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局棋結束,季偉勝算算時間,“世子,現在街上八成熱鬧,可有興趣隨老夫去清源茶樓坐坐?他們那的君山青芽是新到的好貨。”
“既然中書大人相邀,我卻之不恭了。”顧雲悰放下指尖的棋子,桌上的茶已經涼了。
街上,陳笒和陳誠正在帶着幾位皇子參觀,突厥方面雖然也對這個中原腹地有所瞭解,但是置身其中卻是第一次,拓跋羅和陳笒本就是在獵場上打下的交道,說話就多了三分親近,加上陳笒這個嚮導也十分稱職,一個時辰逛下來,可謂是賓主盡歡。
看看身後跟着的探子,陳笒嘴角輕笑,“拓跋,你們可願嚐嚐我們漢邦的茶點?”話是問的拓跋羅,但是回話的卻是已經餓了的拓跋戚,“要的要的。早上就沒有吃飽,哥哥不讓我吃了。”話說一半,拓跋過就瞪了他一眼,周圍人無不微笑。這小子也卻是憨厚,真虧了這個汗後不是真心對他們大汗,不然那長得出這般樣子的孩子。
“漢邦的早膳講究清淡,是爲了養生所需,在晨起吃的過於油膩,對我們來說是不合適的。”陳笒環視四周“這附近最有名的茶樓莫過於清源,日前聽說他們那新來了一個教坊,彈箏鼓瑟,清歌淡雅很適合夏季消暑。”
拓跋過點點頭“早便聽說你們漢邦人一個個樂於享受,這夏季消暑,在河中暢遊,飲冰,非要聽什麼樂曲。”
“哈哈,三皇子聽過就知道了。”陳誠當先帶路,一邊跟拓跋過講解那是怎樣一種心境。後面的探子見他們上了清源,眉頭緊皺,這在街上還可以跟隨,進了茶樓,以這幾位的身份是不可能坐在大堂的,這進了雅閣,該如何竊探。
清源的二層雅間,顧雲悰聽到下面的動靜,挑眉“季先生好算計啊。”
季偉勝品茶,聞言嘖嘖有聲“這那裡還需要算計,燕王誠王帶着突厥皇子出行,便是太子不派上幾個探子尾隨,皇上也放心不下,若是他們進了尋常茶樓,只這密會一條就夠燕王百口莫辯。這清源不同,清源是京城中最大最好的,也是最雅緻的一個,燕王要是選了此處,纔有幾分道理啊。”
“都說文人剛正,清風傲骨,不爲五斗米折腰,我怎麼覺得季大人對這些事,樂在其中呢。”顧雲悰品着新茶,自從他暗示季偉勝自己的茶水有問題之後,季偉勝便三五不時的將他帶到京中的茶樓,漸漸地他也算是對這茶水有了研究。“燕王等人上來,季大人可要出門迎接一下?”
“世子拿老夫取笑。”季偉勝搖搖頭,他何嘗不知道,燕王是想將他排除在外,但是,總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又是她的孩子,怎麼也放心不下啊。
而在此時,另一邊的雅閣中,陳笒兄弟倆正和拓跋家的幾兄弟討論匈奴的問題,拓跋弧給陳笒的信中曾經說過,十五年的和平並不算短,這段時間若是閒散養兵莫過於浪費,兩邊不如將匈奴當做練手的,一南一東若是能將匈奴長久的趕到寒冷的西塞便是再好不過了。
但是陳笒覺得這事急不得,最好一步步穩着來,此次拓跋兄弟進京,也有着商量的一層含義。
樓下的雅樂傳來,掩蓋了雅閣中急速的交談,加上突厥語在漢邦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的,門外停留的探子只從裡面不時傳出的笑聲和鬼祟的聲音中判斷裡面大概是在談論風流韻事。畢竟在茶樓的文人雖然不少,卻也不乏專門爲了這教坊女子而來的風流之士。
陳誠不時看看一邊專心對付點心的拓跋戚,這個算起來是他的正經小舅子來着,怎麼和他姐姐的心機差了這麼多。
過了三刻,教坊一曲彈完,是像衆客人討賞的時候了,茶樓的小二端着托盤跑到二樓的雅閣,挨個敲門,願意給點的就進去,不願意給的就順手再關上。但是能到這來的人,多少都要個面子,畢竟這小二的一嗓子喊賞也不是白喊的。
到了陳笒他們的雅閣,進門的小二瞅瞅桌上乾淨的碗碟面色如常,“幾位爺,小的來替下面的教坊討個賞錢。”
拓跋家的兄弟出手倒是大方,兩個明晃晃的金鎦子直接就扔到了小二的托盤上,小二身子一低,穩當當的接住,隨即報賞“雅閣四房賞金十兩!”一個包間只報給的最多的那個人的,也是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小二這一嗓子倒是讓兩個房間之後的顧雲悰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這突厥皇子,跟着燕王學了點什麼啊。”
一邊的季偉勝也哭笑不得,這漢邦的幣制中,一兩金等於二十兩銀,往日裡這小二跑一圈能得個一百兩銀子已經算是奇蹟了,這手一出,少不了惹麻煩啊。
殊不知,陳笒這邊也是苦笑連連,“拓跋過,你這出手,可是惹了麻煩了。”拓跋羅和剛纔扔錢的老三面露不解。陳笒看看一邊晃着手腕的陳誠,“且等等吧,一會兒那教坊的坊主會上來謝賞的。”眼瞅着一邊面面相覷的幾兄弟,陳笒舉杯品茶。一邊的陳誠給幾個突厥家的爽快人講解這教坊的規矩。
果然,不過一刻,敲門聲再次傳來,坊主帶着一個漂亮姑娘上來謝賞,那姑娘帶着樂器,顯然是準備着單獨演奏的。拓跋過點點頭,示意兩人可以開始了。那女子素手輕撥,琵琶聲如珠落玉盤傾瀉而出,曲聲漸起,陳笒也讚歎不已,這女子的歌聲確實出挑,怕是在這茶樓中有不少常年捧着的恩客。
果然,曲未過半,雅閣的門就被踹開,當頭的一個家丁模樣的人看看屋內的情形,瞬間癱軟在地上。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怎麼了。紅玉可在裡面?”聲音的主人現身,陳笒一時還認不出是哪個,倒是陳誠噴笑出來,“我當是誰,原來是母后家的外甥,王公子,小王這廂有禮了。”
那王公子看清屋裡的人之後一腳踹向那個趴在地上的家丁,“不長眼的東西,王爺在這你也敢踹門!”將家丁踹跑之後王公子滿臉大汗的給屋裡的人鞠躬,正打算請安,陳誠就一眼給他瞪了回去,斥道,“滾。”
王公子如蒙大赦,轉身頭也不回的出去了,還沒忘了把門給關上。一場鬧劇因爲來人是個有見識的故而沒鬧起來,陳誠倒覺得頗爲掃興。一邊的教坊主和紅玉聽聞屋裡幾人是王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小的給王爺請安了。”
陳笒輕笑“罷了,你們起來吧,紅玉姑娘將剛纔的曲子唱完可好?”紅玉擡起頭掃了一眼陳笒,點點頭,坐回剛纔的位置,又接着剛纔被打斷的地方接着唱。陳笒點頭,心性倒是不錯,怪不得能在清源有一席之地。
而不遠處看熱鬧的季偉勝看見那王公子就差沒爬出來了,也是忍不住的大笑。“真不知道燕王這次是什麼運氣。”
顧雲悰聽着那邊傳過來的曲子,頗爲享受。“此女心性不錯,怪不得教坊主帶着她來謝賞。”
季偉勝點頭“這紅玉是前朝罪臣之女,也算是大家出身,所以心性比一般的小門女子要好很多。”
“聽曲,聽曲。”顧雲悰抿一口茶水,劍眉微皺,他手腕處的痠痛已經變爲刺痛,難道是因爲那茶?
紅玉謝過幾人之後,起身隨着教坊主離開。屋子裡的人也沒做挽留,倒是讓教坊主好生可惜了一番,轉念又想要是他把紅玉賣了,到哪再去找個臺柱子啊。
過了片刻,陳笒等人也起身,“拓跋兄,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是我老師的住處,咱們可以在那裡用午膳,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自然是聽你的安排。”拓跋羅語罷哈哈一笑,顯然還在爲剛纔那個狼狽的貴公子感到可笑。
“那咱們便走吧。”陳笒微笑,出茶樓前,陳笒看看重新開始彈唱的教坊,裡面並沒有那個叫紅玉的女子,顯然是被帶到那個王公子的雅閣去了。
探子見一行人出了茶樓心下送了一口氣,卻又看着幾人向城門處走去。
陳笒一行在城門口的守衛處要了七匹快馬,雖然比不上各自的坐騎,但是比起一般的馬匹也好上許多。衆人騎馬前進,後面城門處,皇上的坐探拿着皇宮的令牌要了馬匹緩行跟上。
京郊的一處宅院,早便有小童通報給朱夫子,故而陳笒他們到的時候,朱夫子正在正廳等待。下馬步行,陳笒當前行禮“弟子明德,拜見夫子。”
“起吧。”朱夫子今年六十往上,但是精神尚好,紅光滿面,顯然興致不錯。“夫子,這是我六弟陳誠,這是突厥的大皇子拓跋羅,二皇子拓跋燕,三皇子拓跋過,四皇子拓跋付,還有五皇子拓跋戚。”
“見過朱夫子。”陳誠和諸皇子行禮,朱夫子起身回禮,“諸位貴客有禮。”衆人復又坐下後,朱夫子吩咐童子上茶,“老夫早年曾經去過突厥那邊遊學,曾經和幾位好友一起相約在有生之年要將漢邦文化和草原文化相融合,已達成天下共學的理念,奈何時事逼人,幾位好友相繼被前朝殘害,唯餘老夫一人在這殘喘。實在是人生憾事,今日見到諸位皇子,老夫深覺榮幸。”
朱夫子一番話,竟是用突厥語講述,讓拓跋家的幾兄弟讚佩不已,陳笒但笑不語,研磨着手中茶杯,老師的畢生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看見天下大同,但是天下大同之前,必須要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朱夫子自然留幾人用午膳,鄉野間的小菜清淡,考慮到突厥的飲食習慣,朱夫子讓家中廚師宰了一隻羊,三隻鵝,做了清燉羊肉,紅燜羊排和京城燒鵝。廚子本是京中的好手,做菜上面講究精緻多一些,味道卻略有差別。這點被提及的時候朱夫子大笑,倒是想起了早年他們去突厥的時候,因爲飲食習慣的不同而鬧的身體不適。
下午時分,一行人蔘觀朱夫子舉辦的義學,拓跋羅和拓跋付眼中閃爍,陳笒暗笑,應該說是天賦嗎?還是說,其他人隱藏的太深。
這邊言笑晏晏,跟着過來的坐探卻心驚不已,當他打探出這裡住的是什麼人的時候,他就知道,可以向皇上回報了。回到城門處,看見太子家的探子,他並不打算理會,連城門都出不去,太子爺用人也太不地道了。
皇宮,陳煜看着殿下跪着的人,“朱夫子,可是前朝那個學聖?”
“正是。屬下打探出,那朱夫子是在新朝穩定後,就在京郊定居的,屬下推測,是燕王將朱夫子遷過來的。”
“推測,去查清楚。”陳煜皺眉,隨即改了主意“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坐探離開殿內,陳煜坐在龍椅上,“成吉,你說,這孩子是不是有意要給我看的?”
“奴才以爲,應當不是吧。”周成吉不知皇上心思,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皇上對燕王防備越深,以後燕王也就越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