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房

薛氏這一病就是好幾日,傅芷辛不用去給她請安,樂得自在。她除了常常與親弟弟傅暨央互通書信之外,就去棠棣樓走動,逗逗刻板無趣的陳姨娘與天真懵懂的傅蘭章,偶爾與傅琳去賞花遊園。

比起前世,薛氏病時,她還要硬湊上去討好受氣,現在得日子過得真是有滋有味。

前些日子,長房那邊傳來喜訊,新添一女,不過是姨娘所出,又不是個男孩,故並未擺宴。傅芷辛對這個妹妹沒有什麼印象,但是生孩子的柳姨娘與林姨娘生前交好,她決定前去道喜,聊表心意。

想了想,便讓聞梅拿着錢去流光樓打造一個長命鎖,聞梅拿着東西回來時,從盒子到長命鎖的樣式,雖她並無交代,可無一不合她的心思。

這幾日聞梅與秋葉跟在她身邊出門走動,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聞梅此人恭敬順從,她交代的事情完成的很好,辦事能力比銜珠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無可挑剔。然而,她是薛氏身邊的人,傅芷辛對她始終留了個心眼。秋葉與春江兩個小丫鬟在銜珠的教導下,漸漸上手房中庶務,鹿鳴居的生活開始有了幾分起色。

挑了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傅芷辛洗漱梳妝完畢,先去了棠棣樓,帶上剛醒的傅蘭章,便往長房的住所而去。

傅老太爺先時致仕封成康侯,膝下有四子一女,嫡長子傅知祁、嫡二女傅如晞皆已故去,餘下三子各自成家,三子傅知屹爲庶,四子傅知行、五子傅知籍爲嫡,因嫡長子故去之時孑然一身,並未成家,另一位又是外嫁的女兒家,所以成家之時,這三兄弟便以長房、二房、三房爲序,分居成康侯府三處。

照理說,老太爺退隱之後,成康侯的頭銜理應由嫡子傅知行繼承,誰曾想傅知行推卻了爵位。他是滿腔抱負之人,除了七大家族,其他封爵府第不過只有虛名,頭頂虛銜意味着不能手握實權。此後,傅知行便憑着自己過人的才華在官場平步青雲,爬上中書令的位置,位及人臣。

剩下的兩子,長房的傅知屹早些年是個天資聰慧的,只是爲了一個女人自毀前程,現在每日流連山水,吟詩作對、宿花眠柳,他的夫人齊氏一心向佛,雖手裡握着一半的掌家權,卻不怎麼管事,好在握有另一半掌家權的柳姨娘是個極有手段的,長房雖妾室衆多,卻還是井井有條。

三房的傅知籍就沒有其他兄弟那麼出彩,不過也是個癡情種,原配秦氏難產,留下一個獨子故去。傅知籍未再續絃,也從未納妾,此後一心撲在政事上,然而人情世故實在欠佳,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吏部郎中,膝下僅一子,人丁單薄。兩兄弟誰襲爵,尚無定論,加上傅老太爺傅老夫人王氏都還在世,故未分家闢府。

傅芷辛先去同三伯母齊氏問了安,齊氏方纔正禮佛,房中還聞得見淡淡的檀香味,傅芷辛與她閒聊幾句,內房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之聲,想來是年僅兩歲的八弟傅玌。齊氏歉然,傅芷辛表示無礙,自己也正要離去。

臨行前,齊氏送了她與傅蘭章一人一隻金釵,雖用純金打造,卻絲毫不顯得老氣,倒是小巧可愛,適合她這樣的年紀。

齊氏看着兩人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奶孃抱着啼哭不止的傅玌走了出走,齊氏掃了傅玌一眼,吩咐身邊的丫鬟秋菊去請三小姐,這才抱過傅玌,柔聲哄了幾句。

誰料傅玌繼續哭鬧,齊氏又哄了幾句,始終不見好。她深深地看了傅玌一眼,示意奶孃抱走孩子,自己閉上眼,捻着佛珠,口唸佛經,靜心凝神。

傅瑤到的時候,聽見傅玌的哭聲,幾近嘶啞。她見孃親坐在正堂中唸佛,無奈地嘆了一聲,從奶孃懷裡接過親弟弟,又是逗又是哄,還做了幾個鬼臉,傅玌終於破涕爲笑。

“來了?”齊氏睜開眼,看見傅瑤抱着傅玌在屋內走動。傅瑤好像沒有聽到母親的聲音,臉上盡是笑,低聲柔和地哄着傅玌,傅玌不哭不鬧,任由傅瑤抱着,只是拿一雙黑亮的大眼靜靜地看着傅瑤。

傅瑤才七歲,不過抱了一會手臂便酸了,奶孃很有眼色地上來抱走傅玌,屈身一禮便入了內室。

“孃親。”傅瑤在她身邊坐下,自顧自地拿起茶盞,一邊道,“我知你一心禮佛,超脫塵世,若日後八弟再哭,便差人讓我來哄吧,怎麼能放着他哭,你聽聽聲音,哭啞了不是?”

齊氏按住傅瑤拿茶杯的手,看了一眼身後的冬雪,冬雪連忙上前,拿過傅瑤手中發冷的茶,斟了一杯新茶。

傅瑤淺淺啜了一口,溫度適中,入口不薄不厚,脣齒回甘。她緊緊握着茶杯,低下頭看茶葉漂浮在水面上,緩緩道:“禮銘的事就是我的事。”

“自己的親骨肉,豈有不疼的道理,”齊氏搖了搖頭,手又開始慢慢地捻佛珠,“且不說這個了,過幾日你到二房的鹿鳴居去一趟吧。”

傅瑤是一路跑來的,不免口中乾澀,便將杯子遞給冬雪,示意她續茶。

她聽得齊氏這樣說,不解地問:“我們與二房從無往來,此去是爲何?”

“前些日子,京中貴女們都在傳二房的傅芷辛攀上了顧家小姐,你說顧家宴,會不會邀請她去呢?”齊氏幽幽地道,“你且去探探口風,若只是傳聞,與她閒談幾句也好,若被我說中了,讓她帶你一個又何妨?”

顧府宴?傅瑤不可思議地看着齊氏,顯然並不相信母親說的話。

齊氏並不理女兒的猜疑,她只是捻着佛珠,轉頭吩咐秋菊入內房拿東西。

秋菊從內堂捧着一個巴掌大的荷包出來,白色的綢底,上面繡着很多小小的黃花,齊氏將布包遞給傅瑤,道:“若是一切順利,你千萬記得帶上這個。什麼都不需要知道,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帶着便好。”

也不等傅瑤應,她便讓秋菊扶着,入內堂休息去了。

傅瑤打開荷包,見裡邊是一塊白色玉珏,心中疑惑,坐在原來的地方發愣,她實在猜不透母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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