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旺走進江麗蓮家院壩裡見麗蓮媽問:“媽,麗蓮呢?”“啊,她同方芳幾個姑娘到石牆埂看電影去了。”“我找她去。”
春旺打着手電趕到石牆埂,電影早開演了,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擠到側面土坎上去,踮起腳跟東瞧瞧西望望,模模糊糊的放映場上,頭挨頭臉貼臉。春旺胡思亂想起來:“萬一擠在麗蓮身邊的是一個混蛋男人,趁機佔便宜的話……唉。”春旺心裡一陣酸溜溜地深入往下想,將她的每個敏感部位在這特定環境中可能與異性發生的某種直接或間接的接觸、碰撞、磨擦等等都想象了出來。於是,擔心、嫉妒、怨恨一齊涌上來,軀體巨烈顫抖抽搐,甚至發狂般的希望除他以外,場上的所有男人眨眼間死光!
其實,這片人海里並非只有春旺的心境才如此躁動,那些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們,似乎全被蠢蠢欲動地濃濃青春氣息薰醉了。江麗蓮身邊的張金髮,反而希望場上的人再多一些再擁擠一些。他不時低頭同江麗蓮悄聲談論銀幕上演繹的故事,或者想方設法引起話題。話語間傳達出他內心的異常興奮和衝動。可江麗蓮的反應彷彿很遲鈍,讓他產生一種美好的怨恨。
張金髮自從在九龍鎮市場上買江麗蓮幫大鴻賣的三個紅雞公後,曾經強制壓滅了的心頭的那團熊熊烈火奇蹟般的又燃燒起來,並且常常不由自主的想入非非。雖然之後他倆偶然撞見過好多次,但相互只是客套幾句而已。最要命的是江麗蓮畢竟成了吳書記名正言順的未婚兒媳婦,眼下的這道天塹他是萬萬不敢去跨越半步的。若讓吳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他就只好死無葬身之地了。況且江麗蓮的心思到底怎樣?善計量的他也曾特別小心謹慎地遠遠地試探過,結果白費一番絞盡腦汁。
可每次撞見,張金髮總覺察到江麗蓮對他有一種隱藏很深的心思。所以,他一直想着就算是“月下追貂嬋”也要追個明白。他的書雖讀得不多,但被老一輩潛移默化不少;加上這些年他把吳書記孝敬得好,常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販點兒糧票布票、雞牲鵝鴨什麼的長了見識,磨練出在這山旮旯裡超凡脫俗的膽量和敢於擔當風險的魄力。他自己一旦看準的事豁出命也去幹。因此,他比起成年累月拴在這塊黃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們來說,當然是城府最深的佼佼者。就連紅得發紫的吳書記也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張金髮常常想:“自己對江麗蓮一見鍾情,雖然從眼前看來根本不可能,可憑自己這些年在外闖蕩的感悟:就是‘鐵統江山’也象推磨似的一輪轉一輪。況且春旺至少得讀完高中才能與她正式結婚。且不說這年年月月,就是在今天明天,甚至在此刻之後將發生什麼,誰能完全料得準的?”
今晚來看電影在路上碰見,張金髮感覺江麗蓮話語間藏着一份特別的驚喜興奮。他回想着一番自我陶醉,銀幕上的故事情節漸漸進入了*,可他越來越心不在焉。他兩眼盯着銀幕,腦海裡卻在不停地轉圈兒:“此刻千載難逢,若不抓住機會探出究竟,也許就該悔恨一輩子!”
一陣微風帶着江麗蓮身上飄逸出的芳香氣息撲來,張金髮雙手抱在胸口上,右臂不由自主地漸漸貼在江麗蓮的左胸上。江麗蓮明顯感受到他身體的抽搐顫抖,這突如其來的刺激攪起幾分慌亂。但她很快鎮定下來,沒吭聲也沒急於挪開。
只是悄悄把目光從銀幕上收回,斜視一下胸前默默地想:“自己是個女人,對他的心思還有察覺不到的?至少現在看來他這是狂想。要是萬一……自己倒不要緊,可對他就全毀了。好多男人腦子一熱起來就無所顧忌,爲了他好我得把握住分寸。自己爲什麼這樣對他呢?……我與春旺哭笑不得的婚約已經名存實亡,值得死死守住嗎?可是,春旺畢竟與他父親不一樣,他太癡情,對我的愛的確是真心實意的,我真不忍心……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聽說張氏原來是當地的旺族,解放土改時才土崩瓦解。現在只剩下父子倆,他雖是一個凡夫俗子,但腦子靈活又善利用,幹起事來不顧一切,有時真可謂膽大包天!男人嘛,自己這心裡對他也……況且在大庭廣衆之下,他又能傷害到實質性的什麼呢?何必給人難堪,凡事留一線好見面。”
張金髮的力度還在加強,也許是本能的驅動,江麗蓮的身體也不自主地朝他面前側轉過來一些,她酥軟的胸脯幾乎全部貼緊在他的右臂上。他擦動幾下象不少男人一樣得寸進尺,放下抱在胸口上的雙手,趁着黑暗右手怯怯伸向她的兩腿間……江麗蓮用左手輕輕撥開,悄聲問:“金髮哥,你看轟暗堡的是什麼炮啊?”張金髮難爲情的急忙拿回雙手吱唔:“啊,可能是迫急炮吧。”一個不知情的鄉鄰人取悅說:“金髮,你怎麼不說是楊排風用的燒火棍兒呢?”
電影結束,吳春旺跳下土坎趕到大路口, 兩眼從黑壓壓的人流中搜尋着江麗蓮,可人流散盡仍不見影子。他滿肚子憋着氣跑回場上找遍每個角落,才忐忑不安地趕回江麗蓮家的院壩,看她房間的窗口透着燈光,江麗蓮在牀前脫衣服睡覺。聽見急促敲門聲問:“誰呀?”“我,春旺。”她穿上衣服端着油燈去開門:“春旺,你……”春旺沒應聲進屋徑直去她房間裡,江麗蓮感到莫名其妙,隨手關了門。麗蓮媽聽見是春旺的聲音,睜開眼便又合上安穩地睡去。
吳春旺一屁股坐在牀沿上,吹鬍子瞪眼一言不發。江麗蓮納悶兒,看看他把油燈放在牀頭抽屜上,走到面前問:“春旺,你這是爲啥呀?”他怨恨地盯着她質問:“你今晚去看電影了嗎?”“去啦,同方芳幾個姑娘一路去一路回來的。”“那我在石牆埂兒路口上,連個鬼影兒也沒看見?”“春旺,你肚量大一點好不好?芝麻大的事兒,值得你這樣大動干戈嗎?你呀……電影結束時,我們看走大路的人多太擠,就走了下面的一條小路。”
吳春旺悶坐着不吭聲。江麗蓮說:“春旺,傍晚你沒來,我以爲你這個星期天不回家了……”“我哪個星期天沒回來?今天陪大鴻走的公路……到你家媽說你看電影去了。恨不得馬上見到你就趕來找你,可你象學了土行孫。”江麗蓮有趣的笑笑。春旺“嚯”地站起來,一抱將她緊緊摟進懷裡說:“麗蓮,你、你若是哪天真的背叛我,我會發瘋的!”“春旺,別胡思亂想好嗎?”
牀頭抽屜上的煤油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