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雲悰回到文淵莊的時候,正好和再次離開的顧啓淵擦肩而過。“莊主,你可算回來了,京中有新的消息了,老爺又不在,可把我們急死了。老爺要是晚走一天,這消息就……”
“青桐,噤聲。”顧雲悰面露疲憊,揉揉太陽穴“把新消息給我。”接過青桐遞上的竹筒,打開看來。心中不由得一鬆,看來這次的風聲總算是過去了。
“好了,一切都恢復常態了。”震碎紙條,顧雲悰將上面有關燕王的消息記在了腦子裡。出去的這段時間,他已經明白,陳七和燕王在沒有成功之前是不可分割的,既然如此,他便在後面操縱上些許。
“那可就太好了。”青桐長出一口氣,“莊主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顧雲悰點點頭“父親回來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邊關的烈烈寒風比京城的要強勁許多,陳笒摸着臉上新裂出來的口子,細細的但是疼得很。“將軍,你還沒習慣這邊關的風,用些羊油就好了。”一邊的將士遞上了一個瓦罐,裡面是膏狀的羊脂油,陳笒接過來在手上沾了些許,“從前京城只說羊脂白玉是玉中極品,要我說,這羊脂白玉也比不上真正的羊脂細滑。”
“哈哈!”周圍一片笑聲,陳誠藉機在罐子裡摸了一把,“不比女人的皮子差。”這等葷話比起陳笒的書生氣要受歡迎上不少,單看周圍意味深長的笑便知道一二了。
陳笒搖搖頭,不與他們討論這些,潛行埋伏,最無聊苦悶,有些樂子說說也算是調劑。草原上過了秋季陡然枯萎下去的野草就好像兩邊從和平茂盛陡然冷冽起來的關係,幾乎是一進入冬季,草原上的氣氛就開始緊張起來。
從赤耳帶回來的情報中,他們知道了伊戈爾正在整軍待發只等着隆冬之際大舉進攻,現在他們在這個位置,是丘林氏在抵達伊戈爾聯盟之前的必經之路。陳笒和崇明定計,和丘林氏佯裝打一場埋伏,因爲丘林氏是距離汗營最近的部落,如果他們有大舉行動,引起汗營的注意也是情理之中。
在這場埋伏中,丘林氏會打敗漢邦兵馬從而繳獲一批武器,而這批武器,也就是陳笒交給丘林氏給伊戈爾的獻禮。這次行軍,女大汗帶着赤耳和左將軍出發,身後是部落中的三千精兵。而陳笒等人僅僅埋伏了五百精兵,雖然只是一場戲,又何嘗不是兩邊的一次摸底。
用羅馬商人帶過來的千里眼遠遠的看着前面北風中呼嘯的汗旗,陳笒暗歎伊戈爾的膽大,將整個部落遷移到更靠近中部的位置,進可攻退可守。
“四哥,我總覺得有點不對。”陳誠心中總是有些不安,這種感覺在小時候經常出現,後來父皇確定要謀反之後就很少出現了,但是憑藉着這種直覺,他在戰場上躲過了一次次的襲擊。
“現在撤退不僅會讓丘林氏寒心,更會暴露咱們的目標,再等等,一切按計劃進行。”陳笒也知道這個弟弟的本事,但是現在他們便是明知山有虎也好往前闖一闖。
人馬行進的聲音,一直在地上傾聽的士兵跑來,陳笒揮手,大家蓋上草蓋,隱藏在枯黃的牧草下。
丘林氏的女大汗帶着人走來,雙眼不時掃過兩邊的草甸,而當他們看見那個象徵着信號的掀起的時候,女大汗瞬間緊張起來。左將軍呼喝了幾句,大軍慢慢前行,赤耳挑着一杆長矛,如同影子一般刺向那個被風吹起的草甸,底下漢邦人的輕甲在蒼白的草原上分外明顯。
“吒!”被刺中的正式陳誠,在長矛還沒有刺到的時候他便起身去除遮蓋,揮舞着腰間的佩刀好像要和丘林氏拼命一般,如果他不是半路準備轉彎的話。
“這些是漢邦的埋伏,抓住他們!”赤耳對着手下大吼,因爲聲音過大而張開的嘴角彷彿怪獸吞噬一般。身後的兵士紛紛起身,雙方並不是點到即止,而是真刀真槍的對仗。漢邦士兵並不戀戰,在幾下纏鬥之後便準備則路而逃,按照計劃,現在丘林氏應該圍合他們。但是還沒等丘林氏下命令,陳笒就聽見了對面傳來的呼哨聲,至少兩千人的騎兵隊伍突然的出現,陳笒轉身扭頭看看兩邊的情狀,面露兇狠。悄然按住一邊的陳誠,他首先便排除了丘林氏二次背叛的可能。
丘林氏對於部落的歸屬感比其他草原上任何一個部落都要強烈,他們是不會在部落裡的老弱和女人隨時會被漢邦吞下的時候選擇背叛的,而且,在這個時候背叛沒有任何好處。丘林氏事前並不知道陳笒和陳誠會親自埋伏。
兩邊的對比之下,陳笒帶着的五百人顯得分外渺小,彷彿是兩排牙齒間的一塊肉。只是這肉還能不能吃,都不取決於牙齒罷了。
“託雷大汗,這些是漢邦的埋伏!”女大汗用馬鞭指着在中間的五百人。“聯盟之事一定不能讓他們帶回去。”
丘林氏的動作充滿了維護,但是對面的託雷並不以爲意,“區區五百人,想必我們也不用插手。”
這種詭異的態度讓心中有鬼的雙方暗自警惕,陳笒和陳誠打個眼色,身後跟着他們的親兵默契的跟着兩人對着新來的那一批人的方向衝去。“這邊人少,從他們這邊突破!”
如果託雷軍中沒有一個懂汗話的這次便算得上失敗,陳笒在賭,而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場必贏的賭局,因爲託雷便是受了伊戈爾的指派,隨着丘林氏一路走來的。若不是突然出現的漢邦兵,他還真以爲丘林氏只是被懷疑到了而已。
但是看見漢邦人衝自己的方向奔來,託雷看看身邊伊戈爾派來的人,咬牙,“留住他們!”
匈奴人奔來,正和了陳笒的心意,按住小臂上的袖箭,三支袖箭迎着騎兵的馬蹄迎風前進。這般袖箭比起尋常的袖箭要細上一圈,短上一半還要多,幾乎就剩下了一個箭頭,這種特製的袖箭就是之前以陳七的名義徵集江湖上的暗器名家打造的,所以,這一次,陳笒是早便準備着讓陳七暴露在江湖上。
箭頭急速射入馬腿,中箭的軍馬體表只留下了一個不斷流血的血洞,便轟然倒地,血液也變成黑色,顯然箭頭上含有劇毒。
奔騰中的匈奴騎兵只覺得前面的漢邦人發射了一羣馬蜂大小的暗器,匈奴的武器多重長,而不靈巧,擋避不及。只一撥的功夫便倒下了不下兩百人。託雷一驚,他沒想到這明顯不具備戰鬥任務的一小波人竟然能一個回合折損他兩百兵馬。
而一撥攻擊過後,陳笒等人沒有卸下本應該留下的箭筒,而是從身後抽出一條軟鞭,沒有人會在戰場上使用軟便,但是他們的軟鞭更像是刑部審訊時用的刑具,躲閃間軟鞭上掛着的鋼刺全部打開,但凡沾着必定要少了一條肉去,而這次的攻擊對象,依然是馬匹。兩個回合在轉瞬之間完成,託雷的部隊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圍合而丘林氏的隊伍已經截去了漢邦人的後路。馬匹受傷不比人,動物在危險的刺激下就算是身經百戰的戰馬也會驚慌,何況,陳笒知道託雷這羣馬都是當年大戰之後的新生代,根本沒有經歷過鮮血和傷痛。
於是,在一片混亂中,五百人展開身形快速向前逃去。“放箭!放箭!”弓弦拉開,箭矢落下,但是那五百人已經散開在前面的平原之中。
身後氣急敗壞的聲音讓陳笒有了答案。微微勾脣,口中打個呼哨,赤霜帶着的狼羣齊聲狼嚎。知道草原上狼羣厲害的戰馬紛紛人立,騎在馬上的弓箭手一個不穩便將弓箭向天上射去,天上的箭矢順風落下,範圍內的人紛紛勒馬。而只這一瞬,前面的五百人已經消失了蹤跡。
“該死的!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託雷對着丘林氏怒斥,女大汗毫不在意的嗤笑“也許是來練習一下逃跑的,顯然,他們的水平不錯。”
伊戈爾派來的偏將沉默不言,他們都知道,漢邦人的目的一定是丘林氏,但是顯然,他們出現的早了。目光轉向一邊的託雷,兩千兵馬攔不住五百人,哼!
託雷察覺到了這邊的目光,臉色赤紅,他要如何解釋這五百人的戰力和武器非同一般。而且,他們顯然有他們的弱點。
不理會另一邊,陳笒等人潛入草叢之後按照原定路線行進,突然的變化讓他心中起疑,但是好在吳用傳來的消息還準確。等到到了集合地,陳誠清點着人數,“一個沒少。也一個沒多。”
“哪裡出問題了?”陳笒示意大家暫作休息,草原上的冬天,天黑的尤其早,但是他們周圍有赤霜帶着的狼羣護衛,所以可以稍微放鬆一點。
“後面出現的那個大汗,叫託雷,他們的部落位置離伊戈爾的部落很近,按理說不應該現在纔到,而且。”陳誠頓了頓,看向陳笒,事情分析到這,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而且,那裡也不是他們的必經之路。”陳笒面色陰沉,“丘林氏果真暴露了,唯一不被人注意的,就是那些從關內出來的探子。”
“回去的時候要調查一下嗎?”陳誠下意識的聯想到曾經被太子派到邊關的探子,最後死在了他們的據點,而且,毫無可疑。陳笒正準備搖頭,身後有一個動靜。
“且等兩天,咱們的行動雖然不算成功,但是不會引起懷疑。”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兩人回身。
“公孫先生何出此言?”陳笒對這個深藏不露的軍師現在頗爲忌憚,能夠跟上他們行動,而且,能夠在這種突發情況下交付完全的信任聽從指揮。公孫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伊戈爾此人頗爲自負,他自以爲破壞了咱們的行動,儘管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是他不會想到咱們的目的。燕王爺的反應很快,顯然你很快就明白過來,丘林氏的暴露已經成了事實。那便將懷疑也引到託雷的部落身上。這點很好。”公孫瓚顯然也在整理腦中的頭緒,說話的時候一句一頓。他現在在懷疑燕王的事情上已經陷入了死角,儘管這些日子以來燕王毫無痕跡,但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
就像陳誠對危險格外敏感一樣,善於謀算的公孫瓚對陰謀的敏感度也不相上下。在對戰時燕王使用的兵器,還有,他在對丘林氏的態度。
“公孫先生,咱們只怕要上路了。”夜色深沉,兩邊的景色看不太清楚,但是其中不斷響起的低吠還有悄然過來的赤霜,提示着大家周圍不太安全。
悄然行進中,所有的事情在朝着必然而又意外的軌跡中發展。
京城,陳煜看着大內呈上的密報,“繼續查,我要一清二楚,完全沒有一點遺漏。”
淮南王府,淮南王看着眼前的顧啓淵,“你真的這麼想?”
“自然,我做事什麼時候只看眼前的利益。”顧啓淵放下茶杯“行動的時候記得把鳳梧給他留下,雲悰喜歡鳳梧沏的茶。”
“自然,世子回來後,我們會照顧他以前的一切習慣的。”淮南王嘴角帶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