭火族在海外的讙頭山中,但是鮮有人知讙頭山的具體位置。祝餘當年是怎麼找到厭火族的?”

姜小豆笑道“說起來也是好笑,厭火族當年歸順神族,爲了震懾周邊小族,便把從崑崙山中請回的三珠王樹種在了讙頭山最顯眼的地方,祝餘說他剛進海外時並沒有刻意去找,而是在一個荒野山頭上休息,日頭一落,他站在山頭四下逡巡,遠遠地就看見天邊有一抹亮光,他順着亮光去找,正好找到了厭火族。”

“後來,我需要一件靈物來給七哥療傷,便向厭火族求了三珠王樹的根莖,一開始厭火族自是不肯,還是我親自見了長老,以天外靈族這個秘密做籌碼威脅他。當年厭火族爲了自保不惜合族遷移海外,連僅有的一棵三珠樹都能捨棄,如今讙頭山上三珠樹成林,用一個樹莖換取合族安全,他們自是願意達成交易。”

“而我爲他們保守秘密不向外界告發,若是崑崙追責,他們一力承擔,不會將我逆天之事供出來。”

姜小豆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說起三珠樹,我想起了有關無啓的一樁事情,你可知當年開天劈地後,無啓再是囂張跋扈,再是欺凌三界衆生,開天大帝爲何不與他們計較,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他們?”

“不知。”

“那是因爲心中有愧!”

夜煬眉間微微一緊,好似猜到了什麼,姜小豆重重點頭,嘆道“到現在我還記得空青那時說過的話............”

“它是不死樹,是吾族中的寶樹,也是無啓一族的命脈所在。族中老人說過,在開天劈地之前這株樹便在,那時它是混沌中最高最大的樹,比山還要高,比磐石還要堅硬。它的根莖永遠沒有盡頭,人們順着它暴漏在土地外的根莖可以輕而易舉的跨過汪洋,登過險峰。”

“但,自從開天闢地後,不知道爲什麼這樹的靈力突然就弱了,縱使吾族中人日日照料,卻沒有半點起色。等道吾出生時,它已和那些凡木沒有任何區別。”

“空青也是愚笨,他怎麼就沒想過那不死樹爲何是混沌中最高最大的一株樹,而開天闢地後它又爲何無故枯死!”

姜小豆深深一嘆,接着說道“那株巨大的不死樹它的根莖蔓延在天地各處,它之所以高大,散發着炙熱的光芒,全是因爲它的根莖每時每刻都在瘋狂的吸噬天地間的靈氣,混沌爲何欺佔整個天地,就因爲天地所蘊含的靈力被不死樹吸噬,天地根本沒有多餘的力量去驅散混沌。自古以來,世間萬物都是相生相剋,爲何唯獨四方魔物如此猖狂,也就是因爲天地的靈力微弱,根本沒有多餘能力去鎮壓它們。”

“開天大帝所劈開的就是不死樹的根莖,根莖斷裂,被不死樹佔爲己有的靈力迴歸天地之中,開天大帝藉着這股強大的靈力驅退混沌,鎮壓了四方魔物,拯救了天地間所有的生靈。但,唯獨斷了無啓一族的命脈。”

“無啓族的老人日日守着不死樹,怎麼會猜不到其中原委,他們委屈,不服,憤怒,怨恨,開天大帝自然也知道自己虧欠了無啓,所以在擁有權力之後處處維護無啓,對無啓的囂張跋扈一再忍讓,直到仙逝之時,他還特意交代神族,不可爲難無啓。只可惜世事難料,就算他再有心想彌補無啓,也根本沒有機會護無啓平安。”

夜煬嘆道“無啓被滅,原本只以爲是他們咎由自取,不想竟還有這番曲折,現在想來,當時無啓要求位列六族也不算過分,畢竟在混沌之時,人家就是北方之主,沒要求當六族之首就已經夠謙卑的了。”

“若是當時開天大帝還在,說不定真會把六族之首的位置讓給他們,無啓沒有厭火族聰慧,不知人情世故,還當自己是北方之王,若是他們能像厭火族一樣隱匿身份,也不至於會落得滅族的下場。”

夜煬點了點頭,忽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依你所說當年在混沌中生存的又四大靈族,除了無啓厭火,剩下兩個你可有想過去查?”

“何止想過!自從知曉天外靈族不止無啓一個後我自己幾乎走遍了整個三界,後來長右和白朮知道了,幾乎調動自己手下所有的人,結果都是無功而返。我也就奇了怪了,當年管轄正東和正南的靈族到底是誰!怎麼隱藏的這樣深,天地之間就沒有一絲他們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乾淨的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似得!”

夜煬微微眯着狐狸眼,頓了頓道“本座在青丘多年,從未聽過有其他的天外靈族,莫不是你被人誆了?”

“不可能!”

姜小豆搖了搖頭,堅決道“查出天外四大家族的是祝餘。”

“本座知道祝餘對你一片忠心,他確實不可能背叛你,但本座的意思的,或許是祝餘被人誆了......”

“更不可能!”

姜小豆轉眸看向夜煬,眼底的信任和堅決未有一絲變化“祝餘雖膽小怯生,但心思縝密,謹慎小心,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告訴我的!”

“他的把握是什麼?”

“他接觸過厭火族長老後,曾親眼看到厭火族上一任族長身逝時的場景,他聽見上一任族長親口說出他們四大家族的事情,而且上一任族長還留下遺言,說當混沌再次侵臨大地時,只要是從雲中而來或是水中趕來求助的,一定要鼎力相助。”

姜小豆嘆道“就因爲這句話,我搜遍每一朵雲翳,找遍每一條水脈,都沒能找到一絲線索。”

“傳聞混沌之時,天地與現在大不相同,人們只要伸手便可觸碰流雲,他所說雲中來的,或許只是那一方靈族所住的地方只是被雲翳包圍了而已,又或者”

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夜煬好似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瞪着一雙大眼睛看向她“你....你方纔說祝餘親眼看到?!”

“沒錯......”

夜煬看着姜小豆那雙理所應當的眼睛,不可置信道“祝餘到底是什麼人!爲何只單單觸碰了厭火族的長老就能看見舊日的情景?天地之間除了天璣鏡和鑑水鏡外再無一種神器可窺探舊事了!”

天璣鏡一直在青丘,從未離開過青丘半步,而鑑水鏡也在上古大戰之時徹底消失不見,夜煬雖未與祝餘真正教過手,但祝餘連他的結界都打不開,自是修爲不高,一個靈力不高沒有任何法器的人如何能窺探陳年舊事!

“我難道沒有跟你說過嗎?祝餘的本體原是狌狌,所以窺探過往並不是罕事。”

“狌狌!”

夜煬驚呼一聲,眸中大震,心裡隱隱騰出一絲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