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等江南的消息傳到京城需要多久?陳笒微笑, 兩個月,總該夠了。但是顯然也有人估算到了這個日期,比如, 眼前的刺客。

“你家主子沒跟你說, 這趟差事有去無回嗎?”陳笒撣撣衣袖上的血跡, 眉頭微皺, 現在這個時候, 怎麼還會有這個不長眼的?

“說了又如何,主子有命我們不得不從。”刺客喉嚨已經被刺穿,翁鳴的氣音終究還是帶着遺憾消失。

陳笒將烏鞘歸鞘, “將屍體拖走。”濟源莊內,花壇處的泥土已經新翻了幾遍, 淺淺的土層映着血腥的氣息, 顯然是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新鮮屍體, 散發着怪異的味道,泥土, 鮮花,清冽的雨水,還有,傷口處的腐肉。

“王爺,下次交給屬下動手就好。”齊思明躬身, 這已經是第幾批了?數不清了, 從梅雨時節便層出不窮的刺客, 不光是要刺殺, 更多的怕是試探, 成功與否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想知道, 燕王到底是不是濟源莊的主子。

“你覺得,見不到正主,那沒有動手的人會離去?”陳笒轉身回屋,門剛關上,豆大的汗珠就已經滾落,腋下綻放的血跡漸漸蔓延到了胸口。解下外衫,陳笒厭惡的看了一眼潰爛的傷口,將桌子上放着的藥瓶打開,一名老者忽然出現,將藥瓶奪過,轉瞬,藥粉已經敷到了陳笒的傷口上。

“師父。”陳笒開口,老者面色冷凝“再擅自運功,你這就永遠好不了了。”陳笒微笑“還有半個月,京城很快就要知道消息,再怎麼,也不能拖到那個時候。”

老者手下不停,將新的繃帶給陳笒綁上。“老夫從洛陽趕過來,不是專門來給你上藥的。”

“是,師父是來助我一臂之力的。”陳笒倒吸着涼氣,藥粉是鍾悌留下的,其中有一種細小的蟻蟲,專門以腐肉爲食。只是這西域的毒龍油實在難纏,那種被火蠍子蟄傷之後的火辣感對他來說實在是折磨。

“哼,你那闢毒珠呢?”陳興良看着呲牙的徒弟,眼中閃過心疼。陳笒抿脣“在,陳七的墓中陪葬。”

“闢毒珠都埋到地下了,你還放那個莊主回去。是怕他刨墳還是怕他讓你給陳七陪葬?”陳興良來到金陵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好徒弟竟然是當今燕王,甚至,悉心教導了近十年的徒弟,竟然不是他的真面目。一時之間,老人不能接受,但是明白徒弟處境的老者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這個胡鬧的徒弟。

“師父莫要挖苦我了。”灼燒感減弱,只剩下傷口處細密的咬噬感帶着涼痛之意。陳笒坐在椅子上等着藥效稍稍減弱,此時金陵危機四伏,一個不好就會十死無生,京中縱然水深,但好在沒有翻起浪的人,還算安全。

“皇上不會輕饒了你。”陳興良接過一邊小廝上來的茶,“你這邊的動作還是要加快。”

陳笒點頭“這邊的安排已經接近尾聲。至於皇上,他就算是想動我,也要看看各大世家還準不準了。”

“你濟源莊在江湖上的位置尚不如幾個名門,最近動作太大容易招惹是非,我和蒼雲還有些交情,如果你以後還想在江湖上立足,最好和蒼雲商量一下,畢竟,蒼老的人緣和勢力還是很可觀的。”陳興良其實是在給陳笒思量後路,但是江湖人終究是不會理解朝堂,有些事,不是你退隱了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

“蒼雲老爺子只見過陳七,未曾見過燕王,在自己人看來,知道只不過是一個替換,但是外人只以爲是燕王接手了濟源莊或者,燕王是濟源莊的幕後老闆。蒼雲前輩已經對濟源莊印象不佳,我又何苦去找他的不自在。”陳七這層身份去掉之後,陳笒,不僅僅是一個江湖人,更是朝堂上的人。陳興良心中感慨,不再多言。畢竟江湖和朝堂界限虛無卻又嚴明。

“也不知道,京城這幾日情況如何。”藥力散開,陳笒覺得舒坦了不少,若有三天安生日子,他這傷就可以痊癒。陳興良將袖中的信件交給陳笒“下次還是讓你的人小心點,這次差點出事。”

陳笒接過信封,嘴角微笑“多謝師父,京中的人也知道分寸,若非是重要的事,也不會傳來什麼消息。”他今晨便知道會有消息傳來,卻沒有接到信件,便知道是路上出了事。而在金陵這地界,要是想從他師父眼皮子底下做什麼亂子,還是很困難的,故而,那信必然在他師父身上。

打開信封,裡面的消息讓陳笒皺眉“顧啓淵很有可能在京城。”

“你如何知道的?”陳興良並沒有拆開信件,加之他拿到信之後便趕了過來,也沒有了解其他。陳笒仔細看着紙上的消息,“京中出了幾個反了水的,手段,和顧啓淵策反西隴的時候很像。”

“他如何要使如此明顯的手段?”陳興良不想陳笒鑽進這個牛角尖,若是偏頗一二,這一大幫子人可就送上他人的餐桌了。

“因爲,動手的只是個拙劣的模仿者。”陳笒合合眼“怕是要引顧雲悰出來。”要是顧雲悰跟着這件事調查,就會落入顧啓淵的算計之中。只希望,顧雲悰對顧啓淵沒有那麼大的懷疑,或者說,希望顧雲悰能看破其中的算計。其實陳笒內心深處,是把希望寄託在了顧雲悰心中,陳七,他,和顧啓淵的位置上,要是顧雲悰真的對陳七情深不移,相信以他的智慧不會輕易上當。

“你讓鍾悌調查的母蠱,有消息了嗎?”陳興良眼神遊移,事實上他曾經接到過顧啓淵的邀請,說是與他有要事相商,實則是在打探他的游龍功傳授給了何人。當時他尚不知道陳七就是燕王,所以話語間也就沒有什麼隱瞞,如今想來,只怕自己是將好徒弟推到顧啓淵那張大網中的推手之一。如今陳笒和顧啓淵在交鋒,他心中對這件事多少有些躲避。

“母蠱就在鳳梧身上,鍾悌看見了鳳梧飼蠱的樣子。”鍾悌的輕身功夫雖不算頂尖,但是行動起來比起馬力還是要快上不少。是以雖然比顧雲悰晚一步出發,卻早一步到達京城,而相關的消息,更是在第一時間就傳遞回來。現在鍾悌要盯着鳳梧,一邊找尋呤蟬的解除之法,一邊提防着鳳梧再用蠱蟲牽制顧雲悰。

屋內半響無言,陳笒知道自己師父曾經無意間泄露自己的消息,而他在意的則是,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他這個陳七就入了顧啓淵的眼。齊思明的腳步聲傳來,陳笒擡眼“進來。”

“王爺,柳州史家來訪。”齊思明欠身“老太爺。”陳興良撇撇嘴,到了他徒弟這,莫名就高了一級,從老爺變成老太爺了。陳笒起身“東廂會客,把史家前兩年送過來的賀禮擺上兩件。”柳州,距離金陵要兩天的水路,看樣子消息傳的比他想象中要快,而且,效果也不錯。

“是。”齊思明退出,陳笒回身“徒弟告辭。”陳興良點頭,陳笒退到內室,將放置好的衣物換上,出門時,便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京城,顧雲悰看看被派回來的青桐,嘴角揚起“留在書房吧,還是你的本職工作。”現在京中形勢明朗,幾個皇子之間多少都在忌諱着對方,而將消息徹底封鎖的江南,是讓京城衆人觸碰不得的存在。任誰都知道現在皇上派過去的王爺就在江南,要是在江南事了之前暴露自己,實在是得不償失。只可惜,顧雲悰不知道,有些時候,財和權在那些人看來,比命重要得多。

都說江湖草莽視性命爲草芥,但是相較於朝堂上的人,江湖人對生命的重視,更勝一籌。

“鄭伯,任明澤他們有什麼新動作沒有?”清晨,顧雲悰看看已經準備好早膳的鄭管家,有些事他們只能在這個時候談,因爲下次見,就是第二天早膳了。

“暫時沒有,畢竟劉閣老家不是那麼好說話的。”鄭管家算計着自從王君回府以來任明澤和顧啓淵的動作,可以說,三分之二的朝堂已經被控制在他們手下,這其中有不少是刻意投奔的暫且不提。單論這速度,已經是亙古未有。

“劉老爺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再多不過十天,江南那邊的消息就該傳過來了。”顧雲悰嘴角輕勾,這些人也是實在可笑,一個個的已經身陷囹圄而不知,卻還在爭着把對方給弄下去。

“王君說的是。”鄭管家欠身,將新的消息和情報遞上,在任明澤的強勢打壓下,保證所有的暗中部署的損失減少到最低,就是顧雲悰此次回京的任務。看着日益明朗的態勢,顧雲悰臉上揚起一抹冷笑,陳煜,楊文成,滅莊之仇,很快就能一筆勾銷了。

將消息記在腦中,顧雲悰示意鄭管家退下,手中內力陡起,紙張的一角燃燒起來。燒灼的氣息慢慢散去,顧雲悰彷彿聞到了被焚燬的文淵莊。

而另一邊,青桐看着第三次出現的訊號,再次選擇了無視,他不是以前的那個青桐了,有些事在金陵的那些日子齊掌事都告訴他了,而眼前的訊號,無疑會將眼前的情勢變得更加複雜。他不想莊主難過,對於焚燬了文淵莊的老爺,他不恨,卻也無法原諒。

淮南王府,鳳梧從後牆處翻入,如今顧雲悰已經不待見他,燕王又不在。他沒必要僞裝和掩藏了,老爺已經回京,他們很快就會成事。鳳梧如是想着,長久以來被毒物折磨的身體也輕鬆了一些。

“你們可有江南的消息?”淮南王在十天前以莫須有的罪名被看押起來,現在朝堂上要彈劾他的人比比皆是,難道是在江南的楊明俅出了什麼變故?已經將近半月沒有收到消息的淮南王心急如焚,此時見到鳳梧,便想起了他的另一個盟友,顧啓淵。

“王爺莫急,這只是爲了王爺的安全考慮,畢竟再過不久朝堂動亂,要是新君在此時出了事可是不美。”鳳梧勉強隱藏在房樑上出聲,窗外不時有巡邏的人經過,他一時不敢妄動。

“新君?”淮南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認爲剛纔鳳梧是口誤,因爲那兩個字他說的格外清楚。

“是啊,畢竟王爺纔是前朝的皇室正統,比起現在坐在上面的那個野路子,老爺自然更支持您。”鳳梧一點點誘/惑着淮南王,聲音沉着,穩定。

“據我所知,慈雲山那個纔是正統吧。”淮南王面露譏諷,若是要協助他,何不在一開始便說明,又何苦讓本來是一大助力的顧雲悰憎恨於他?

“實不相瞞,老爺苦勸多日,那十七皇子並無拂過之意,這才退而求其次。”鳳梧語氣中的遺憾反倒是增加了他這番話的可信度。“王爺自然也是老爺的候選儲君之一,不然,又如何會一把火燒了自己幾十年的心血來配合王爺。”

此話一出,淮南王臉上罕見的露出了震驚之色,“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只看王爺是否依然有心,匡扶正統。”鳳梧等一班守衛過後,翻身下來,手中赫然有一個明黃色的聖旨,上面繡的,卻是前朝的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