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房的皮質沙發上, 中式風格的書房,有整面牆的書架,上面放滿了高高低低或厚或薄的書冊, 中文的英文的, 還有一些小語種原裝書籍, 甚至有一些還是早年出版的珍藏本。每一本都乾乾淨淨, 猶如新買回的一樣, 可隨手抽出一本翻開來書頁上總能看到藍黑墨水的筆跡。好奇之下,安意一連抽了好幾本都在上面看到了同一個人的筆跡,嘆着氣, 她把書放回原處。
“嘆氣做什麼?”一直臨窗眺望的程方宇聽到她的嘆氣聲,這纔回頭, 眼神融融。
安意搖搖頭:“你別告訴我說這裡的書你都看過了。”
“不是全部。”程方宇看她眼睛一亮, 接着說, “只十之七八。”
“十之七八。唉!”跨着張臉,她轉頭目光在偌大的書架上掃過, “我這輩子看過的書統統加起來還不知道有沒有你這十之七八多,說起來你還真算是……”
“安意。”怕聽到不想聽的東西,他選擇打斷她的話。
安意定定看着他,微微一笑:“不要打斷我嘛!你以爲我要說什麼?”
“……”沉默無言。
他不想預測些什麼,或者準確的說法是不敢去預測, 因爲害怕那個未知的答案。
看他眼底的失落, 安意兩三步上前, 拿手蓋住他眼睛:“好了, 好了, 我不過就說說而已,你不要多想, 我都答應跟着你回來了,還怕我跑了不成?”
說完,安意察覺到程方宇的身子微微僵硬着,立馬想起齊伊絡的事情來,那個時候她是作爲他的未婚妻,可是後來……想着,她剛剛調整好的情緒又不自覺低落了。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
程方宇拿開她的手,一雙漆黑如墨的瞳孔定定看着她:“是,我是怕了,怕你會再一次跑了。”
他誠實的述說觸動到安意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當即她不自禁反握住他的手,彷彿要藉此將自己微薄的力量統統傳遞給他。
察覺到她的舉動,程方宇挑着眉笑了,目若朗星,大而明亮:“不過我想這一次煮熟的鴨子應該是飛不了的了。”
“什麼破比喻,什麼叫煮熟的鴨子飛不了?”安意一聽這話就氣了,慪着氣要把手從他那抽回,程方宇早有準備,手臂一收,拉扯着她直接撲進懷裡,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成功安撫了她的怨怒。
“最近上火了吧?長痘痘了。”手指落在她額角上新冒出的兩顆小紅點上,戳一下,痛得她“嘶”的一聲往後退避。
“程方宇。”叫嚷着拍開他作怪的手,安意斜眼瞪他。
程方宇笑容擴大,不顧她厭惡的表情,低頭在她柔嫩的脣上啄了一口,摟緊她:“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被他跟抱娃娃一樣困在懷裡,掙脫不了,她便習慣地靠上去,腦袋抵在他胸口,堪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程方宇埋首在她頸窩,悶悶地笑開來。
安意不解地要擡頭,卻被他拿下巴壓住頭頂,輕輕磨蹭着,他忽地開口:“你既然覺得鴨子這個形容不恰當,那就換成米飯吧!”
腦子轉了幾轉,她驀地反應過來,臉頰已然通紅。嬌羞地伸手去掐他腰,隔着幾層衣服天知道一把下去能掐到的肉是多少,反正程方宇任由她去,就是不肯鬆手。低頭去看安意此時的表情,她東躲西藏實在避無比可避索性抱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胸口,就是不肯擡起來。
看她堪比鴕鳥的姿勢,程方宇苦笑不得,摟緊她,在她小巧的耳垂邊呼氣:“擡起頭來。”
“不要。”跟小孩子一樣在他胸口蹭着。
“不要是麼?那就……”他的話未完,直接吻上她的耳垂,珍珠色的耳垂一下子變成粉紅,彷彿調皮的頑童,他輕輕允吻着,眼看着由淺至深。
脊椎上彷彿一道道的電流順着身體經過,安意躲避着,程方宇直接用手固定住她的頭,酥麻感覺迅速傳遍全身,無力地半趴在他身上,小聲抱怨:“不舒服,鬆手啦!”
“真的不舒服?”他一面問着,一邊繼續不放過她可憐的耳垂。
在他懷裡哼哼唧唧,安意偏頭把一側耳朵壓在他胸膛上,擡起眼皮嚴重警告:“不許鬧了。”
程方宇在她堅持的目光下這才收手,只是繼續抱着她不放。
“安意。”
“嗯?”
“我們結婚吧!”
“啊?”
安意還不曾自他的猶如驚雷的話中清醒,就聽到敲門聲。
程方宇終於放手:“走吧。我爸回來了,下去吃飯。”
“你怎麼知道的?”
“敲門聲。”
安意頓悟,難怪覺得之前敲門聲有點怪,王姨是啞巴,除了手語外像敲門通告一類的事情,就是根據敲門聲不同來表達了。
“原來這樣,那如果是有人找呢?”脫離了之前那個話題,安意心裡稍稍鬆口,面色如常。
程方宇睨眼看她,摸了下她的頭,輕聲呵斥:“不要亂想。”
安意瞧着他,不可置信:“你以爲我在想什麼?”
“你想什麼我都知道。”程方宇說完拉開門,果然看到王姨站在門口。
安意站在他身後對着他的背影吐舌頭扮鬼臉,被王姨逮個正着,她尷尬得匆匆低下頭去。
順着王姨含笑的目光,程方宇一回頭就看到安意規規矩矩站在他後面,低垂着頭,像極了做錯事的小學生。不用多想,他也能預計得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氣又好笑地瞧着她一副小媳婦的樣子,看了一會發現居然還挺不錯的,笑意蔓延進他眼底,伸手拉起她:“行了,我們下去。別讓爸等久了。”
“哦。”順着他的話點頭,安意過了好一會才察覺到這話不對勁,不滿地伸手去掐他,“說什麼呢!”
橫他一眼,淺怒嬌嗔,隔靴搔癢的力道反倒是十足十像是在撒嬌耍賴。
王姨站在他們身後看着,嘴角含着喜悅的笑意。
飯桌上安意再次遭遇驚喜,或者可以說是驚嚇。
因爲坐在主位上的那個兩鬢泛白,精神矍鑠的男人,在公司裡簡介的圖片裡反覆出現,只要一提起時代公司,他的名字便會隨之出現。
“爸,這是安意。”程方宇介紹着扯下她的手,安意一驚,脫口而出:“董事長好!”
程重點點頭,臉上始終保持着他一貫的嚴肅,開口說:“坐吧,隨意點,還有在這就不用叫我董事長了。”
“哦。”安意諾諾應着,張了張嘴,那一聲“伯父”總是叫不出口,感覺很怪異。
好在程重也不在意這些,朝王姨點點頭,示意可以開飯了。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七菜一湯,都是尋常的菜式,並不見得多麼豐盛。不過就因爲這樣,自看到程重後安意忐忑的心才稍稍安定少許,她就怕那種明明不喜歡但偏偏妝模作樣,假裝多熱情。
隨着程方宇在一側坐下,對面就是盧笙。
盧笙甜甜地叫了聲“程哥哥”,程方宇應了聲,輪到安意時,她們兩個人之間關係複雜,一時安意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只是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盧笙也跟着笑,轉頭去看程重:“程伯伯,我爸聽說你最近不大舒服,要我帶了幾根人蔘來,讓王姨燉了喝。身體就該好得快了。”
“嗯。替我謝謝你爸。”程重點點頭。
盧笙笑眯眯地應着,再去看沈顧岑:“阿姨,今天來得匆忙忘了帶禮物。”
“傻丫頭,你來就好了,還帶什麼禮物。咱們兩傢什麼時候也有這種煩人規矩了。”沈顧岑看着盧笙的目光那可是相當滿意,笑得眉眼舒展,只差沒有直接拉上他們兩個人的手,交代婚約了。
程重向來遵循寢不言飯不語,一頓飯下來沒開口說幾句話。程方宇受程重影響也不怎麼說話。安意自覺身份微妙,不輕易開口。於是乎飯桌上就剩下沈顧岑和盧笙兩個人你來我往說着話。
盧笙長相甜美乖巧,再加上兩家又是多年世交摯友,來往的次數多,對這一家人都熟悉,看得出說話間頗得沈顧岑歡心。
比起被程方宇特意帶來見程父程母的安意,更像程家未來的兒媳婦。
看着表情不一的衆人,王姨精心準備的菜餚吃在嘴裡也失了味道,機械地咀嚼,吞嚥,她有種走錯路進錯門的感覺,這座別墅不屬於她的範疇,她是一個陌生的過路人,在別人的世界裡看着別人的熱鬧……
不知爲何,當她親眼看着心裡反而要比起初乍聽沈顧岑提到盧笙來得平靜。
側頭去看程方宇,他一直淡淡的,仿若置身事外,對於沈顧岑用意明顯的舉動和盧笙時不時投射過來暗含愛慕的目光視而不見。
望着身側的男人,安意一時恍惚起來,程方宇心有靈犀地回頭看她,兩個人視線相撞,交換了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後又分開。
“你喜歡這個,試試看。”程方宇不動聲色地夾了只椒鹽基圍蝦來,蝦子圈成一個紅彤彤的Q,程方宇細心地給她把上面灑上的蔥花撇開。
不過一個簡單的動作,卻順利吸引到其餘三人的目光。
程重是若有所思,盧笙是不甘和失落,沈顧岑則是明顯的不解跟困惑,轉而變爲敵意跟輕視。
對於各人探究的目光安意沒有心思去多想,這個時候她享受着程方宇的細心體貼,即便一言不發,安意也着實感受到安定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