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陳笒將手上的消息震碎,飄落到地上的火盆中。“宇文,咱們去探探公孫先生。”宇文昌應諾,轉身出門,陳笒在後面度步,腦子中思緒紛雜,“等等。”
說罷,迴轉身坐下,提筆將邊關變化略說一二,然後在最後留了一句‘願化比翼,俯察洞天’垂筆讓墨汁下落些許,再覆上衣物沾拭的痕跡,將信紙吹乾,細細卷好塞進鴿子的竹簡內。“宇文,留這鴿子兩天,然後再放。”
“兩天?”宇文昌算算時間,點點頭。將鴿子放到一邊的鴿籠,裡面還有兩隻長得一模一樣的灰羽鴿,只是翅膀上沒有字。
公孫瓚的房間,公孫瓚放下茶杯“燕王來邊關不過月餘,爲何這般心急?”
“公孫先生所言,我不是很明白。”陳笒知道公孫瓚非常聰明,但是他有一個弱點,就是自負,事實上這是能人異士所共有的弱點,只要好好利用,不怕他不會達到自己的目的。果然,公孫瓚捻着鬍子抖了抖,“你和誠王帶來的兵馬,並非是你手下,儘管你和誠王親近無間但是老忠信候始終是一個大大的阻礙,我猜的對也不對?”
說完也沒等陳笒回答,便又繼續“若是老忠信候的親兵沒有意見的擁護你,那你這懷化將軍手下就握住了兩成的兵權,可是否?你這一路上儘管將威信立下了,卻始終只是一個被看好的後輩,這些人的小主子還是誠王。你不甘心,或者說,你不滿足。”
陳笒沒有反駁,事實上他在這月餘做的事便是讓公孫瓚自己想偏,而燕王和軍師若是不和,那麼後面燕王犯險,背後勢力陡起,軍師算有遺漏便可水到渠成。有一點公孫瓚說的很對,老忠信候的親兵,必然不會認自己爲主,但是他也不需要,只要陳誠還站在他的一邊,那麼這些事便可任其自然。
對方的沉默被公孫瓚看成了默認,捻捻鬍子“王爺若是稍稍緩和,且等那伊戈爾將聯盟做起來,咱們再做打算也不遲。”
“先生,”陳笒拱手,想要再勸,就見公孫瓚伸出手掌制止,“王爺不必再說,匈奴的攻擊永遠是萬衆一心的時候最有效果,如今那伊戈爾既然想聯合各個部落,那麼在這裡面就有了很多空子可以鑽。”
“先生,那匈奴不是漢邦人,在利益面前他們確實有着人的貪婪,但是他們一樣有着狼一樣嚴明的階級。”陳笒語速極快,就見公孫瓚冷哼一聲“若是真如王爺所說,你又爲何不去報告給元帥,而是與我探討。”
說罷,公孫瓚端茶送客。陳笒面色變變,拱手告辭。陳笒出門後,公孫瓚放下茶杯,走到屋內掛着的地圖旁,上面的勢力分佈被一個大大的圓圈在一起,而這個大圈和各部落相交的位置,有着一個個紅點,儘管有些已經變成了黑色,但是不難看出以前的豔麗。“燕王的情報到底是從哪裡的來的?”公孫瓚捻捻鬍子,不行,他要去確認一下。而他急匆匆從中庭走過的樣子被在屋頂等着的宇文昌看了個清楚。
陳笒出門後便變了一副臉色鐵青的模樣,跨上黑桑,打馬前行,急促的馬蹄聲引人注意,掩蓋了一聲聲石子打擊牆壁的聲音。陳笒一路前進,到了陳誠的府前才停下,守衛說陳誠一早便去了外圍的草場,陳笒暗道不妙,夾緊馬腹調轉方向,黑桑知道主人的心情,四蹄幾乎不沾地的飛奔。
而在草場,陳誠看着眼前的交易,眼睛泛紅。手中鋼刀緊握,顯然是在準備着等他們交易完成給那個叛徒致命一擊。行進的沙沙聲,陳誠扭頭,看見陳笒,眼睛赤紅。陳笒調整着內息,剛潛行過來,要不是陳誠的身形壓制住了這一片牧草的晃動,他還真發現不了他。
陳笒指指自己,示意這是自己安排的,本來的目的是要讓公孫瓚的人看見,結果誰知道這傢伙不去校場練兵突然跑到外圍跑馬。壓下正準備擡頭的腦袋,陳笒看着眼前的兩撥人故作慌亂的離開。而過了不超半炷香的功夫,公孫瓚從城門處出現。陳笒只覺得事情會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怎麼是公孫瓚自己出來了。
“怎麼回事?”公孫瓚走遠,陳誠扭頭問詢。陳笒長出一口氣,“我要讓軍師懷疑我,急功近利不惜一切,以身犯險洗刷清白。你差點壞了我的事,今日怎麼沒去校場?”躺倒在密密麻麻的草叢中,這裡的草雖然沒有草甸子那裡那麼茂盛,但是隱藏兩個躺倒的大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今日習武的時候,聽外面的人傳信說這裡出現了一隻紅狐,我便想來試試運氣。誰知道你這麼巧安排在今天動作。”陳誠頗爲不忿,雙手枕在腦後,“你這些日子一直在籌備這個?”
陳笒低嗯一聲“有了那女大汗的情報,還有咱們在這邊放下去的人,總也要有些成果才行。”
“嗤!咱們在這邊放下的人才有多少,還是那個顧莊主的腦袋起了大作用。”說完,陳誠又覺得不對,“顧莊主的信,不會是今天剛到吧?”若是今日剛到,那之前做出調查的就是,陳七的手下。陳誠心中慼慼,若是讓陳七死的毫無疑點,那顧雲悰得要失魂方會相信吧,而且,自從四哥和自己說了顧莊主的事之後,他便覺得四哥這把,賭的太大了。
“正是。”陳笒斜睨着他,陳誠什麼時候對顧雲悰這麼上心了?卻聽見陳誠咂咂嘴,“四哥,陳七死了,多可惜啊。”
“他不死,後面的陳七你去演?”陳笒起身,忽略心中的不適,他要讓陳七的死,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身後,陳誠叼起一根草莖,草原上夏天的牧草水分最大,但是味道卻乾澀,不若春季嫩芽甘甜,秋季草籽的香氣富蘊。“算來算去,失心無真,何必呢。”
公孫瓚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心中疑問越來越大,這時候他便覺得邊關內外沒有一個可以和他詳談細述的人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了。不,也許燕王可以,如果他不是自己懷疑的對象的話。坐在早晨燕王的位置,公孫瓚回憶着他之前和燕王的對話,若不是他一時遲疑,走到了對面的巷子,看見了從自己家房頂上落下的石子。他便不會立刻趕到外圍,而差點錯過那場明顯已經完成的交易。
這一切太過巧合,卻讓他不得不將懷疑的目標放在燕王身上。燕王此舉的目的到底是爲何?
京城,淮南王看着眼前的稀客,雙手不自覺的顫抖,臉上的冷汗撲簌簌的落下。“陛下,臣真的不認識那文淵莊的莊主啊。”
“淮南王這記性,朕還是領略過的。”陳煜看着眼前篩糠一樣的淮南王,若不是那消息經過再三確認,加上前一段時間季偉勝對他的分析,他還真懷疑不到淮南王身上。
“是,臣當年確實丟了個孩子,但是,誰也不能證明這文淵莊的莊主就是臣當年丟的那個啊。”淮南王一副死不認賬的無賴樣子,還真有點年輕時後紈絝的風範。
“你十二月初七丟的孩子,顧雲悰十二月十五出現在文淵莊,顧啓淵是誰,還用我跟你說嗎?十二月初七那天,你謊稱家中丟了玉硯臺,鬧得滿城風雨,多少探子因爲你這個動作暴露?而這次之後,前朝隋帝本來針對你的調查便取消了。這之前,隋帝懷疑你什麼。也不用我說吧?”陳煜隻身到淮南王府,便是在賭淮南王不敢承認,卻不得不膽戰心驚,因爲他的懷疑並不是毫無根據。
“嘶!照這麼說,那顧莊主真的是我的孩子?”淮南王一臉的吃驚加上不可置信,還有點點的喜悅和得色。他突變的表情倒是讓陳煜好一陣彆扭,若淮南王真的像情報中所說,他此時還這幅樣子,便是真的不打算利用文淵莊的勢力了?
“哼!”陳煜甩袖“你前幾日稱病,不知是不是將腦子燒壞了。”既然一清二楚,何必裝腔作勢?
“這,從何說起啊?”淮南王掌心中真切的冒出了冷汗,嘴上依舊不着邊際。
陳煜冷笑,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身後,淮南王面色陰沉,口中無奈頌道“恭送皇上。”轉身,淮南王示意管家最近的一切全部收斂,所有的動作,全部暫緩,一切,都等着陳煜的懷疑消散。
回到宮中,陳煜在皇后那裡休息,皇后從族妹那裡已經知道皇上去淮南王那裡了。心思微動,有了主意。端起茶水“陛下,先喝杯茶。不管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一杯茶總能讓人神清氣爽。”
“皇后,你說,淮南王到底爲什麼?”陳煜知道自家皇后在朝外也有些手段,便也不忌諱,“他的孩子流落在外,要是咱們,只怕有一點消息也會,誒!”
“陛下,其實,這麼多年了,那兩個孩子,只怕是找不回來了。何況,您前陣子跟我說前朝隋帝的事,或許咱們的孩子也是……只是可惜了劉氏,就這麼活活的盼去了。”皇后泫然若泣,陳煜攬住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皇后將幾個孩子視如己出,辛苦你了。這些年,咱們怎麼也找不到那兩個孩子,只怕是讓隋帝使人竊了去。”
“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新出生的小七,還有後宮兩個沒有生產的妹妹,他們的孩子倒是比侄子還要小一些。”皇后眼媚如絲,調笑着帝王,慢慢滲透着她的計劃。
“是啊。”涉及這些,陳煜臉上也有些許的得色,然後便想到了兩個至今還沒有家室的孩子,“要說這最不省心的就是明德明瑞,兩人跑到北大營去了。明瑞還好,沒有家室牽掛,這偌大的誠王府都交給管家處理,可是這明德,軒兒都快七歲了,還養在太子那。”
“還不是皇上慣的,有機會看看朝內的孩子們,給兩個孩子找一樁好姻緣也就是了。”皇后一顰一笑,和當年那個小丫頭沒什麼兩樣,儘管年歲見長,但是心思依舊單純如斯,陳煜心中安定,點點頭。
文淵莊,顧雲悰拿下飛回來的鴿子,將來信細細看過,準備銷燬的手卻停了動作。比翼,洞天,顧雲悰想起兩年前,自己和陳七討論最理想的生活,便是幽居一隅,進可觀天地,退可察田園。當時陳七大笑,說自己這是世界上最貪心的想法,即握着權,又享受着自由。
便是爲了這個嗎?顧雲悰想起近些時日陳七的勢力在外面的層層動作,心中喜憂參半,但是點點溫意在心脈中蔓延。
“公子,什麼事?”鳳梧推門進來,就看見顧雲悰捏着帶着墨跡的紙條,若有所思的樣子。
“無事,我讓你問的事你問了嗎?”震碎紙條,碎紙點點飄落。心中的圖案卻不曾有任何變化。
“問了,前幾日上山的是老爺的老朋友,是早年在朝堂上的朋友。”鳳梧說着便不無感嘆的蹭蹭顧雲悰“公子,老爺即便不是你的生父,這些年來也和生父相差無幾了。爲了查清楚這件事,老爺連多年不入的朝堂都進了。”
顧雲悰點頭微笑,“去給我沏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