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竹影正了面色,復又看過來,默然一笑,“呵,我怎麼忘了,如今冷文羽也只是鬼魂的身份……聽你的意思,難道他也想要復活爲人嗎?”
我把玩着手裡的小酒杯,垂眸道:“他何止只是想要復活,他想要的,是不死不滅之身。”
“不死不滅?”歐陽竹影冷哼了一聲,“他還真是不死心,活了千年還不夠,居然還想長生不老?”
我盯着杯底的梅花殘影,喃喃道,“大師哥的性子,你還不瞭解嗎?如若他果真得了守靈珠,必不會還給我……世間只此一顆守靈珠,我不能讓它落入大師哥手中……”
“阿顏……”歐陽竹影身子往前傾了傾,神情嚴肅,“冷文羽並不知守靈珠會讓人徹底忘記過去,他若果真復活爲人,興許是件好事……”
“不行。”我冷然打斷她的話。
她急着反駁,“阿顏,你聽我說……”
“不必說了……”我擡眸看向她,眼神堅定,“師姐,你不必再勸我了,我的性子你也是瞭解的,爲了阿衍,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哪怕魂飛魄散,我也要救活他。況且,你以爲大師哥他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嗎?你別忘了,鳳靈是知道的,倘或鳳靈已經與他勾結在了一起,他還會不明瞭嗎?”
歐陽竹影抿着雙脣,緊皺眉頭,她坐了回去,飲盡杯中殘餘的酒水,低嘆了一聲,“你這般堅決,倘或殿下知道你的心思,他可會願意嗎?”
“他不會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除非……”我撇嘴無奈一笑,“除非師姐你告訴他。”
歐陽竹影張了張嘴,看了我半晌,終究還是重重嘆了一口氣,往後一靠,“你都這麼說了,我若再多嘴,你豈不是要永遠不理我了。也罷,終究世事難料,等你尋到了守靈珠再說也不遲,說不定到那時你改變主意了呢?”
我既下定了決心,哪有那麼容易就改變主意的。
既然我已經回憶起了前世的記憶,那麼這一世,不管多少年,能與慕容衍在一起一日我便知足一日。
原本以爲能安安靜靜的過下去,誰知老天偏不讓我安生,一個琉桑不夠,再來一個冷文羽,就連鳳靈、楚心芸也一併來了,把不想再過的前世都搬到了眼前,我可有選擇嗎?
如此,我便又多了一個任務,要讓這些人歸於原位,還現世平靜,人鬼魔三界也互不干擾,大約完成了這些,我便可以繼續自己的生活了。
可真到那一日,我還能好好的活着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
所以,我必須先讓慕容衍從陰司地府中出來,這是我欠他的。
“明日便是十五了,我今夜來陪你,你也該知道我的意思……明日,我陪你一道去檀香寺吧,恍惚卻也已經有一月未見師兄了……”歐陽竹影說着,卻是自顧笑起來,“也是怪了,你沒出現的時候,我三天兩頭的跑去檀香寺,便是每每吃了閉門羹也無所謂,可這一個月裡,我竟沒有想要去的念頭,你說,師兄會不會不習慣?”
我被她的話逗笑了,打趣道,“你就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師兄又不見你,平白的,怎會不習慣,說不定你這一月沒去啊,他清靜了許多呢?”
“唉,我說阿顏,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怎麼盡說這些討打的話?師兄雖然不見我吧,可好歹他都記得我的名字了。你說,我要是再努力一點,他會不會爲我還俗啊?”歐陽竹影眨巴着雙眼,自我催眠中。
雖然如此,我卻覺得這是個好現象。
之前每每提起師兄,她都會有些不自在,再憶起過往,總是會有很多遺憾和無奈。她如今既然能開玩笑了,說明已經沒事了。她若將感情看的太重抓的太緊,反倒傷了自己。
“你笑什麼?”她點了點我的額頭,託着下巴看着我,“以前我是孤軍奮戰,現在有了你,不是多了一個膀臂嗎?況且,師兄雖然沒有前世記憶,可現世的他與你不是也挺熟的嗎?說不定他也就能慢慢接受我了。”
“那倒是。說不定師兄果真會被你感動,爲你還俗呢,師姐,那你可得加把勁。”
雖然這個機率渺茫,可若果真他倆今生能再一起,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歐陽竹影面上笑開了花,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提了酒壺將杯子倒滿,轉了話題,“好了不說我了,咱們今晚有的是時間,又只有你我二人,有些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她抿了口酒,開口道,“你之前告訴我,鳳靈很有可能去找了李婉,那麼,以你對現世的李婉的瞭解,你覺得她會聽信鳳靈的話嗎?”
“師姐,你是什麼意思?”我皺了皺眉,倘或李婉沒有聽信鳳靈的話,就不會與我撕破臉了。
“我的意思是……鳳靈除了告訴她,我們幾個與她前世的關係,以及她自己的身份……鳳靈還會說什麼?或者說會要求她做什麼?鳳靈的腦袋裡裝了什麼,我是實在猜不出來也不想猜,可她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呢?難道只是想破壞你和李婉的關係?”
歐陽竹影的這幾句話讓我心底有些發寒,其實我跟慕容衍也說過這個問題,只是因爲鳳靈出現在了慕容衍面前,所以我一直以爲她的目標只是慕容衍,可如今想來,鳳靈也不是那種可以爲了感情放棄一切的人。
她與冷文羽勾結已成必然,那麼,假如說她做這一切都是冷文羽授意的呢?
“你那個大師哥,躲在暗處像只縮頭烏龜一樣不出現,卻派了這些人出來搗亂,鳳靈與他的關係還沒有親厚到會無私的幫他做事,所以必然是他許了鳳靈什麼承諾,鳳靈去幫他做他無法親自做的事……”歐陽竹影轉了轉眼珠子,沉思了片刻,擰着眉心道,“阿顏,要不,等我們從檀香寺回來,主動去找他吧。”
我其實也有這個打算,冷文羽一直不出現,我便一直處於被動的地位,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等下去,所以主動出擊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我點頭道,“等見到了他,一切想不明白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除了鳳靈以外,還有一件我想不明白。李婉和秦子墨的血型是一樣的,我又想起來,你曾說過李婉也一直在用那款吸陽氣的護膚品,可她到現在都沒有一點症狀出現……會不會,李婉也是至陰人?”
我本還想要告訴她的,只是一時忘了,她既然主動提起,我也不隱瞞心裡的想法,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這個倒是容易,哪天我試一試便一清二楚……可要果真是的話,那就糟了。”
我與歐陽竹影都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
單獨的至陰人最多隻是能傷到妖鬼,可若是陰陽至陰人結合,那他們的能量會強大到連陰陽司都沒有辦法壓制的地步,即便有噬魂劍也是徒然……況且這樣一來,作爲鬼魂的慕容衍也會危險重重。
“不過還好,秦子墨現在還未清醒過來,即便他醒了過來,他心裡沒有李婉,倒也不必太過於擔心……我只怕,冷文羽會拿他們兩個做文章……”
這也是我放不下的一件事,我必須快些杜絕李婉和鳳靈的接觸,她們兩個走得越近,我的擔心便越深。
說了這麼會的話,又喝了一些酒,我頭微微有些沉,就着屋內的暖氣,便是睏意來襲。我打了打哈欠,挑開一旁的簾子,往窗外看去,卻突然感覺白雪反襯下,一抹影子一晃而過,一絲涼意冒上挑着簾子的指尖,我微微一顫,再定睛看去,眼前無長物,只有一樹被白雪壓着枝葉的梅樹。
“怎麼了?”發覺我的異樣,歐陽竹影側了側頭,一同看過來。
大約是太累了,眼花了吧。
也是啊,這陵樂山這般隱秘,也就出了我、慕容衍和歐陽竹影,哪還有第四個人知道,此處又幹淨的很,段不會有妖鬼出沒,看來我是得好好休息了。
我放下簾子,揉了揉太陽穴,“不知怎的,最近總是累的很,怕是連日來事情太多,等過些日子我得給自己放放假,好好休息幾日。”
“我看你最近胃口也差,可是生病了嗎?殿下怎麼也不關心關心你,我看你都瘦了兩圈了,這臉啊估摸着比巴掌還小了。”歐陽竹影撇了撇嘴,埋汰起慕容衍來。
我一笑,“你可別說阿衍,他要是知道我生病,還不得將我綁在牀上,就差侍候我吃喝了,我可受不了。”
想到以前,我還不是特別瞭解他的性子,有了疼痛什麼的就跟他嚷嚷,他可急壞了,不管是真病了還是隻是抱怨,他一律都當重症病人對待,強硬着連牀都不准我下,十指更是不得沾半滴水,甚至還親自餵我吃飯喝水,就差給我擦洗身子了……
幾次下來,我可真真是受不了,這跟坐牢有什麼區別嘛?
所以自此後,除了大病,平日裡的小癢小痛我可不敢跟他說了。一直跟着我的丫鬟落葵和南星也被我狠狠叮囑過,但凡王爺問我身體怎樣,一律都是棒棒的!
歐陽竹影聽聞,感嘆道,“說起來,殿下待你的心倒果真是實的,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不管他是王爺還是鬼冥神君,你說什麼他都會應你……”她頓了頓,咬了咬脣,“算了,你也是個倔脾氣的,你且自己做打算吧,我不管了。”
她是爲了我好,我又豈會不知。可唯獨這件事情,沒有半點考慮的餘地。
我見酒壺空了,便是起身想要再去拿些來。因爲梅花酒需要窖藏,所以都放在了竹屋後面的地窖中,今日取了一罈子,本以爲夠喝了,誰想歐陽竹影晚間過來,兩人說着說着,竟全都喝光了。
“我去取酒,你先待着吧,我一會便回來。”披了外衣,我揉了揉坐麻了的雙腿,便要往外去。
歐陽竹影急着起身,“我陪你一道去。”
我看着她單薄的身子,一把將她按了回去,“罷了,你都出去了那麼久了,這會兒先歇歇吧。就在竹屋那,我去去就回。”
她大約也是真累了,也不再堅持,只是將手機遞了給我,“那你快去快回,倘或有事便叫我一聲。”
我接了過來塞入口袋,開門出了去。
如今沒了風,倒也不是很冷。我哈了一口氣,就着皎潔的月色往竹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