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盼聲音嘶啞,手掌在玻璃上拍得通紅,“你也是有母親的人,我朋友現在有五個月的身孕,她肚子裡還懷着個孩子!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對方聽見報應兩個字,似乎冷冷笑了一聲,他猛然蹬了一腳油門,將車速加到了最大。
綠色的出租車在小路上幾乎開的要飛起來,車子飄忽顛簸,張童臉上冷汗澄澄。
“童童!”
張童臉邊淌着血,血是從額角流下來的,看着有些恐怖。
連盼知道那只是皮外傷,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張童肚子的裡寶寶。
兩個人都不敢挪動,不敢看座椅底下,更不敢確認那裡是不是有血跡滲出來。
連盼在心中後悔不已,她緊緊抓住張童的胳膊,把她的頭攏到了自己肩膀上,哆嗦着嘴脣,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張童,“童童別怕,不會有事的……”
水泥路到頭了,車子還在往前開,泥土路更加凹凸不平,又猛然顛簸了一下。
張童緊緊咬住了牙關,發出了一聲悶哼。
連盼絕望地看了一眼車窗,她不知道現在司機開哪兒來了,是綁架也好,別的企圖也好,她現在只希望車子趕快停下!
張童根本受不了這樣劇烈的顛簸了!
食園一貫自給自足,本地生產不了的食材都是供應商統一送過來的,附近生活設施並不太齊全,園子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小電驢和自行車。
最初張媽還經常騎着小電驢去酒廠附近村子的超市買點東西,後來連盼教會她網購以後,大家基本就都改成了淘寶購物。
就連牙膏衛生紙這種生活用品,都是趁着網上打折,一買一大堆。
張媽跟袁子晉兩人的愛好就是在天貓超市裡秒殺,一旦秒到,就特別有成就感。
食園裡真正公用的小轎車只有一輛,是嚴易保鏢開過來的一輛雪鐵龍,其實並不常使用。之前接楊小葵出院後這車就送去保養了,所以今天兩人才打車去的學校。
在食園裡住久了大家都有點懶,交通工具幾乎荒廢,一羣人宅在園子裡,頗有些久在山中不知世事的感覺。
畢竟來食園的人條件基本都不差,要過來都是自己開車過來的,食園裡的人在此久居,並沒太大用車的需求。
或許是這長時間以來的安逸麻痹了連盼的警覺性,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出租車司機竟然會有鬼!
車子開了不知多久,終於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小樹林停下來了。
司機迅速下車,拉開了後面的車門,幾乎是把兩個女孩蠻橫的拽了下來。
一見那人的手伸過來要拉張童,連盼立刻尖叫起來,“你別碰她!”
她探出身子猛抓、猛拍對方的胳膊,那人吃痛,直接一腳往前,連盼嚇得立刻背過身子,護住了自己的好友。
這個時候,兩人已經被扯出了車廂。
張童緊緊靠在已經被撞得變形的車沿上,她凸出的肚子是對着打開的車門的,因此這一踹之下,連盼在身後護着,她身子只是稍稍往前傾了傾,前方是車門打開的空擋,並沒有傷及小腹。
連盼弓着後背,她身上穿着薄薄的夏季白T恤和普通的牛仔褲,後背被踹的地方,瞬間留下了一個青黑的腳印。
對方腳上穿着類似軍用品的皮靴,腳掌極重,厚厚的橡膠大底如同石塊一樣,砸得連盼脊椎生疼。
她不敢再出聲了,身子顫了一下,拉着張童,站到了車尾。
那人摘掉了漁夫帽,從皺巴巴的工裝褲裡掏出了一把藍光匕首。
帽子摘掉後,連盼看清了他的全貌。
對方果然十分年輕,的確不是出租車名牌上顯示的司機餘聖傑。
他看上去大約只有二十五六歲,一頭稍長的頭髮亂糟糟頂在頭上,油膩混亂,滿臉胡茬,眼瞼青黑,滿眼紅血絲,看得出來,這人已經很久都沒打理過自己了。
連盼盯着他的鬢角,他鬢角兩邊的頭髮明顯要比其餘地方短很多,頗爲整齊,看得出來從前修剪過。
連盼認得,這是現在的年輕男孩很喜歡的一種髮型——兩鬢稍做修剪,頂部的頭髮稍長,稍微用點發膠就能梳成很拉風的大背頭。
很多男星都是這款髮型,堪稱潮人必備。
顯然,這個人以前生活條件應該不錯,頗看重自己的外表。
事實上,他也擔得起這個髮型,因爲撇去他眼裡狂躁的神色來看,這個人其實樣貌還算不錯,如果不是他此刻神色兇猛狂躁,要是在大街上遇到這樣一個人,連盼根本就不會把他同亡命之徒聯繫起來。
他似乎看上去更像別人眼中的某個帥氣的小哥或者某個初入職場的小帥哥,只不過他現在的樣子當然也和帥搭不上邊了,既邋遢潦倒,又可怖可怕。
他毫不猶豫扯掉了自己的帽子,連盼在看見他臉的那一刻,心中立刻蔓延起一股絕望。
他根本就不害怕自己和張童看見他的樣子,顯然,他並沒爲自己留什麼後路。
這樣的人,將要做什麼,幾乎已經很顯然了。
他並不是要錢。
如果是要錢的話,剛纔連盼提起嚴易的時候,他就應該有反應了。
這張臉極其陌生,連盼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見過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
連盼一手扶着張童,張童一直都沒說話,只是臉色慘白地用手環繞在自己肚子下方,彷彿抱着一個玻璃球一樣,片刻也不敢鬆手,生怕自己一放手,這球就會掉在地上碎裂掉。
因爲兩人原計劃是去學校找導師討論論文大綱的,所以連盼背的是自己從前在學校時候的那個雙肩包,包裡放了論文大綱和兩本英文原著,還有嚴易之前送她那個棕色的小皮包。
連盼一貫認爲自己已經很警覺了,不管什麼時候出門,都一定會把她送的那個棕色的單肩小包帶上,以作防身。
包外部的小恐龍裝飾裡裝着一把袖珍的銀色小手槍。
但是真等到意外發生的時候,連盼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她在車上,連手機都碰不到,何況是取下揹包,拿出裡面的小包,再取出小包裡的袖珍手槍這一系列複雜的操作。
更重要的是,張童就在身邊,她肚子還有一個五個月已成形的寶寶,根本經不起任何顛簸和觸碰,連盼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
對方似乎也壓根就沒打算跟她們倆費什麼口舌,對連盼的話充耳不聞,直接就從皺巴巴的工裝褲裡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緩緩朝她們走來。
張童緊緊貼在車尾,一動也不敢動,連盼嚇得直打哆嗦,“殺人是犯法的!你要是殺了我們,你自己這輩子就毀了!”
那人聽見她這些話,似乎覺得很可笑,冷冷瞥了一眼兩人道,“你覺得我現在還會在意這些嗎?”
他嗓音嘶啞,出口的聲音像是廢鐵在廢鑼上刮過一般,十分刺耳。
這一句話說得並不是太連貫,而且語調很奇怪。
連盼學的是英語專業,學校裡很多外教,她一下子就發現了對方說話不太連貫的原因。
這人顯然是個ABC,在國外呆久了的人中文都不流利,說出來的話就會有點怪怪的。
“你千里迢迢回國,就是爲了殺掉一個孕婦和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嗎?”
刀鋒已經逼近,連盼輕微挪動了半步,將身子側擋在了張童面前。
那人楞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連盼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來歷。
“少廢話!”
匕首尖抵在連盼白皙的脖子上,幾乎是瞬間,連盼脖子上就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血痕。
或許是太過恐懼,又或者是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點,反而令人不那麼害怕了,連盼甚至都察覺不到脖子上的疼痛。
她只是覺得很後悔,特別後悔——爲什麼今天張童要過來呢?
這個人,顯然是衝着她來的。
或許……是衝着嚴易來的。
總而言之,和張童沒有關係。
以張童的社會關係,無論如何,也不會惹上一個從國外回來的亡命之徒。
林子裡雜草叢生,那人用刀架着連盼,扔掉了她的書包,用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將連盼捆在了附近的一顆樹上。
張童還躲在車尾沒動。
那人手裡拿着兩指來粗的塑料繩,又朝張童走去。
顯然,他也打算把張童這樣捆起來。
連盼聞言頓時尖叫起來,“她是孕婦!她肚子裡還有孩子!你別動她!你是不是想找嚴易?還是想找我?你別動她!別動她!別動她——!”
她此生從未發出過如此尖利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樣披頭散髮,如同潑婦一樣對人大吼大罵。
連哭聲都是淒厲而撕裂的……
嗓子幾乎在瞬間就破音了,隔着模糊不清的淚水,連盼只看見張童靠在車尾瑟瑟發抖。
她的好朋友是個又瘦又矮的女孩子,如今懷孕後,凸出的小腹沒有爲她增加多少份量,反而顯得她的四肢更加瘦弱。
站在司機面前,她簡直就像是個瘦骨嶙峋的火柴人一樣。
張童眼眶裡眼淚橫衝直下,她聲音很小,幾乎是在囁嚅,連盼隔得遠,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但是不用聽,她也能猜到內容。
“求求你……求求你……”
女孩的聲音很小,幾乎是像蚊蚋一般,只有嘴脣在蠕動,她頭部輕擺,也不知是在搖頭,還是在發抖。
那人盯着她看了兩秒,最後卻還是用匕首抵在了她背後道,“走吧!”
靠近連盼大概半米的地方,也有一棵樹。
張童知道他要做什麼,她靠着樹站着,背緊緊抵在樹上,緩緩蹲了下來,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個姿勢,比站着更爲安全,孕婦並不適宜久站,何況她現在小腹痙攣,再站下去,會發生什麼,她不敢想象。
那人盯着張童,似乎想伸手去扯她,張童緊緊抵着身後的大樹不肯起來,“求求你……讓我坐着吧,我肚子痛……求求你……”
那人見扯不起她來,便乾脆蹲下身子,將繩子繞到了張童身上。
他動作很快,繩子又粗,啪的一下就甩到了張童肚子上,跟鞭子似的,張童嚇得立刻揮手去擋。
繩子很長,她擋住了一部分,還有另外一部分垂到了隆起的小腹上方,腹中的寶寶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張童肚子忽而鼓起了一大塊。
就在繩子垂在肚子上的那個地方。
形狀清晰,是個長形的迷你小腳丫。
劉小寶大概是用盡了力氣,不僅張童肚子上方這裡鼓起來了,連甩在她肚子上的繩子都被他這一踹,帶得輕微顫動了一下。
“別捆他,別捆他……別捆他……”
眼前的胎動發生的如此明顯,張童看到,更是淚如雨下,連還未出生的孩子都在掙扎!
那人看在了眼裡,也說什麼,只是撿起繩子,往上拉了拉,只捆住了張童的肩膀。
繩子在肩膀上繞了三圈,到底是避開了張童隆起的小腹。
連盼一直緊緊盯着她們這邊,但是那人蹲在旁邊,擋住了她的視線,現在捆完了人,那人割斷了繩子,連盼這纔看到捆繩避開了張童的小腹。
她心裡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劉小寶剛纔的舉動,無疑證明了他還活着,張童轉頭看連盼,輕輕點了點頭。
連盼抿嘴,朝她送去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捆好了兩人之後,那人又回到了車裡,把連盼的手機給撿了回來,湊在耳邊,開始撥號。
廣元大廈,29樓。
會議室裡忽而傳來了一陣嗡嗡的震動聲。
聲音是從嚴易手機上傳來的。
會議室裡大家都關閉了鈴音,嚴易將反撲的手機翻了過來。
屏幕上顯示着聯繫人的名字——連寶。
林至斜着眼瞥見這個備註名,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肉麻的表情。
“休息15分鐘。”
嚴易走出會議室,按下了接通鍵。
“過來吧,你老婆在我這裡。”
手機聽筒裡傳來了破鑼一樣的男人的嗓音,粗糙嘶啞,還帶着一絲難以遏制的欣喜和得意——並不是連盼的聲音。
嚴易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是聰明人,又久在商場,見慣了風波,幾乎在瞬間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連盼呢?”
他緊緊捏住了手機的邊緣,指節發白。
對方呵呵笑了兩聲,笑聲極其刺耳,“好好的呢,就等你了。”
“不用我告訴你地址吧?畢竟你這麼神通廣大。”
電話瞬間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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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還在奮力生產中,不確定今晚能不能出來,因爲瓜每晚9點要給小西瓜打半個多小時的視頻電話,時間有點不夠,瀟湘審覈10:30截止好像,這個點如果還沒二更就是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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