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伊絡所住的小區在河西麓山腳下, 環境清幽雅緻。
在這座城市住了這麼久,對於這個小區安意自然不陌生,前後也進出過幾次, 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對這的欣賞。
遊園綠化等公共空間合理利用到極點, 一寸都沒有浪費。
“喜歡這裡?”
身後有人問, 安意連連點頭, 隔了會纔想起什麼回頭, 臉上劃過不自然,嚅囁着喊:“程總。”
程方宇蹙眉,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現在不是公司。”
“哦。”
“那應該叫什麼?”靠近她, 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自然清新, 不似香水的味道。
安意抿脣, 猶豫了一下, 迅速改口:“程方宇。”
“嗯,上去。”
雖然想聽的並不是這三個字, 但她既然肯改口,他就總有辦法聽到想聽的。
安意的到來,浩軒很是開心,拉着她呱啦呱啦說着最近發生的事情,有時候說得急了就吐詞不清含含糊糊。
“姐姐你怎麼這麼久纔來看浩軒啊, 浩軒好想你的。”賴在安意懷裡, 浩軒兩隻小手扯着她的外套, 小腦袋一個勁在她身上蹭。
有那麼誇張麼?安意想, 不過就幾天的時間而已。
“叫阿姨。”
冷不防聽到程方宇的聲音, 打斷了安意預備要說的話。轉頭看時,他正和齊伊絡在聊着什麼, 側身對着他們,彷彿剛剛開口的並不是他。
“姐姐,你不理我。”
浩軒歪着頭,奶聲奶氣地控訴。安意撲哧一笑,拿手指去劃他鼻尖:“哪有不理你啊。浩軒最可愛了不是。”
“叫阿姨。”又是一聲,程方宇已經結束和齊伊絡的談話,走過來直接一把抱起浩軒,對着他說,“以後記住要叫阿姨,知不知道?”
“哦。”浩軒乖乖點頭,撲閃撲閃的大眼睛裡雖然還有疑慮,但嘴裡已經叫了出來,“阿姨。”
安意撇嘴,想要說姐姐跟阿姨有什麼區別,但瞧着程方宇的神色,知道爭辯也只是白費力氣,這個男人太過強勢,於是又閉上嘴巴。
“好了,你陪着浩軒玩。”齊伊絡笑着攏來,拉起安意的手,“我們去廚房準備吃的。一會開飯。”
對於她分配下來的任務,程方宇顯然沒有異議。客隨主便,安意點點頭把包和大衣放下,就跟着齊伊絡去了廚房。
菜都是現成的,只需要加熱就行,竈上還燉着一鍋茶樹菇,香氣嫋嫋,令人食指大動。
“想不到你廚藝這麼好。”安意忍不住誇讚。
齊伊絡遞來一籃子青豆,笑:“是請的小阿姨煮的,我做飯不行,要不也不會把你拉進來。”
一愣,接着笑了:“感情我是臨時拉來的廚師?”
“算是吧。”齊伊絡點頭,兩個見面不過兩次的女人,一點也沒有生疏感,“你做菜怎麼樣?”
“我覺得嘛!”擡手敲了敲頭,她一臉嚴肅,“基本能吃,而且還吃不壞肚子。”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在客廳裡被浩軒拉着一起打遊戲的程方宇聽到笑聲轉頭望向廚房,用玻璃隔開的廚房在視覺上沒有任何阻攔。兩個女人聊得很開心,笑聲不斷傳出來。
看着她們,程方宇不自覺拉動嘴角也跟着笑了。
“爸爸,你笑什麼啊?”浩軒操控的人物正好翹辮子,他不滿地擡頭剛好看到程方宇展露的笑,擡着胖乎乎的手問。
程方宇心情很好的握住浩軒的手,一指電視:“來,我們繼續。”
“哦。”難得有人能陪他一起打遊戲,浩軒立馬忘了之前的問題,端正了小身子,眼睛緊緊盯着遊戲界面,一雙小手還不大靈活地操縱着遊戲手柄。
程方宇側頭看着,放慢速度來等着他。
面對客廳站着,齊伊絡把剛剛的一幕都收在眼底,回頭對正在剝青豆的安意說:“好好把握。”
“啊?”下意識發聲,看到齊伊絡一臉狹促,她低下頭去輕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齊伊絡把聲音拖得老長,一笑露出左邊的酒窩,“看來,那傢伙還沒把你拿下。”
“說什麼呢!”安意害躁,側過身子,避開齊伊絡。
“安意。”齊伊絡忽然叫她,聲音裡沒有之前的笑意,而是很正經地開口說,“要不要聽個故事?”
擡起頭,她看着齊伊絡妝容優雅的臉龐,無端端感覺到一種空虛和寂寞,在這個精明幹練女人身上出現顯得極爲不協調。
直覺齊伊絡的故事會牽扯到很多,甚至是一些難過悲傷地過往,但在對方投來的殷殷目光裡她說不出拒絕的話,於是點頭:“好啊。”
齊伊絡背靠着冰箱,慢慢回憶了一會才說:“我去過費城唸書,在那裡認識了一個來自中國的學長,或許是人在異鄉,遇到家鄉的人就格外親近,沒多久我們就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係。學成歸來,他帶着我見了家長,也算是預備着要把我們的關係定下來吧!就在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我遇到另外一個人。”
安意注意到她說起這個人的時候,眼睛不自覺地一亮,連臉上的笑容都甜美起來,越發容色豔麗。
“他這個人很嚴肅的,看起來很難接近,或許是從沒遇到過他這樣的人,我使勁渾身解數來吸引他的注意力,爲了他我做了很多傻事,現在想來都覺得可笑。但是當時卻是義無反顧,甚至我都要忘了自己還有一個正談婚論嫁的男友。就在他終於肯給我一個微笑的時候,我跟男友提出的分手。”
聽她述說着,安意默然,那種被愛衝昏頭義無反顧的事情她也曾做過,因此能夠體會到齊伊絡當時的感受。
齊伊絡笑了笑,彷彿是想起了當時的美好,“我什麼招數都用盡了,最後他終於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們的事情一直瞞着他家裡,一直到我有了浩軒,我體質不行,醫生說最好是生下來。沒有辦法,他只能回家把情況說清楚。可是……”低低嘆口氣,眼裡聚集的是越來越多的無奈,連聲音都變得輕忽,“他家裡哪裡能接受啊!我那時也夠意氣用事,拉着他說一起走,天大地大不怕沒有我們待的地方。他猶豫了,我就賭氣不理他,最後是他妥協,說和我走。我在機場等他,一直過了約定的時間都沒看到他來,於是我恨,恨他的失信。但是一通電話直接打來,居然是警察告訴我說他出了車禍。安意,你看到過車禍嗎?”忽然她這麼問,眼睛直直看過來,裡面是濃稠得化不開的自責和懊悔。
“車子撞得面目全非,我去到那裡的時候他剛剛被從車子裡拖出來,滿頭滿臉的血,無論我怎麼呼喚他都不睜開看我,也不回答……”
“好了,不要說了,不要想了。”走過去,安意抱住她,阻止她繼續回想。
“安意,你知道他媽媽爲什麼不能接受我嗎?”齊伊絡靠着安意,輕聲問,聲音還帶着一絲顫抖。
想了下,她道:“是門戶關係?”
“不是!”齊伊絡推開安意,微笑,“因爲我爲了她的一個兒子,而拋棄了她的另一個兒子。”
“因爲我爲了她的一個兒子,而拋棄了她的另一個兒子。”
這話猶如魔咒,安意倉皇地後退一步,眼睛往程方宇看去,猶自不可置信:“你說的那個學長就是他?”
“是的。”齊伊絡點頭,看向程方宇的目光裡帶着歉意,語氣卻已恢復如常,“現在想起來我其實欠他很多,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變得不再相信愛情,整個人性格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安意,我跟他相處過,知道能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可你不一樣放棄了。”她輕聲道,聲音裡甚至沒有多大起伏。
齊伊絡笑笑,聲音滿是無可奈何:“只能說我們緣淺吧!或者是我更愛方俊。”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腦子一下子無法承受這麼多的秘密,安意恍惚地問。
齊伊絡聳肩笑笑,直言不諱:“算我自私,我希望你能爲我彌補過去對他造成的傷害。”
“我不懂。”安意撇開頭,不去看齊伊絡過於期盼的目光,勉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齊伊絡只是笑,溫婉得體,攤開手來說:“OK!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只是我很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聽到你叫我一聲大嫂,要知道這些年來,他可是從沒如我願過。”略帶抱怨的話語適時緩解了這種詭異緊張地氣氛。
安意扯動嘴角想應景地笑,但很是牽強,牽強到齊伊絡連聲喊:“行了,行了,你別笑。笑着比哭都難看。不想笑就不要笑,不用爲難自己的。”
比哭都難看的笑僵硬在臉上,恍惚中,她想起有個人也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不由自主地朝客廳看去,那個正跟孩子一起打遊戲的男人的背影感覺有些許陌生,而那幅畫面又是說不出的溫馨祥和。
齊伊絡提着菜刀轉身的時候,正好捕捉到安意的目光,那樣的目光是她曾經所熟悉的,回身嘴角噙着笑。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誰說不是呢!
順水推舟這種事情她向來是做得最純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