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戀
房子外是條柏油路，兩旁種着油綠的梧桐，從那粗壯的樹幹和繁茂的枝葉上，不難看出年歲的蒼老。路的這邊是東區，那一邊卻叫作新區，顧名思義，那兒幾乎全都是新的，除了公墓。
“然，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我推開窗子，衝遠方的山脈嘆了口氣。
“你讓我來，真正要見的，其實是他，對不對？”肖然在背後幽幽地問，我轉過身，點頭：“恩，她是我的數學老師……”
“情人？”她盯着我，輕輕地笑。
“不是。”
車子在公路上飛奔，很快就到了公墓外頭，我買了一束白玫瑰，虔誠地踏了進去，肖然默默跟着，沒有說話。
這裡和七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依舊綠樹成蔭，清冷寂寞。灰白的墓碑一列一列整齊排立着，就像昂首出征的戰士，透出異樣渾厚的悲壯……
“她很年輕……”肖然站在身後，慢慢地說。我望了望照片裡那張熟悉的臉，苦笑：“她死時才22歲……”我轉過身去，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念高中的時候，父母還沒搬過來，全靠了她的照顧……”其實，他們搬不搬過來區別並不大，他們總以爲，女兒是堅強獨立的，不需要太多的呵護，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
“有這樣的老師真好……”肖然蹲了下來，伸手撫摩着光滑的黑白照。
“我確實很幸運……”當初要不是她把我從酒吧、機室甚至小巷子裡一次又一次地拖出來，根本就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老是憧憬着出現一位白馬王子，捧着紅豔豔的玫瑰花來接她，然後結婚、生小孩，快快樂樂地過……”我用異樣的語調繼續着，時光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個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倚在陽臺上，熱切注視着底下的一切，一遍遍述說着她的夢……
“後來呢？”肖然把頭靠在我肩上，我們就這麼席地而坐。
“……她還沒等到她的白馬王子……就因流產死了……”我握緊了拳頭，時間只能沖淡心頭的悲憤，卻不能將它磨滅，那個男人不負責任跑掉的情形依舊曆歷在目！
興許，從那時侯起，我就不再相信男人了……
肖然掏出手絹，替我揩去臉上的淚，什麼都不說。
“我們約好的，有了喜歡的人可不準隱瞞……”然而，她卻走了，這麼快，這麼突然，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昨日的歡聲笑語猶在耳邊，卻已物是人非，沒了蹤跡……
肖然低着頭，不語。我牽過她的手，虔誠地對我那長眠的老師說：“你看，我把她帶來了，她就是我愛的人……”
“然，可以愛我了嗎？”我轉過頭，輕輕地問。
她卻淚如雨下，不停哽咽：“寒，你好傻……”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笑……
回到學校，我依舊去看她跳舞，依舊送她回家，依舊索要着我的吻，然而很不幸，那天被一個人看到了，薛華！
“然，這就是你一直避開我的原因？”他的臉上寫滿了驚訝，英俊的面孔有些扭曲。
“……是的……”沉默良久，肖然終於開了口。
“……以前教訓還不夠嗎？到底要到什麼地步你才肯放棄？”薛華心痛地說，他真的愛肖然，愛得好深好深……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弄成這樣……我無法對她視而不見……”肖然將臉埋進手心裡，那兒有淚流出。
“爲什麼？我哪裡讓你失望了？我哪裡比不上她了？還是……你想在她身上找到以前戀人的影子？”薛華像前走了幾步，想將她拉進懷裡，卻又遲疑着。
“我是我，不是誰的影子！”我冷冷地說，心一跳一跳地疼……
“我的愛絕不比你的少，”我直視他的雙眼，毫不退讓：“所以很抱歉，我不會把她讓給你！”是的，我不會把肖然讓給任何人，除非……我的愛讓她感到疲倦……
“肖然，告訴我，你愛她嗎？”薛華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定定望着肖然，他在等，等一個可以令自己死心的答案。
我也等着，等一個可以令自己安心的答案。
……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只剩初夏的風細細吹着。
“是的！我愛她！！我愛她……”肖然帶着哭腔的叫喊響徹雲霄，然後轉身往公寓飛奔而去……
剎那間，我猛地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犯了怎樣一個錯誤，該死的錯誤！！
“告訴她，我會等她！”薛華面無表情地說，我聽不進去，只知道發足狂追……
終於，在她進門的那一刻，我抱住了她，然後一起跌在地上。
“然，對不起，我再也不逼你了，不逼你了，對不起……”我婆娑着擦去她眼角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完，那一刻，我才驚覺自己是多麼地自私……
我真的好傻……
好後悔……
等她哭累了，我才把她抱起來，放到牀上，蓋上被子，輕輕地說：“晚安！”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問過她愛與不愛的問題，那個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問題……
“我想打工。”
牽着手，我們在河邊慢慢地走，這已成了每日必做的事。
“爲什麼？”她輕輕地問。
“提前體驗一下生活啊。”我擺出嬉皮笑臉的樣子，其實，很想給她買一份禮物，用自己雙手掙來的禮物。
“你找到打工的地方了嗎？”她用力晃着我的手，慢悠悠地問。
“恩，陳依青、何洛水還有藍瑞父親那兒都可以，你看哪個好呢？”我滿足地笑着，腦裡全是那天她們的熱情勁兒。
“去洛水那裡吧，做模特挺好的……”她幾乎沒有考慮就答了，快得不可思議。
“做文員好像也不錯……”我遲疑着。
她的眼睛瞄了上來，定定看了半天，似笑非笑：“藍瑞對你太好，遲早會慣壞了你，至於依青嘛，秘書太漂亮，我不放心！”
這樣的直白還是頭一遭，我立即就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傻傻地笑：“你吃醋了？”
她踢着腳下的雜草，不吭聲，臉紅紅的，很不好意思。
“可是影樓裡漂亮的女孩子也不少的，你就放心？”我故意逗她，很喜歡看她爲我着急的模樣。
“有洛水在還輪不到你，傻瓜！！”她狠狠“賞”了一句，登時把我弄了個哭笑不得，然而，這樣的感覺，卻比以前舒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於感情，向來的觀點是，感情本身沒有錯的，只有表達方式對錯與否的存在，感情與感情之間，有時候需要選擇，也許會痛苦，但卻是爲了日後更好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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