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片寂靜, 不光是陳煜,顧雲悰也被陳笒的話嚇到,或者說, 有些驚訝。陳笒表情自若, 但是重新擰回衣袖的指尖隱於另一隻手下面, 微微捻動。
陳煜坐在龍椅上, 面帶嘲諷, 是嘲諷他自己,也是嘲諷淮南王。竟然被兩個孩子算計了,還遲遲沒有發現。“你們, 早就算計好了。”
“很早。”陳笒聽見陳煜這句話,便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待定之局。“早到兒臣第一次知道, 原來皇上志向遠大。”嘴角的輕嘲和陳煜如出一轍, 是了, 畢竟是親生父子,如何能沒有一點相像。只是無論是父, 還是子,此時對於這點血緣都萬分厭棄。
“你們以爲,朕此刻的話,還有用?”陳煜眼角微紅,卻是不知是否和剛纔的嗆咳有關。不過, 他此時如何, 並不在殿下兩個人的關心範圍內。“顧雲悰, 你深知顧啓淵的秉性和野心, 難道你以爲只靠你們兩人手中那點蝦兵蟹將, 能和朝堂上的世家作對?”
“我手上的,不是蝦兵蟹將, 朝堂上的世家,也並非無懈可擊。”手上捏着富庶的江南,他不擔心後繼無力,和突厥匈奴的契書,讓他不用擔心北部的邊患,可以說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時機成熟,只差的就是,順理成章。只可惜,原本可以和平演變的進程,稍稍有些變化。
“你以爲,你手上的人就是無懈可擊的嗎?”陳煜已經放棄,他自然知道陳笒手上握着什麼,如今的情勢,竟然讓他這個當朝天子,無力迴天。真真是可笑。“你若是再等等,或許……”
“我就是再等,也不可能讓您將位置傳給太子。”陳笒忽而上前兩步,他不可能讓對手有一分的翻身機會,如果鄭家成了事,只怕自己沒有一個時辰可以多活,只一句皇命,就會動搖多少人心,這個,他比誰都清楚。
“更何況,有什麼,比看着你認錯,更能讓我這個做兒子的感到高興?”話落,陳笒已經期身上前,陳煜剛要動作,就感到內息不穩,四肢一陣痠痛。看着旁邊還沒有將手收回去的顧雲悰,陳煜臉色瞬間鐵青。剛纔陳笒故意湊近,就是讓顧雲悰準備施毒,順便轉移一下陳煜的注意。要知道,他這個父皇,身手也不是一般的好呢。
“看,皇上累了。”陳笒輕笑,“但是握筆的力氣還是有的吧。”陳煜眼色陰沉,“你這是弒君。”
“弒君之人,史官筆墨就可以掩蓋,只要,父親不當兒子是弒父便可。”陳笒打開御案上的的聖旨內襯,顧雲悰神色有些擔憂,但是當下並沒有說什麼。
“兩件事,一,易儲。二,平文淵莊之冤。”陳笒冷冷的盯着陳煜,神色間沒有一點動搖。陳煜看看後面的顧雲悰,突然哈哈大笑,以至於另一陣嗆咳。
“陳笒,陳笒,你們兄弟倆,被這個顧雲悰,迷了神智了。”咳喘聲將這句話打斷,陳煜有意看着顧雲悰的神色變化,眼神微眯,突然覺得一陣痛快,他被自己兒子逼到這個份上,相信不遠的將來,陳笒就會遭到報應。
“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陳笒絲毫不在意陳煜的嘲笑,便是知道的再多,也想不到真相,又有何用?不過是個傀儡,果然成不了氣候。陳煜眼神轉轉,“好,朕寫。”
顧雲悰下手很有分寸,陳煜不能動用內息,但是提筆寫字卻是無礙,筆下不停,一封聖旨已經寫好。陳笒看看一邊的周成吉,嘴角輕挑,“勞煩周公公,給中書令大人送去。”
“嗻!”大局暫定,周成吉也不算是背主,陳笒看着周成吉出去的身影,迴轉身“皇上,你看,連周公公都不相信,您還能有迴轉的餘地了。”此時,陳煜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顯然是被陳笒口中之人感到不可置信。“季,季偉勝是你的人!”
“被矇蔽至今,皇上,還真是老了。”陳笒湊近,“季偉勝,蘇雁卿,金陵的才子佳人,別人眼中的天作之合,皇上真的是忘了嗎?也是了,當年您看重的是蘇家,不是我那母妃。卻不想,蘇家根本就不看好你,將母妃逐出家門,也是因此,你任由皇后敗壞母妃的名聲,卻不想給了我這個便利,若是沒有外祖家,我在金陵只怕也很難立足啊。”
陳煜瞪着眼睛看陳笒,陳笒微笑“報應不爽吧。”身後,顧雲悰過來,“走吧,還要讓他撐到明日朝會。”他是在擔心,若是再讓陳笒說下去,他會失控。
“我還當是,你心軟了。”陳笒擡頭時,已經神色自如,半點也不復剛纔的陰邪。顧雲悰看見他神色變化,心下一鬆,暗笑自己庸人自擾。“倒不如讓朝會上的人,告訴皇上,也能讓皇上歇了心思。”剛纔陳煜眼中的含義他看見了,若是顧啓淵配合了陳煜,他就讓皇上看看,到底,誰是贏家。
陳笒注意到顧雲悰的神情,只當他是想讓陳煜和他一樣,失去所有希望。這種感覺,會讓剛當上帝位幾年的陳煜發瘋也不一定。
“走吧,順便,將劉太醫叫來給皇上請平安脈。”陳笒看看已經喘息不勻的陳煜,“你這藥粉下了多少?”
顧雲悰輕笑“不少。”如果陳笒沒有看見顧雲悰嘴角的輕笑,會以爲自己真的敗給了陳七。如今看來,倒是至少落了個相當。
回府的路上,馬車內分外安靜。“此間事了,留下吧。”陳笒的聲音打破寧靜,清楚的傳到顧雲悰的耳中。
顧雲悰睜眼,“幕僚謀士,本就該等着新君冊封,我自然留下。”
“留下。”陳笒近身,凝視對面的人。“因爲你心中有我。”陳笒執起面前的手掌,十指相扣“做我的君後,與我爲伴,承此一世清明,諾爲千疆如心,可好?”
顧雲悰神色微楞,半響,顧雲悰將心中鬱結化開,嘴角恢復弧度,應道,“好。”
放下了,或許早就已經被他佔據,顧雲悰眼神有些悠長,那種寧靜的樣子讓陳笒心下不定。微微湊近,吻住那還有着弧度的脣瓣。顧雲悰回神,眼睛瞪大,陳笒看着他眼中的倒影,舌尖探入沒有閉緊的牙關。
感覺到脣中的青澀,陳笒知道,自己擁有的顧雲悰,是完整的。
顧雲悰被吻上後便有些呆滯,直到舌尖早於他的心開始迎合,顧雲悰難以抑制的開始輕喘。馬車上狹小的空間讓這脣齒間的咂摸聲愈加清晰,陳笒心中一陣熱流,摟緊懷中的人,只覺得此刻他從宮中出來之後的不安已經褪下。
回到燕王府,顧雲悰脣上的紅腫痕跡尚在,來接兩人的鄭管家看見這一幕,神色一怔,隨即躬身“王爺,王君。”
陳笒點頭,“鍾悌可回來了?”陳笒指的,是鍾悌從鍾冥樓回來,而顧雲悰則想到,陳笒身上還有傷。
“已經在書房等候。”鄭管家知道王爺要找鍾悌,便早早的將鍾悌叫了回來,左右,現在也沒什麼大事了。
拉着顧雲悰,陳笒徑直走向書房。裡面,鍾悌正在等候。“見過王爺。”鍾悌行禮起身,看見顧雲悰,微微一愣“見過王君。”他自是知道王爺找他來是何事,連東西都帶上了,但是沒想到王君會一起出現。
“藥粉可帶來了?”陳笒開口,顧雲悰一個晃神,藥粉,待看到鍾悌拿出一個白玉瓶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了。原因無他,那味道他太熟悉了。
“這是我讓鍾悌配出來的,你且看看,是否有效。”陳笒將茶水和藥粉遞過去,點了一點在茶水中,顧雲悰聞到香氣,搖搖頭“並不是一類。”
陳笒眉頭略鬆,看看鐘悌,鍾悌會意,拿出另一瓶,藥粉入水,香氣溢出,和尋常顧雲悰喝的茶並無二致。“是,”那味道太過熟悉,以至於在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幾種成分。但是,陳笒,什麼時候得到的藥粉,還是說,他知道了什麼?
“藥粉是我讓劉琦從清月身上盜來的,配製是鍾悌研究,只可惜,不知道這藥粉針對何毒。”陳笒面帶期待的看着顧雲悰,只是,顧雲悰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蠱蟲是何物,何況,這中蠱和中毒不同,總是會惹人懷疑。
“文淵莊是他一手創建,我是他一手教導,他手上的蟲蠱,我並不完全知曉。”顧雲悰有些疲憊,但是神智無比清醒,他說這話,並不是撒謊。
“既如此,這藥粉你便隨身帶着,等擒到了顧啓淵,自有辦法讓他給你解蠱。”將瓶子遞給顧雲悰,陳笒笑的自然。
門外,鄭管家的敲門聲響起“王爺,純妃娘娘來了。”和王爺前後腳,顯然是早就有所監視,看來,純妃娘娘也是真的急了。
“請到東廂稍候。”陳笒說完,便打開書房門出去。將書房留給顧雲悰,他知道,顧雲悰一定有話要問。
書房內,顧雲悰握着手中的瓷瓶,“王爺受的傷如何?”鍾悌此時已經知道金陵始末,畢竟那藥用了,他總要再配置。“王爺是被毒龍油所傷,已經痊癒。”
“毒龍油?”那是西域的□□,做暗器使用的時候可以灌注在內,顧雲悰回想着江湖上使用毒龍油的門派,回到書桌前,提筆書寫“鍾悌,明日朝會之後,你將信送到蒼雲老前輩那裡,他住在點蒼山。”
“是。”鍾悌拿着信,暗道要不要和王爺說一聲,畢竟,王爺好像對那蒼雲,頗爲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