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你的守候已到盡頭(中)
蕊王獨立人羣外,悠然而笑:“教夫人見笑,小王恰恰敢!夫人方纔詆譭皇家,實已犯了誅九族的重罪。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爲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不要忘了收藏本站不過,小王一向寬厚,自是不會與你一般婦人計較。現在還請夫人移駕!”
他手中白扇輕攏,一指將軍夫人。
侍衛隊中衝出兩名親兵,身法快捷之極,轉眼就已撲到階下。司香一甩拂塵,上前迎戰。
將軍夫人目視蕊王,微微冷笑,袖子擋在胸前。她的身體忽地一僵,臉上神情似痛苦又似歡欣,慢慢坐倒。
區小涼聞到一股血腥氣,不由大驚,托住她下滑的身體,大叫:“司香!”
司香聽他喊得淒厲,一愣下將拂塵甩出,回身扶住夫人另半邊胳膊,急問:“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那兩名親兵見情況有變,也不再上前,迅速站在左右,防他們使詭計。
將軍夫人面色慘白,星眸無光,呼吸幾近停止,手緊緊按在胸前。
司香問了幾遍得不到回答,心裡害怕,慌忙察看。她的手握住夫人在衣袖內的手時,忽然頓住。她望向夫人,再也無法動作,眼淚涌出眼眶,失聲哭泣。
區小涼情知不妙,見那袖子貼在將軍夫人胸前,似是她的心痛又犯了。他小心去移那袖子,哪知竟拉不開,似有什麼東西將袖子與胸前衣服連在了一起。
他的心猛地一緊,顫聲喚她:“母親,母親!”
將軍夫人衝他恍惚地笑,眼中似有無限喜悅:“孩兒,是你嗎?娘……很想你,想你爹……他在哪兒……?”
見將軍夫人已經意識不清,顯見無救了,區小涼強壓悲憤,勉強回答:“他,在前邊等你,母親沒有看到嗎?”
將軍夫人驚喜地轉眼望向虛空,喃喃:“……我,看到了……他……騎着一匹……紅……馬……和那天……一樣……他來……接……”
她的聲音漸漸低微,眼神渙散,閉目欣然而逝。
司香大哭,握住那隻猶握着刺入心臟的匕首的右手,哭喊着“夫人”,悲痛欲絕。
衆人都不料這樣一個嬌怯怯的美人,竟是如此烈性,一言不發就以死明志,殞命黃泉,不禁紛紛大感惋惜。
區小涼擁着將軍夫人屍身,雙眼通紅地怒目蕊王:“這樣,你可滿意?!”
蕊王其實並沒有逼死將軍夫人之心,,只想以她爲要脅迫區小涼就範,沒料想居然會弄巧反拙,心裡着實懊悔。現在聽他這樣斥問,分明是將夫人的死算到了他的頭上。
他有心辯解,又見區小涼怒髮衝冠,情緒激動,實在不是解釋的良機,唯有嘆息一聲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冰衣,我也不想看到這個結果。你好好安葬她吧!三天後我來接你。”
說完,他最後再看一眼區小涼,率親隨離開,花雨仍留下看守。
花雨心中難過不安,左右走幾步總覺不妥,扭頭見區小涼仍抱着夫人不鬆手,眼淚成串掉在夫人胸前。將軍夫人胸口漸漸有血跡滲出,襯在白衣上異常刺目。
他不忍再看,暗歎幾聲,上前婉言相勸:“公子莫要過於悲傷,妨了大節,還是趕快讓夫人入土爲安纔是。”
區小涼痛悔交加,深恨自己行事不慎、識人不明,連累將軍夫人英年早凋。此時他思緒極爲混亂,對花雨的話充耳不聞。
“走開!花雨,你這個幫兇!你的手上也有夫人的血,真骯髒!”司香義憤填膺,痛哭着大罵。
花雨被她說得身體一頓,再也無法靠前,唯有默然垂頭後退。他低聲命令官兵退到梅林外圍守衛,再暗中吩咐埋伏的王府隱衛加強警戒。
發佈完命令,他一言不發立於隊前,面容肅穆,眼內似有無限的憂愁。
早在官兵入府,家中下人就已經紛紛驚起,跑來察看,只是被官兵阻攔不能進去。後聽到哭聲,又有一隊人馬撤離,大家更是擔心。
暗香也被阻在林外,此時心中焦慮,再也顧不得官兵的阻攔,施展輕功衝向佛堂。守軍立刻大譁,隱衛也跳出兩人,和暗香戰到一處。
花雨聞聲趕來,恰巧和暗香打個照面,兩人都是一愣。花雨隨即吩咐放行,自已也不同暗香搭話,閃到一邊,讓開道路。
暗香急迫,顧不上奇怪他的作爲,也忘記道謝,立刻跑了進去。只一眼,他就看見將軍夫人僵臥在區小涼懷裡,胸口血跡斑斑。他的腦子“哄”地一聲再也無法思考,全身失力一個踉蹌栽到地上,竟站不起來。
他手腳並用快速爬到階上,想去拉將軍夫人裙角,然而終是不敢。唯有跪坐於旁,神情茫然,好像不明白眼前發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到暗香的動靜,區小涼混亂的思緒稍微清醒一點。他擡眼看暗香,發現暗香頭髮散亂,目赤如血,平時沉穩安靜的臉竟扭曲呆滯得如中瘋魔,幾乎讓人認不出。
他不禁痛徹心肺,思緒重又混亂,呆呆地對暗香說:“對不起,暗香。都是我,對不起,對不起……”
“噓,別說話。她睡了,別吵醒她,她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佛堂的燈現在通宵地亮。她還總咳嗽,胡大夫說怕不好。我纔不信,她明明每天都在念經,怎麼不好?我怕他們不乾淨,剛纔給她熬藥來着。可是,你看,這麼會兒功夫,她就睡着了。她睡着了也是那麼美……你千萬不要把她吵醒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她太累了。還有,如果她醒了,我又只能遠遠地看着她,聽她的誦經聲,再也看不見她了。”
暗香柔聲輕輕說,赤目空洞,如同中了定身法,一動不動。
司香滿面淚痕地擡起頭,詫異地看了眼暗香,又感到將軍夫人已經冰涼,心中重又哀痛,再次痛哭起來,也顧不得暗香的異態了。
區小涼聽到他的話,悲痛更甚,一口氣憋到嗓子裡,怎麼也發不出音。雖然明知暗香不對勁,卻是無能爲力。
三人跪坐在將軍夫人周圍,哭的哭,癡的癡,都沉浸在深切的悲痛中,完全忘記還有官兵的存在。
抱持了半夜,無色微明時,將軍夫人的屍身開始發硬,再不穿壽衣怕是難以裝殮。司香和區小涼這才強忍傷心擡夫人回佛堂,吩咐已聚集過來的下人準備辦後事。
暗香仍跪在階上,眼睛大張一眨不眨,任身邊人來去,卻好像全無知覺。區小涼放好將軍夫人,出來叫他去看棺木。他喊了好幾聲,暗香都似沒有聽到,仍如木雕般紋絲不動。
區小涼心裡一沉,忙過去扶住他,只覺入手冰涼,他的渾身硬得像石頭。他恐懼地探暗香鼻息,幸而還有微弱的呼吸。
平復一下亂跳的心臟,他望着暗香的臉,低低說:“暗香,你快醒醒。夫人在等你去買棺木,咱們去吧?”
聽到“夫人”兩字,暗香將臉轉向他,呆滯地說:“夫人棺木不用買,在臥室放着呢。她天天都睡在那裡面的。”
區小涼吃了一驚,以爲暗香急痛攻心瘋了。
司香給將軍夫人穿好壽衣,抹淚開門出來說:“棺木在夫人臥室,公子領人去擡吧。”
區小涼這才知道將軍夫人的牀竟是棺材,他心中哀痛,不及驚詫,也不及再勸異樣的暗香,連忙帶人將棺材擡放在觀音像前。
棺木是普通的柳木所制,不見奢華卻通體水滑光亮,不知被撫摸了多少遍纔有的效果。
衆人合力將夫人安置在棺中。夫人身上的壽衣,也是早預備下的。大紅的綢面上繡着點點白梅,精緻得不像壽衣,倒似嫁衣。
將軍夫人鳳冠霞帔,端容而臥,臉上猶帶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美麗一如生前。
衆人瞻仰將軍夫人遺容,忍不住又痛哭了一番,無不切齒深恨蕊王。
靈堂很快佈置完畢,司香拿來麻衣,分發給衆人。
區小涼穿好孝子服,舉目四望,發現暗香竟仍在門口跪着,忙喊:“暗香!進來給夫人戴孝!”
暗香轉過頭,似在聽他聲音,然後站起身向前邁步,卻一頭撞在門框上,血成一線立刻從額上流下。
區小涼和司香都是一驚,連忙趕出去查看。暗香額頭破了塊皮,雖流血倒不是很嚴重。
司香撕下條麻布,替暗香包紮。區小涼見他兩眼呆滯,目光空洞,焦距始終對不到他們身上,臉色慢慢發青。
他伸出一隻手在暗香眼前晃動,聲音顫抖:“暗香,我在幹什麼?”
暗香眼睛不動,似沒聽見他的問話,困惑地皺眉:“天還沒亮嗎?怎麼這麼黑?夫人晚上要誦經,快快點燈!”
司香幫他穿麻衣的手一滑,“嘶啦”一聲將衣服扯破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暗香,用手捂住嘴,一直未乾的眼睛再次淚如泉涌。
區小涼如遭雷擊,怎麼也無法相信暗香竟然因爲悲傷過度,致使雙眼失明瞭!他的精神似乎也在重創下,失去了正常!
他喉頭生痛,“哇”地吐出一口瘀血,然後猛地抱住暗香,哽咽難言。
白山黑水的等待,竟是如此深刻!這個曾經衣染梅香的男人,上天爲何要給他這樣一種命中的註定!
暗香大張着空洞的赤目,任他摟抱,無知無覺地擡頭向天,茫然若失……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