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傅芷辛早早便醒了,折花來時見她已然起身,不免有些吃驚。
她匆匆給傅芷辛一禮,道薛氏昨夜受了風,身子不適,近幾日都不用去她那裡請安,見傅芷辛恭恭敬敬應答,無可挑剔,便又匆匆離去。
銜珠伺候她洗漱,春江與秋葉站在邊上細心地學習,時不時幫銜珠端水、遞飾物、拿衣裙,打打下手。
小廚房送來了早餐,秋葉送走了小廚房的人,見小廚房送來的是白粥與三樣小菜,不禁奇道:“往日都是送些糕餅,今日怎麼換了這些?”
銜珠一邊擺吃食,一邊道:“小姐向來不好甜,可主屋最愛甜食,林主子去了之後,小廚房那些人欺負小姐無人照料,又年紀小好糊弄,不曾爲小姐做過早點,拿主母房裡剩下的東西湊成早餐糊弄小姐。你們呀,對小姐的喜好和起居,要多上心,可曉得?”
“奴婢曉得。”春江、秋葉應道。
傅芷辛憶起昨夜傅知行問她的話,雖然她不曾開口說,可是喝了她這裡剩了很久的舊茶,又看到四處環境以及不合用的丫鬟,想來對她的處境有所瞭解,並放在心上。
前世,自從生母故去,她與父親之間疏離了一生。現在不過看她年紀尚小,失了生母着實可憐,又對她生母有所虧欠,所以盡力去幫她。
父親是不會害她的,可是主母會。只是這些,前世她從不曾察覺。今世她要趁這個機會,爲自己添加一些生存的籌碼。
“急什麼,待會你就知道了。”傅芷辛笑容更深了。
小廚房送來的飯菜精緻又合胃口,傅芷辛胃口大開,竟全部吃完了。自林姨娘故去後,傅芷辛第一次胃口這麼好,銜珠有些欣慰。
院門又有動靜,銜珠前去迎接,這一次是管事身邊的小廝吳成,來送月例,奇的是吳成身後還跟着一個丫鬟,身姿筆直,脣色暗淡,鼻樑高挺,一雙眸子非常好看,可是眼神十分冷淡。
不待吳成說話,那丫鬟先走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二小姐安。奴婢是夫人身邊的聞梅。林姨娘身死,鹿鳴居無主,奴僕散盡,夫人憐惜小姐年幼,身邊無可用之人,故遣奴婢前來伺候。”
秋葉與春江對看一眼,皆有些緊張地看向傅芷辛。
“你是母親身邊的一等丫鬟,我們曾見過的。”傅芷辛走出房門,俯視着臺階之下的聞梅,見她依舊恭順地保持着行禮的姿勢,眉眼間也是屈從之色,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鹿鳴居無主?誰告訴你的?”
傅芷辛語氣溫和,然而眸中神色漸冷。
聞梅一驚,擡頭看了一眼傅芷辛,臺階上的小女孩不過十歲,身量尚小,然而面無表情,深深注視着她,目光冷凝。
這哪裡是小女孩應有的表情,聞梅一驚,慌忙道:“主……主子安。”
“你是母親身邊的一等丫鬟,在我這裡做貼身丫鬟綽綽有餘,可是我身邊已有銜珠,跟了我很久,向來瞭解我的喜好,最近來了兩個二等丫鬟秋葉、春江……”
聞梅連忙應答:“奴婢省得,奴婢也從二等丫鬟做起。”
傅芷辛從臺階上一步步走了下來,個子不高,卻分外有氣勢,緩緩道:“言重了,以你的資歷,銜珠給你讓位也是使得的,不過,我向來最講事理,賞罰分明。銜珠忠心耿耿地跟了我最久,哪有讓她難過的道理?所以,只能委屈你繼續做一等丫鬟,好好教教這兩個新來的小丫鬟了。”
聞梅聽的這番話,心服口服,低頭:“奴婢明白,奴婢定然跟着銜珠姐姐,好好看,好好學,多謝小姐。”
見那邊吳成還站着未離去,似有還有什麼事,總拿一雙眼睛偷偷瞄銜珠,傅芷辛心中瞭然,對吳成點點頭,一邊對另外三人道道:“聞梅,你同秋葉、春江一起進來吧,我有話吩咐你們。”
待聞梅隨着傅芷辛等人都進屋,吳成與銜珠走向院子的角落。
吳成從衣襟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銜珠,有些躊躇,道:“珠妹妹,你的生辰要到了,我也沒什麼東西可以送你的,思來想去,買了這個……”
銜珠接過,有些無奈地拆開布包,定睛一看,布包裡面是一對素銀耳璫,雕成兩朵小小的花,樣子小巧可愛。
她一見這耳璫,心中很是歡喜,然而還是裝作不開心的樣子,哼了一聲,怒道:“生辰禮物當然是當天送才驚喜啊,你這呆子,又提前給了,這算什麼呢。”
見銜珠轉怒,吳成支支吾吾地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銜珠瞧他這樣子,又道:“你說你氣不氣人?來就來,還帶個女人來!”
“那,那不是……”吳成擺手,有些慌了,半天說不出話。
銜珠嗔怪地瞪了吳成一眼:“還說!”
吳成一向嘴笨,聽得這一串責備言語,也不再掙扎,訕訕然地閉上嘴。
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銜珠忍不住撲哧一笑,額前的碎髮下眉眼羞合,兩頰微暈,若曉光破雲而現,照得吳成有些暈眩,頓時覺得臉上燙燒燒的。
“逗你的,真是個呆子。”銜珠見他臉紅,也有些羞澀,便收起了笑意,咳了一聲,揚了揚手中的禮物,“謝謝你,吳大哥,我很開心。你快些回去吧,小心回去遲了,林管事又罰你了。”
吳大半天沒回過神來,木訥地應是,轉身離開了鹿鳴居。
“這個呆子……”銜珠撫摸着那一對素銀耳璫,心下歡喜,不由笑了。她一層一層地將布包合上,收進懷中,便進了屋。
銜珠回到屋子裡,見傅芷辛正在向聞梅問話,一邊的月例整整齊齊地堆在桌子上,便叫來春江幫手,開始清點收放。
秋葉給傅芷辛斟茶,春江在銜珠邊上認真學着清點,屋中只有聞梅無事可做,她卻絲毫不拘謹,只是恭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本月的五兩銀子沒有少,該有的兩件夏衣、一雙新鞋、一盒桂花頭油、一盒胭脂、一盒口脂、三盅新茶、筆、墨、紙、硯、蠟燭也沒有少。”
傅芷辛看了看那一堆東西,發現除了應有月例,還多了一個小木盒。她拿起那個小巧的木盒,打開一看,竟是一些做工精巧的飾物,翻了翻,兩對絹花,一支銀鐲,一對耳璫。
她見兩對絹花布料精緻,樣子討喜,很是好看,便順手分給秋葉、春江各一對。
兩個小丫鬟有些意外,拿了絹花,喜滋滋地下去了。她吩咐聞梅也下去,聞梅應是,有眼色地帶上了門。
她拿起木盒裡最貴重的一樣東西。
那是一對耳璫,白玉爲託,嵌着一對溫潤細膩的東珠,莊重而典雅,不像是庶出的她該有的東西。
傅芷辛揚眉,想起早晨母親突如其來的病,心中忽然有了些猜測。
“銜珠……”她思考了良久,又望着銜珠忙碌的背影失了神,最後嘆了口氣,“罷了罷了。”
她拿出那隻銀鐲,隨意地戴在手上,又將剩下唯一的一樣東珠耳璫收回木盒中,重重地蓋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