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書房裡,陳笒看着站在面前的心腹,“很好,很好。”

“王爺。”鍾悌上前,“我們是想轉移一下顧莊主的注意。”

“留幾個人維持運轉,你們這次不必跟着,我只帶着宇文昌。還有,鍾悌,上次說的事不要讓你們的人插手,不然一旦被查到,大家就前功盡棄了。”陳笒擺擺手,沒有再說什麼,他們也是處於好意,但是畢竟不是江湖人,讓文淵莊懷疑也是情理之中,不若就把它當做燕王在江湖中的勢力,作爲一個皇子,這種賺錢的活計纔是他應該做的,不是嗎。

“是!”鍾悌和司空翔自知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任誰也沒想到,他們秘密計劃了一年有餘的勢力被司空翔一句話給牽連出來。

陳笒看着兩人,輕笑“你們以爲自己做的很隱蔽?”從袖筒中掏出顧雲悰寫的那張紙,點點上面被着重標出來的鐘冥樓,“看看吧,從你們出現開始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文淵莊剛剛開始查陳七其人,你們這邊就有信息放出,上趕着給別人送口糧。”

桌面上的紙,彷彿銅鏡一般映射着書桌前的兩人,“顧莊主,實在是,”鍾悌一時竟然想不出合適的詞。陳笒微笑,不是手下人過於笨拙,而是這顧雲悰對於這些事實在是太過精明。不過讓他們這樣以爲也好,這樣他們纔會覺出自己的不足。

書房中制定的計劃還在繼續,而在文淵莊,顧雲悰依舊在分析着棋盤上的局勢。鳳梧打着哈欠,“公子,最新的消息,燕王要和誠王一起去北大營。聽說是因爲誠王的外祖在朝堂之上鬧了一場,結果倒是順了燕王的意了。”

“老侯爺這次算是老馬失前蹄了,他手下的兵士,怎麼不得被燕王籠絡過去一二。”顧雲悰拿起一邊的茶水,觸手微涼,掌心內力涌動,只片刻便冒起了徐徐熱氣。說起來這莊子裡還是鳳梧沏茶的手藝地道,就連青桐都要差上兩分。

“那些兵士都是跟着忠信候多年的,怎會輕易就被燕王籠絡,公子未免太看重燕王了。”鳳梧給顧雲悰續上茶水,顧雲悰瞟了他一眼,鳳梧嘿嘿一笑“公子,我聽說七公子也要離開京中一段時日,不知他是來文淵莊,還是會去北大營。”

“你這是聽說的,還是搶了誰的功勞啊?”顧雲悰放下手中棋子,指節分明的手指點着棋盤,“是那鍾冥樓的消息?”

“公子,鍾冥樓在這件事上和咱們合作的意圖很明顯,而且,他們的主子很像是以前跟着燕王的那個副將鍾悌,底下人說,已經八九不離十了。”鳳梧瞧着他主子。顧雲悰手下一滯,那鍾冥樓已經可以確定是燕王的手筆,對於一個有野心的皇子來說現在纔開始插手江湖情報,如果不是太有把握覺得消息之事可有可無,便是江湖上出了個讓他注意的人或事,臨時興起的一個組織。如果是第二,那麼讓燕王注意的江湖人士是誰?還有燕王在背後還隱藏了多少勢力?

“你說燕王要去北大營?”無視鳳梧的白眼,顧雲悰微笑“你說燕王爲什麼要去北大營?”

鳳梧撓撓頭“還不是爲了軍功,還有軍權。”

“有誠王和忠信候在,他這個燕王能掙到多少軍功,而且,匈奴可不比突厥方面,匈奴歷來各自爲政,沒有一個像突厥那樣的皇室領導。什麼匈奴大頭領也不過是一個比較強大的部落罷了。他能說服突厥皇室給他十五年的時間,卻不一定能說服匈奴給他哪怕五年的時間。”顧雲悰將棋盤上的黑棋走了一步歪路,想想又覺得不對,又放在正道上。“鳳梧,燕王和誠王不合之事,是從什麼時候傳出來的?”

“這個就早了吧,好像當今還沒起兵的時候就有傳言,好像是從燕王十五歲三元及第,而誠王十六歲奪得武殿頭籌那時候吧,而且,燕王母妃雖然出身平凡,但是早年間是大有名氣的才女,她和誠王的母妃一個天資過人,一個家事過人,當年兩人同嫁一夫還都是妾侍,鬧得滿城風雨來着。多少好男兒都嘆息啊,公子,要是鳳梧早生個二十年,少不得我也要去爭上一爭。”鳳梧言語間的可惜和遺憾從他頭上蔓延到腳上。

“也就是說,這兩人是從小便不和?”顧雲悰手中的棋子點着棋盤,落子不定,他總覺得有些事不是表面上那樣,至少是在出徵這件事上。

“應該是吧,純妃極爲看不上惠妃,但是奈何兩人現在都不是十分受寵,純妃還有一個好母家,惠妃,聽說當年惠妃還有一個兒子,不過早夭了。那之後惠妃就有點不太正常。”鳳梧捂着嘴,好像是在說什麼秘辛一樣,但是他忘了眼前認識是莊裡知道消息最多的。

“當今登基前的孩子,死的死丟的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鳳梧正在感嘆,突然止住話頭,顧雲悰正待詢問,便聽見一個熟悉的笛音。

月上中天,文淵莊外的後山,陳笒放下竹笛,看着頭上的白影,“爲何不下來?”

“思緒雜亂,不知何爲,你不妨上來。”顧雲悰晃晃手中的玉瓶,“我這有好酒。”

陳笒微笑,縱身躍起“怎麼?在你眼中我是好酒之人?”

“你不好酒,但是有好酒你從不錯過,這樣可以了吧。”顧雲悰將手中玉瓶扔到對面,陳笒袖中一卷絹帶展開,將酒瓶撈回。顧雲悰眯眼大笑“我就知道,你沒有舍了這絹帶,一個七尺男兒,偏偏袖中藏着這女子才用的絹帶。”

“這絹帶跟着我的時間不短,怎好丟棄。”打開瓶塞,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酒氣中有着淡淡的腥味,竟是塞外才有的特點。“好酒。”

“此酒就當是爲你踐行。”顧雲悰一句話,陳笒便明瞭,點頭微笑,將玉瓶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酒氣甚烈,陳笒臉上瞬間浮上紅色,“好烈的酒。哪裡得來的?”

“是鍾冥樓給我文淵莊的禮物。”顧雲悰眼光微寒,陳笒沒有料到現在這種情況,但是眼下該如何迴應。

“鍾冥樓是燕王的產業。”陳笒一邊迴應一邊想着如何將現在的危機解除,還是乾脆順着顧雲悰的想法?

“嗯。”顧雲悰沒有靜候下文,他覺得自己似乎想錯了,而且偏得很了。“所以,你是要輔佐燕王,但是你知道不知道燕王已經懷疑到你了?”言語中不同尋常的關心讓陳笒有一瞬間的失語。而這短短的一個愣神,在顧雲悰眼裡則是另一個滋味。

“燕王,懷疑到誰,也不會懷疑我。”幾乎是轉瞬之間,陳笒便將以前籌備好的步驟一一推翻,而一個新的計劃,會在陳七死亡之後出現。

“那你怎麼解釋燕王開始調查你這個事實。”顧雲悰眼中劃過一絲痛楚。陳笒輕笑,手中玉笛輕轉,風穿過玉笛,帶出點點輕音。“燕王生性多疑,加上自小心智過人,他要是想調查一個人就不會讓你發覺。如果因爲鍾冥樓的事便懷疑到這個上面,雲悰,你未免多心了。”

“執迷不悟。”顧雲悰現在已經肯定,陳七是燕王早年夭折的哥哥,卻不知他從一開始就被帶到了一條錯誤的路上,而當目的地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是否會相信這是自己最初走的路?

“我這叫難得糊塗,做人看得太清,太累,生而在世,要是什麼都看的清清楚楚,哪還有樂趣可言。”晃晃已經喝乾的酒瓶,“這酒便是如此,若是將它的原料擺在你眼前,只怕你看都不看一眼,但是經過蒸煮醞釀之後,變成了人人口中解愁之物。”

若是不想讓你看見,又何苦自尋煩惱。陳笒的一番解說在顧雲悰眼裡便成了他不欲讓顧雲悰摻和到這種種是非之中。但是,顧雲悰苦笑,他早便身在其中,無法自拔。

“雲悰?”陳笒看着罕見無語的顧雲悰,要知道認識這幾年來無論自己說什麼,顧雲悰總是有話擋回來,或是反駁,或是承認,像這般安靜無聲還是第一次。

顧雲悰將手臂放在腦後,半躺在樹杈上,“你隨燕王去北大營,回來後呢?”

陳笒眼神微暗,面上微笑“然後,自是回京啊。”顧雲悰挑眉“直接便回京嗎?”足尖輕點,人已經落在陳笒對面。

“自是要先將匈奴家的好東西帶給你看看。”對面的人迎着月光站着,臉上似乎能泛出一層銀光一般皎潔。星眸如點墨,膚如脂玉,脣若含朱,衣衫領口很小,卻更顯得脖頸修長,皮下不明顯的青紫色血脈在月光下隱隱可見。陳笒凝神,卻看見眼前人的輕笑,不由得挑脣“佳人一笑,傾城傾國。”

“口無遮攔,不怕我毒爛你的舌頭。”顧雲悰臉上染上薄怒,似怒還嗔的風情讓陳笒呼吸一滯。

“我身上有你給的闢毒珠,你怎麼毒爛我的舌頭?”心思百轉,但是一時不能理出一個頭緒,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之前準備讓顧雲悰在對手的立場上找出燕王的漏洞已然是不可能了,故而這之後的計劃也就要擱淺了,顧雲悰既然認爲自己是燕王一邊的,事情的走向就會大有不同,而且,陳笒看出了顧雲悰的心思,那是不是證明陳七的死會更有價值。

略帶調笑的話讓顧雲悰眼神微轉,飄身下樹,“快要天亮了,陪我下幾盤的時間有沒有?”如果不是他略顯急躁的腳步,陳笒便會認爲自己猜錯了,不過,答案一如既往。對於人心,他總有着莫名的把握。

“自然是有的。”

天色微明,燕王府,誠王府的籌備便已經開始,又是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在外人看來,當今對於燕王似乎比誠王和太子更多一些信任。而知道內情的人,已經猜到陳煜的意思,燕王是賢臣猛將,卻還需要點磨練。至於上位,若是燕王有心,當今只怕也不會允許。

勤王府,陳鬆一如既往的起牀晨讀,王妃李氏將早膳要用的羹湯放在桌上“今日燕王和誠王便要出發了,下午皇室衆人要去送行,王爺身體可行?”

陳鬆輕咳兩聲,“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我自然能支撐,王妃不用擔心。”放下手中的書,陳鬆拿起昨夜寫的一份奏摺“王妃,這份奏摺還望能讓你父親轉交。”

“這是什麼?”勤王妃並沒有打開,只是隨口一問,她的丈夫對她從沒有什麼隱瞞的。果然,陳鬆解釋道“是一份季中書讓我謄抄的書單,這是父皇準備撰寫典籍用的,這件事本就是我和你父兩人主持,但是我最近身體不適,不能上朝。”

勤王妃點點頭,“最近朝上總會爭爭鬧鬧的,咱們躲着點也好。”

“呵呵,這話在家裡說便罷了,可千萬別在外面說去。”陳鬆點點自家王妃的鼻子。“果然啊,在王爺眼裡,妾就是個傻乎乎的婦人。”

“哈哈,本王可沒有這麼說。”兩聲笑過,陳鬆輕咳兩下“便讓你身邊的丫鬟送出去,明日遞上便可。”

這幾日,當今對幾個前朝降臣恩威並施,一副準備清洗的架勢,雖然還沒有明顯的指向,但是朝內衆人這幾日總是戰戰兢兢。季偉勝在左首側立看看對朝上的事情不發表意見的燕王,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是他這是爲了燕王好啊,這裡面牽扯到的事情太多了。

淮南王在朝上肅立,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打盹的樣子了,但是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陳煜對幾個前朝降臣的申斥沒有影響到他的身上,還是說當今是準備着最後再找他?

“燕王,誠王,今天下午的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嗎?”絮叨了一些瑣事之後,陳煜突然轉向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在府中便互相看不慣,這次去北大營,若是不出什麼亂子纔有鬼。

“回父皇,一切已經準備妥當。”陳笒陳誠並肩而立,陳笒身形便已經算是男子中高挑的,陳誠卻明顯比他高壯上一些,而陳誠比陳笒還要小上一歲。

“北大營苦寒,一切要聽崇元帥的安排。”陳煜看看兩人,想了想“且不可因爲一時之氣,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你們可明白?”

“兒臣遵命!”兩人的迴應響徹大殿,似乎就連回話也是在較勁一般。

“嗯”陳煜點點頭,一邊的周成吉見時機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喊了一聲退朝,百官跪拜。陳煜的身形消失後,陳誠走到易容成燕王的沈青旁邊“聽說這次燕王出發,只帶着宇文昌,不若將你手下的沈青和司空翔借給我一用?”

“怎麼,還沒有到兵營,誠王殿下便開始討要人手了嗎?”沈青眼角輕揚,神情中充滿了不屑。“想要人手,你便自己去說吧,若是你能說動,本王必當允下。”甩甩袖子,沈青大步出了殿門。陳誠在後面冷哼一聲,周圍的朝臣不知道這二位王爺突然玩的是什麼把戲,面面相覷不敢上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