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完全不知道楚姒竟會特意邀請她,但想了想,還是盛裝打扮一番出門了,還特意帶着元珊和綠芽一起過來,好似來示威的一般。
他們來的時候,楚姒正在花廳裡將折來的鮮花放好,元珊遠遠看着楚姒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還能保持現在這樣的寧靜,實在是難得,難怪連林世子這樣的人物也對她這樣傾心。
楚姒聽到聲響,轉過頭看到來人,李夫人一身正紅色廣袖繡金邊長袍,一整套的金鑲玉頭面,看起來十分華貴,但一旁來自大戶人家的元珊卻打扮的素淨許多,雪青色的對襟長裙,頭上只並了幾朵珠花,卻都是極稀罕的式樣,不經意手腕露出的翡翠鐲子,也是水光極好。
“姑姑。”楚姒上前行禮。
李夫人見她竟知道跟自己行禮了,有些意外:“你使人請我過來,是爲何事?”她絲毫不跟楚姒客套,
楚姒的姿態擺的越低,她就越堅信楚姒現在是走投無路了。
楚姒側開身子讓到一邊,待她們進去坐好了,這才道:“這次請姑姑過來,實在是也沒別的法子了。”
“哦?是嗎?”李夫人面上的笑容大了些,有種能拿捏楚姒了的感覺:“那你且說說,是什麼事,我若是能出手的,定幫你。”
楚姒莞爾,笑着道了謝,才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這幾日總是做噩夢,夢到祖母總拉着我的手,說一定要照顧好楚家,哎……”
提起楚家,李夫人的心也沉了些,楚家好歹是她的孃家,當初楚家就這樣敗落,她怎麼會不心疼,但是心疼也沒法子,事已至此,她也改變不了什麼。
“那你是打算……”
“姒兒打算,請長樂庵的主持師太過來誦經,但是您也知道,這道場一做,要七七四十九日纔好,我纔回京,清愚被請進了皇宮了無音訊,鄭雲又被下了大牢,我手上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銀子來做這道場了。”楚姒滿面的爲難,但李夫人一聽,忙問道:“這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場,那得多少銀子?”
“不多,請主持師太,一天是一百兩,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四千九百兩,加上香燭之類的道具,姑姑借給我五千兩白銀就夠了。”楚姒期望的看着她,她卻驚訝的差點喊出聲:“五千兩白銀!”
元珊不滿的皺皺眉頭,五千兩並沒有多少,也就李夫人這樣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
“娘,這五千兩府裡拿得出。”元珊道,她左右不介意這些銀子。
李夫人卻不樂意了,想她以前省吃儉用,現在平白拿出五千兩,還不是給自己用,她怎麼能不心疼:“姒兒,你看這……”
“剛好,也算是給祖母和父親做場法事了,您說呢姑姑?”楚姒直接打斷她的話說道。
楚姒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肯定是不能拒絕,但是讓她拿出五千兩……不行,太心疼了。
“要不請別的庵裡的師太?”李夫人打着商量,心裡卻對於來這一趟後悔不跌。
“姑姑是心疼銀子了?”
“那倒不是……”李夫人繃住臉忙擺手,心裡正慌着呢,卻聞楚姒又道:“原本伊兒和雲夫人說正巧想去長樂庵祈福,可以替我點上長生燈來祈願的,但是……”
“這個法子好啊。”李夫人脫口而出,元珊垂下眼簾乾脆懶得再聽。
楚姒笑着搖搖頭:“這法子雖好,她們也有心,但是不知道伊兒卻說,他們根本出不了城,嚴家那嚴霽甫,死活攔着不讓他們走呢。”
“還有這等事?”
“嗯。”楚姒點點頭,元珊這會兒倒是擡起眼看了眼楚姒,聽李瀟說過,她向來聰慧,極少遇到這般沒法子還跟人示弱的事兒,除非,她這次的法子是利用母親。
瞧見元珊似乎看出來了,楚姒擡眼瞧着她笑道:“少夫人可願意將這五千兩之事,跟李大人說說?我一個婦道人家,總不好過去。”
“不必不必。”李夫人忙道:“去廟裡祈福肯定比勞動師太他們來這裡好,這裡的靈氣哪有那庵裡的多。”
“可是我不能離開京城,伊兒他們也是有心但無力。”楚姒微微皺眉道,李夫人卻笑了起來:“傻孩子,姑姑在這裡,還怕那嚴家人不成。”
“那姑姑的意思是……”
“放心,你使人去問問,他們可要現在走,現在走纔是神不知鬼不覺。”李夫人笑道。
元珊總覺得蹊蹺,想提醒她:“母親,這件事還是跟夫君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吧。”
李夫人哪裡不知李瀟一直喜歡楚姒,要是讓李瀟知道了,莫說五千兩,便是五萬兩定也會不眨眼的拿出來,便道:“不必了。”
楚姒淡淡笑看着元珊,已經使人去通知雲頌伊和雲夫人了。
不一會兒小福兒便趕了過來,道:“夫人說,可以現在就走,正好去給鄭老爺求求菩薩呢。”
“那就好,不過要避開嚴家人,怕是要他們二位受點委屈了。”李夫人忙笑道。
楚姒莞爾,小福兒點頭應聲,李夫人便直接指派了兩個跟雲頌伊和雲夫人身形差不多的下人跟着小福兒一道過去了,不一會兒她們回來,已經是換了人,但是她們低垂着臉的樣子,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來。
“怕是要勞煩姑姑直接送出城了。”
“我送出城後,再讓人送她們直接到庵裡。”李夫人忙道。
“好。”楚姒點點頭,上前跟雲頌伊交代了一番:“你們先去庵裡,認認真真祈福便好。鄭雲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雲頌伊抓着楚姒的手有些顫,略哽咽道:“可是姒兒姐姐,我擔心你。”
“放心吧,只是個噩夢而已,等你們誠心告願菩薩了,我也就沒事了。”楚姒朝她眨眨眼,雲頌伊見此,這才微微頷首,他們現在留下來也只是個負擔。
楚姒轉頭看着李夫人:“姑姑,這件事暫時不要說出去的好,不然嚴家人鬧起來……”
“你放心吧。”李夫人忙道,這件事但凡傳出去,李瀟就會知道,李瀟一旦知道,那五千兩她就保不住了。
看着李夫人出門,楚姒看了眼跟在後面的元珊:“少夫人知道我爲何不直接尋李大人嗎?”
元珊腳步微微頓住:“你放心,這件事我也不會說,但是我希望不會影響到李府。”
“只要你們一個字都不說出去,李府自然無事。”楚姒笑道,元珊是個聰明的,她說話便也不費力了。
元珊腳步頓了頓,這才提步跟着離開了,綠芽從始至終跟在一側,一句話也沒說,只在要走時,悄悄將自己身上值錢的物件全部留下了。
楚姒看着人全部離開,這才轉頭吩咐媚娘:“去通知紅姨,讓她的人盯着伊兒她們,一定要平安離開。”
“是!”媚娘二話沒說便提步往另一個方向去了,楚姒這才轉頭回了房間。
小福兒捧着一堆首飾玉佩過來放到楚姒跟前:“小姐,這是綠芽留下的。”
楚姒瞧着綠芽離開時爲難的眼神,莞爾一笑:“這個傻丫頭……得了,把東西收起來吧,等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再還給她。”
傅大娘也跟着進來了,瞧見楚姒,道:“小姐,您把她們送走了,您自己怎麼辦?”
“總有辦法的。”楚姒笑開,看了看小福兒和傅大娘:“你們也要走。”
“奴婢不走!”小福兒使了性子:“奴婢要是走了,小姐身邊就真一個人也沒了,奴婢哪兒也不去。”小福兒抽噎着抽噎着,忍不住就放聲大哭了起來,誰都勸不住。
楚姒無奈的看看傅大娘,笑道:“放心,清愚還在,我不會有事的。”
楚姒越是安慰,小福兒就哭得越兇,沒辦法,楚姒只能暫時不提這件事,轉頭想着怎麼把鄭雲撈出來,只是她沒想到,不用她想辦法,皇帝到底先下了令了,說秋山圍獵,讓鄭雲過去,所以讓京兆尹打了他五十棍子便擡了回來。
送鄭雲回來的是京兆尹樑大人,他來的時候換下了官袍,只穿着一身常服。
楚姒見他,年紀也就三十上下,尚算年輕,但跟他並無交際。
鄭雲被擡回來,楚姒便直接讓人擡去了後院。
“咦,怎麼不見鄭夫人?”樑大人問道,之前鄭雲在大牢,雲頌伊可是一天要過去看好些趟的。
楚姒一邊引着他往裡頭走一邊道:“她從大牢回來以後,哭了半天,這會兒歇下了,雲夫人也在後頭照料呢。”
“哦。”樑大人並未多懷疑,進了花廳坐下,才說明了來意:“此番過來,是知道林夫人跟前京兆尹韓大人關係甚好,所以特意過來,想請林夫人寫一封信。”
“寫什麼信?”楚姒看着他問道。
樑大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笑着道;“本官元也是韓大人手底下的學生,但那都是在十幾年前了,本來這次調到京城來,想跟恩師敘敘舊,也好討論討論京兆府的事物,奈何過來才知韓家慘劇,等我再尋人去找時,卻是找不到恩師的蹤跡了。恩師臨行前聽聞跟林夫人還見過一面,所以我才……”
楚姒略驚訝的看他,韓敏是自己和林清愚秘密送出城的,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跟韓敏見過,難道是趙煊逸還打算把韓大人請回來麼。
“我不知道。”楚姒淡淡笑道。
“不知道?”樑大人有些不信,但看着她面容平靜無波的樣子,知道一下子也問不出來,只起了身朝楚姒擡擡手:“那我也不多叨擾了。”
“樑大人……”楚姒見他要走,又開口道。
樑大人以爲她是要告訴自己,但卻聞她道:“元康之事,大人可曾細細查過了,他的腿真的是鄭雲打斷的嗎?”
樑大人微疑惑的回頭:“這件事皇上不是已經下了旨意了麼……”
楚姒起身過來,道:“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請樑大人再細細查查,如若是這雲康與人合謀誣害鄭雲,這樣的人可千萬不能輕饒了,不然下次被他坑進去的又不知是誰了。”
“我明白。”樑大人頷首,他也不希望雲康下次再給弄進個難纏的進來,而且這次他腿斷之事的確有蹊蹺:“我會再查查,林夫人若是無其他事的話,我就告辭了。”
“大人慢走。”楚姒莞爾,看着樑大人又匆匆離開,這才帶着人轉頭去尋了鄭雲。
有大夫已經給他上過藥了,但五十棍子那也是實打實的落在了他身上。
“你這樣,還能去獵場麼?”楚姒一進來,便看到趴在牀上不得動彈的鄭雲。
鄭雲爲難的點點頭,朗聲笑道:“我可是在戰場的拼殺中活下來的,這點傷,那就是毛毛蟲咬了一口,沒什麼大礙的。”
小福兒瞅着他換下來的血絲呼喇的衣裳,心裡慶幸還好雲頌伊沒瞧見,不然得心疼壞了。
“那就好,明日蒙古公主進城以後,豫親王很快也會回來,你要隨時做好準備,不要死了。”楚姒叮囑道。
鄭雲又是一笑:“放心吧,死不了。”
“那你且小心吧,不然你的孩子才生下來就沒了爹,往後他們娘兩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楚姒脣瓣微微揚起,鄭雲好似還沒反應過來,擺擺手笑起來:“放心,我沒事……等等,孩子,娘倆?”
看着他震驚的眼神,小福兒掩脣輕笑:“雲小姐已經懷有身孕啦!”
“當真!”他激動的就要爬起來,可扯到他身上的傷口,疼得猛吸了口涼氣,又趕忙趴下了。
“我騙你做什麼,秋山獵場,我擔心皇上有別的計劃,你要把心給我提到嗓子眼,等豫親王一到,立馬離開京城!”楚姒囑咐道。
鄭雲陷入了狂喜當中:“那,現在伊兒和我岳母呢?”
“現在應該出京城了。”小福兒忙道,又連忙噓聲:“這事兒你可不能讓人知道。”
鄭雲感激的看了眼楚姒:“放心吧!”
楚姒留下傅大娘照顧他,這才轉頭離開了。
從鄭雲房裡離開,已經是天色大黑,此時城外,一行幾百人的使團也快到了。
綁着鞭子一身異域特色長裙的女子掀開了馬車簾子,朝外邊的人道:“我還要坐這馬車坐多久,我不能騎馬嗎?”
“公主,這裡是中原,女子都要三從四德。”旁人忙道:“未出嫁的姑娘在外騎馬是萬萬不能的。”
她聽罷,氣得瞪圓了眼睛:“那還有多久到中原的京城?”
“我們今晚休息,明天一早就可以進去了。”旁人看着不遠處的都城,笑起來。
“好吧……”一想起此行的目的,她又覺得憂傷,但是要能見到當初驚鴻一瞥的男子,似乎也不錯。
他們在附近的小客棧停頓下來準備休息,但是半夜不知爲何,客棧忽然起了大火,一時間,大火迅速的就將客棧給淹沒了。
“快,保護憐心公主!”
蒙古的武士們齊刷刷的往客棧內衝過去,但正在他們進入大火燃燒的客棧之時,一抹墨色的身影從二樓窗口飛出,手裡打橫抱着一個少女,慢慢才落在了地上。
“沒事吧。”他問着懷裡的人。
憐心看着他都要癡了:“是你!”
趙恪將她放在地上,跟隨他的侍從也過來了:“王爺,您沒事吧。”
“沒事。”趙恪笑道。
“你怎麼也會在這裡!”憐心似乎沒有被方纔的大火嚇到,反而眯起了眼睛看着他。
趙恪莞爾:“我也是來住客店的,誰知還未睡下,便見起了大火,又剛好瞧見你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房間裡亂轉。
“我那是在想辦法自保。”憐心忙道,但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趙恪笑笑,卻是看向不遠處隱沒在暗處的人,那人朝自己拱拱手便跑了,這大火就是他放的吧。
“看來今晚我們沒有客店可住了。”趙恪笑起來,俊逸的臉似乎都散發着光,讓人挪不開眼。
憐心大手一揮,指着自己的馬車:“我的馬車很寬敞,不如你跟我睡馬車裡?”
“公主……”旁人忙提醒道,憐心可不管這些,笑起來:“這有什麼,我來中原本就是來和親的,父王也沒說一定要我嫁給他們的皇帝,若是嫁給他們的王爺,又有什麼不一樣。”
憐心不關心這些政治,一旁的使團大臣可急壞了。
趙恪直接提步越過她,淡淡道:“我不用睡,再過兩個時辰城門就開了,我等一會兒。”
憐心忙轉過頭:“你——!”
“公主,不可任性!”大臣忙抓着她的胳膊。
憐心見掙扎不開,這才笑着衝趙恪喊:“你那能不能在我馬車旁邊等着?”
趙恪倒是覺得這公主有些意思:“蒙古的公主,都如你這般天真大膽麼?”
憐心看着定定站在那兒的他,心動不止:“很特別嗎?”
趙恪莫名的也跟着心口一動:“特別。”
“那就好。”憐心二話沒說,便揹着小手越過他,鑽入馬車,掀開馬車簾子指指旁邊:“你就在這兒等着吧。”
“王爺……”趙恪身邊的人皺皺眉,但趙恪卻只淡淡笑着,提步走了過去站好,兩人也不說話,但憐心覺得,這馬車裡似乎也變得讓人喜歡起來。
等到李瀟知道李夫人居然送了雲頌伊母女出城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是吃早膳時,李夫人一不小心說漏嘴的。
“你怎麼敢私自送她們出去!”李瀟顯得很憤怒,乾脆早膳也不吃了。
李夫人愣住,微微皺眉:“瀟兒,這就是你跟孃親說話的態度嗎?”
“你……”李瀟不知說什麼好,但知道李夫人也是中了楚姒的圈套了,只重重嘆了口氣:“往後你不要再去見楚姒了。”楚姒的心眼可比李夫人多。
“是她請我去的……”
“她往後再請你,你直接告訴我。”李瀟直接站起了身來,簡單收拾了一番就要出來。
元珊看着他的背影,道:“人送去了長樂庵……”
“現在肯定不在長樂庵了。”李瀟十分了解楚姒,也知道她非要送走她們的目的:“這件事暫時不要再說出去了。”他必須要趁着皇上還沒發現之前,趕緊把人給找回來,不然等他發現了,定然討不到好。
“瀟兒,你不吃早膳了,這湯是孃親讓人燉了五個時辰……”
“不吃了。”李瀟說罷,提步就要走,但踏出房門之前,卻陰暗了臉:“之前夫人說的侍妾一事,便聽你的,將綠芽相熟的三個丫環,全部開臉做通房吧。”
“是。”元珊起身應了聲,待看着他離開了,才淡淡垂下眼簾來。
綠芽聽到消息時,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頓,針卻刺入了手指,鮮血染上白色的帕子,瞬間染出一朵血紅的花來。
“姨娘,奴婢不想做大人的通房丫頭,我娘給我訂了親事了,再過半年奴婢就要嫁了……”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綠芽又何嘗不是心如刀絞,他這是因爲小姐的事,所以在懲罰自己,懲罰小姐吧。
“你起來吧。”綠芽平靜道。
“那姨娘能幫我……”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綠芽滿眼是淚,起了身將她也扶起來,歉疚的看着她:“是我對不起你們……”
“姨娘……”
“對不起。”她不斷念着對不起,卻不知道這對不起到底是對誰說的,好像是跟她們說的,又好像是在跟楚姒說的,卻更像是在跟自己說。
早上的喧鬧終於歸於了平靜,早上上朝之時,馬御史稱病在家沒有來上朝,正是趁着這個時候,有人蹦出來了。
“皇上,南方霍亂不止,祭天一事,必須要進行啊!”
“就是啊皇上,民間都在埋怨沒有進行祭天,有些地方甚至有暴民開始鬧事了,長此以往,怕是於國不利啊。”
……
底下的大臣們開始嘰嘰喳喳的叫嚷起來,趙煊逸也知道祭天之事勢在必行,但這件事由他來開口終究不合適,畢竟所需要祭祀的,乃是貴女,也就是堂下這些大臣們的女兒。
有人出來一步道:“皇上,在臣看來,馬御史的小孫女,年齡適當,而且身份尊貴,若是皇上再賜封個公主的名頭,是最適合祭天一事的了。”
他這話一出,除了家中沒適當孩子的,皆紛紛跳了出來開始應答:“沒錯,我看也是很合適,不如就定馬大人家的吧。”
堂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都已經幫趙煊逸做好決定了,但同爲御史的另一位老大人卻不同意了。
他比馬御史大了快十歲,早已是退休的年紀,但還在這朝堂上,每日昏昏欲睡,卻實在是因爲身子受不住:“皇上……”
他一開口,衆人才察覺到他的存在,因爲他尋常幾乎不說話。
趙煊逸對他還是有幾分尊敬的:“老大人……”
“若說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除了您唯一的女兒瑤兒公主,還有誰呢?”他擡起臉,臉上滿是老得擠在一起的皺紋,耄耋之姿,他本不想開口,也早沒了年輕時的義憤填膺:“馬御史,乃是這朝堂上唯一敢說真話的老大臣了,皇上不要再寒了他的心啊。”
他一說完,方纔跳出來的大臣們又開始議論紛紛。
“皇上這是賜給馬御史榮耀,能夠祭天,那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旁人道。
“這福分留給皇上,不是更好?”老大人緩緩道。
“你大膽!”他大喝,但老大人卻不再多說,他已經老了,勾心鬥角早就玩不動了,只朝趙煊逸看了看,慢慢跪伏下來:“皇上,老臣今年八十高齡,請準辭官。”
他這話一出,尋常不敢說話但都站在馬大人這邊的大臣也都跟着跪下了:“臣也年紀大了,請準辭官歸鄉。”
趙煊逸面色迅速變黑,李瀟這才站了出來,道:“大人們,你們何必爲難聖上呢?皇上才登基不久,許多事情也拿不準主意,還需要各位多多扶持。”
“臣已江郎才盡,怕是輔佐不了皇上了。”老大人聲音微顫,跪伏在地上不肯擡起身來。
“你這老匹夫……”方纔的大人還要繼續罵,趙煊逸卻直接寒了臉:“你非要辭官不可?你們也是?”
“是。”老大人很堅決,跟隨着的五六人雖有一二人猶豫,但還有三四個堅定的應了是。
趙煊逸端端坐着,冷冷看着大殿下的人:“既如此,朕便準了。”
之前跳出來的那些老大臣顯得很高興,趙煊逸卻又道:“黃大人,你說說,這祭天所要求的貴女,到底是什麼樣的?”
剛纔還極力推舉馬大人孫女的黃大人瞬間矇住,猜不透趙煊逸是想做什麼,難道是真的要打算讓自己唯一的小公主出來祭天?
“皇上……”
“說!”趙煊逸狠狠盯着他,百姓急需安撫,他自然知道,眼下也的確只有祭天,才能最快的安撫好躁動的民心。
“回稟皇上……”黃大人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道:“貴女,自然是身份品行越貴重越好。”
“那就是說,瑤兒的確是最好的人選了?”趙煊逸寒聲問道。
那黃大人求救的看向李瀟,李瀟這才上前來,道:“皇上,瑤兒公主雖爲長公主,但生母過世……”
“李大人難道忘了,馬御史的小孫女乃是父母雙亡嗎?”老大人開口,他越來越不喜歡李瀟。市儈,圓滑,不替老百姓辦實事,成日的想着玩弄權術,說罷,只取下了自己的官帽放在手裡,朝趙煊逸又行了一禮:“皇上,草民妄言了,還請皇上懲罰。”
趙煊逸牙關微緊,看着已白髮蒼蒼的老大人,閉上眼沉沉吸了口氣:“黃大人想必早已經算出了吉日?”
“是是……不是不是、沒有……”黃大人想矇混過關,但手一抖,袖子裡卻落出了他早就寫好的良辰吉時,就等着呈遞給趙煊逸的。
高公公機靈的看了眼一旁的小太監,小太監撿起呈上來時,黃大人已經滿頭大汗了。
“最近的日子,是在半月之後。”趙煊逸面色微黯。
“皇上,小公主是您唯一的女兒啊……”黃大人開始語無倫次:“那馬御史家的小孫女纔是最合適的……”
“不必再說了。”趙煊逸寒聲說完,便直接站起了身,睨了眼李瀟:“李瀟,隨朕過來。”說罷,直接離開了。
黃大人嚇得腿都軟了,去扯李瀟的衣裳,李瀟只是皺眉看了他一眼,直接離開了。
趙煊逸見到瑤兒時,她正拿着本書,有模有樣的念着,旁邊是慵懶坐在躺椅上的林清愚,初秋的清晨還有些涼,他搭了一件白色的薄衫在身上,一句一句教着瑤兒唸書。
瑤兒瞧見趙煊逸過來,歡喜的跑過來抱住他的腿:“父皇,你來了。”
“嗯。”趙煊逸看了看她,讓一旁的嬤嬤將她抱了下去,這才走到已經起了身的林清愚面前:“考慮的怎麼樣了?”
“皇上指什麼事?”
“幫朕。”趙煊逸眼露殺意,可林清愚卻只是笑笑:“皇上覺得臣會答應嗎?”
“若是賭上楚姒呢?”
“那皇上一定會後悔的。”林清愚平靜直視着他笑道。
趙煊逸瞧見他這般篤定,轉過身直接抽出了侍從的劍架在林清愚的脖子上:“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信。”林清愚頷首,他既是冒險而來,自然什麼樣的打算都做好了:“但殺了我,同樣於事無補,反而累了皇上名聲,現在全天下誰都知道,皇上把臣軟禁在皇宮裡,若是死了,也不稀奇。”
“你——!”趙煊逸氣急:“你非要這麼逼朕嗎?”
“皇上一開始就想好要怎麼處置臣了,何來臣逼皇上一說?”林清愚笑開:“還有,如今蒙古公主應該到京城了吧。”
林清愚才說完,便見有人來報:“皇上,蒙古使團已到,隨行回來的,還有豫親王。”
趙煊逸狠狠擰了下眉頭,將架在林清愚脖子上的劍撤下:“與其你幫着別人,朕不如殺了你。”說罷,將劍扔在一側,發出冰冷的聲音,這才轉身問道:“豫親王不是還在千里之外嗎?”
“是,豫親王的車馬的確還沒過來,但是豫親王本人卻過來了,昨晚好似還跟蒙古使團相遇了。”那人道。
趙煊逸聽罷,即刻便想到了趙恪是打算提前勾結蒙古使團,沒再多停留,提步便匆匆往外而去。
林清愚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到底只是嘆息一聲,轉頭看着天際開始慢慢泛起的金色,嘴角微揚,終於要出太陽了啊。
楚姒聽聞趙恪跟蒙古公主一道回來的消息,安心了不少,媚娘也從外頭進來,二話不說猛灌了一杯茶:“都安排好了,現在雲小姐母女已經讓人接到了,準備去跟楊辭他們匯合,昨晚也安排了那蒙古公主跟豫親王相見。不過說來也巧,他們的行程剛好趕上,我們的人也就剛好讓他們來了個邂逅。”
楚姒翻着讓人悄悄從侯府拿來的侯夫人的離陀島遊記,笑起來:“那就好,豫親王一回來,我們也可以準備準備離開了。”
“我還是擔心明天的事,秋山圍獵,那秋山可是不小,聽聞裡面猛虎甚多,還連着懸崖和荒野。”媚娘道。
楚姒淺笑;“希望不會有事吧,現在京城裡我們要送走的人也都送走了,只等清愚跟趙恪商定以後,我們便也可以離開了。”
媚娘看着楚姒着迷看着那遊記的樣子,輕笑:“主子可跟您細說過這離陀島?”
楚姒微微搖頭:“只說繁花似錦,是一座海島。”
媚娘彎起了眼睛:“我倒是有幸去過一次,這海島上除了服侍奇異以外,還物產豐富,可以說是世外桃源了。而且島上唯一的貴族就是皇帝,沒什麼大臣,所以權貴傾軋之類的事情不多。”
“是嗎?”楚姒聽着倒生出些嚮往來:“那林傅爲何會跟着清愚出來?”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哈哈哈。”媚娘想起來便覺得好笑:“等日後您去了離陀島,我再慢慢跟您說吧,到時候您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的,白色的海鳥,藍色的海水,還有舒適的太陽和閒散的生活。”
媚娘自己說的十分嚮往,小福兒聽得也快掉出口水來了:“真的這麼好?”
“那是當然。”媚娘點點頭:“等去了,我帶你去跟漁民出海,保準比在湖上泛舟有意思,水底下還有好多的大魚呢……”
媚娘越說越來勁,小福兒也聽得一臉嚮往,楚姒翻着手裡的遊記,也閒適的靠在了窗邊,等到事情都了了,帶着家人愛人去那樣的地方過一輩子,似乎也挺好。
嚴一突然回來也是楚姒沒曾想到的,他這次來不僅帶來了趙訓炎的消息,還帶來了綠檀和林傅的消息。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傷,明顯與人打鬥過,有些傷口看起來都腐爛了,應當是好些天前劃傷的。
小福兒一邊拿來清水給他清理一邊將他摁在凳子上:“你急什麼,再急也要先清理傷口。”
嚴一皺眉,看着一本正經訓斥自己的半大丫頭,到底是坐下沒再動,只看着楚姒道:“趙訓炎逃回來了,但半途我們遇上了鄭家人,他們也是在找趙訓炎,我們誤認爲對方是南疆人,結果打了一場,把他給跟丟了。”
鄭雲也過來了,坐在旁邊忙道:“那他是往哪個方向逃了?京城?”
“京城附近,還不知道是哪裡。”嚴一寒聲道。
楚姒卻想到了一個地方:“這幾日皇上要帶一衆人去秋山圍獵的事情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他若是要做最後一搏,定會去秋山。”
鄭雲也想到了:“可是僅憑他一個人,他也做不了事什麼。”
“所以……”楚姒看着鄭雲:“他是不是跟南疆人又開始合作了?”
嚴一面色微黑:“不清楚,但他從南疆逃出來的時候,的確沒有人再追殺他。”
楚姒微微嘆了口氣:“罷了,這件事立馬使人去通知京兆尹,他一定想抓到趙訓炎。”
嚴一頷首,又道:“還有綠檀和林傅,聽聞綠檀已經嫁給番邦王了,番邦王的五萬精兵也已經往南疆進發了,大軍過去,不出一月便能進入南疆城內,楊老將軍那裡怕是守不住。”
楚姒如何不知,現在趙煊逸遲遲不讓楊老將軍動手,就是打算先拖住他,讓番邦兵馬入境之後摧毀南疆,再借機處置了老將軍。
“林傅呢?”楚姒問道。
“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嚴一嘆了口氣,楚姒也心思沉沉,綠檀從回到南疆開始,命運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楚姒轉頭看着鄭雲:“還要麻煩你跟鄭家人說說,務必保護好綠檀的安全,若是到了最後時刻,還希望能救她一命。”若是在番邦進入南疆之前,豫親王還沒有動手的話,綠檀怕是凶多吉少。但即便她現在知道這些情況,告訴了綠檀,告訴了南疆王,南疆王也絕對不會相信,南疆王現在呢可以說是四面楚歌,她能做的,就是儘量趕快結束這裡的事情。
“好!”鄭雲很痛快的應下了,楚姒這纔看着嚴一:“你一路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我不累!”嚴一要站起身來,卻沒注意還在給他綁繃帶的小福兒,一下子就把她給撅倒在了地上。
小福兒一屁股坐在地上,矇住了,等感覺到屁股傳來的疼痛,才紅了眼睛,一剪刀剪斷繃帶,抹着眼淚跑了。
嚴一皺眉,鄭雲聽着小福兒坐在地上那咚的一聲,心有餘悸的摸摸自己的屁股。
楚姒莞爾:“小福兒還小。”
嚴一完全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情況,他與人打交道,從來沒見過在他跟前哭鼻子的:“那……我去賠禮道歉!”
“好。”楚姒無奈笑着,瞧着他僵硬的追出去,這才笑着搖搖頭,看了看鄭雲:“既然鄭家人來了京城,你也去見見吧。”
“我也正有此意。此番若是要離開,只怕也需要他們的幫助!”鄭雲想起終歸還是要回去鄭家,起了身,面色堅毅的往外而去,他可沒忘現在自己已經是爲人父了,他要更有擔當才行。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楚姒讓傅大娘簡單收拾一番:“明日我去秋山之後,你們便藉機離開京城。”
傅大娘收拾東西的手微微一頓,心中感慨遇到了一個這樣的好主子:“小姐放心,奴婢們絕不給您拖後腿。”
楚姒莞爾,細細又將明日的計劃考慮了一番,確定無誤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祭天的事情,是在下午才傳開的,因爲分明已經都躺在牀上不能動彈的馬大人在知道了皇上一定要祭天,並且打算拿瑤兒公主作爲祭天貴女時,直接就跪倒了宮門前,來了個長跪不起。
百姓們知道後,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因爲祭天,就意味着上蒼會保佑他們,而且祭祀用的女子也不是自己家的,他們自然就不在乎。
馬伕人看着馬御史這倔性子,急的暈過去幾次,醒來就大哭,可是大哭沒用,馬御史根本一心只想着江山社稷,隨時準備着‘死諫’。
李瀟從宮裡出來時,面色同樣不好看,因爲皇上已經打算要讓他去江南治理霍亂了。
霍亂乃是多厲害的病症,他此番真要親自過去的話,還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來。
他才走出門便看到了跪着的馬御史,並不想跟他說什麼,提步就要走,馬御史忙上前攔住他:“李大人,你跟皇上說說……”
“祭天本就該行之,馬大人何必苦苦阻撓?”李瀟沒了耐心,看着周圍圍觀的百姓,這才隱忍下怒氣道:“既然是爲百姓好的事,就應當做,馬御史這般阻攔,難道是想看着百姓依舊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嗎?”
馬御史聞言,有幾分憤怒:“李大人!百姓身處於水深火熱當中,難道全部怨怪老天爺沒有保佑嗎!”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李瀟忽然頓下,看着馬御史道。
“我什麼意思你很清楚。”馬御史並不直接說出來,但李瀟就偏要他說出那句‘如今百姓所受之苦,都是由於新皇治理不當而造成的’:“馬大人,你覺得不是上天知錯,那就是覺得,這都是因爲皇上治理不善所導致的了?”
馬御史並不反駁,李瀟旋即呵斥道:“好一個馬大人!居然敢在此滿口胡言……”
李瀟的火還沒發完,便聽到一道略涼的聲音:“本王在此聽了半晌,怎麼好似沒有聽到馬大人說什麼不對的話?”
李瀟轉身一瞧,竟是方纔還在殿裡的豫親王趙恪,忙行禮:“王爺,這件事……”
“李大人,皇上不是讓你收拾收拾去治理霍亂麼。”趙恪淡淡笑道。
李瀟面色微黑:“皇上只說讓臣先準備一下。”
“那你就去準備吧?”趙恪說罷,看着馬御史:“馬大人,蒙古使團纔來,此時不是商議此事的時候,祭天也不會這兩日就開始,等過了這一陣,皇上也有時間了,你再去說不是更好?”
“可是王爺……老臣要制止皇上這樣的想法啊,祭天早已是廢除的禮法,如今皇上非要拿出來……”
“馬大人不若去本王府上坐坐?”趙恪笑道。
馬御史瞧了瞧面色難看的李瀟,也只是嘆息一聲,朝趙恪拱手:“是。”
趙恪這才笑着回頭,看了眼李瀟:“李大人,飽受霍亂之苦的災民可就勞煩你了。”
李瀟不願說話,躬身朝他拱手,等他一走,便也轉身離開了。
楚姒沒想到皇上竟然會打算派李瀟去治理霍亂,看着坐在花廳裡的李瀟,楚姒什麼也沒說。
李瀟默默喝完茶,半晌,纔開口:“你們把雲頌伊母女送走,是打算自己也要離開麼。”
楚姒看了看他,並沒有隱瞞,要瞞也瞞不住:“你覺得呢?”
李瀟沒想到她竟然沒有繞彎子了,轉頭看着她:“你們這樣跟皇上作對,想過後果嗎?莫說現在這整個中原,不久的將來,就是南疆、番邦以及周圍更多的國家,都將會是皇上的,你以爲你們能逃到哪裡去?”
“若是皇上真能一統天下,還會有精力來管我們嗎?”楚姒輕笑,若趙煊逸真能打下這天下,她倒也不擔心了,可他偏生重用李瀟和一衆看起來只知道溜鬚拍馬而沒什麼真本事的人,一門心思清除異己,連老將軍和豫親王這樣的人也容不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樣的皇帝,怎麼可能一統天下。
李瀟不說話,他看得出來楚姒的不相信,只道:“姒兒,你到底只是婦道人家。”
見他這樣說,楚姒也並不反駁。
李瀟見她不語,繼續道:“你根本不知道險惡,不知道人心到底能有多狠。”
“你是在指拿瑤兒祭天一事麼。”楚姒淡淡說着,趙煊逸會不會用真的瑤兒去祭天她暫且不說,但祭天一事遠還沒有近在眼前,而南疆和番邦的局勢卻是越繃越緊,等那天這根弦一斷,就是戰火四起的日子,到時候她一定能救下瑤兒。
李瀟見她依舊是這樣淡淡的態度,垂下眼簾,將茶盞放下,看着楚姒端端坐着的樣子,看着她素白衣衫上繡着的紅梅花,忽然笑道:“或許我一直都不瞭解你,從最開始見到你,你就不是個尋常只知道繡花的閨閣女子吧。你比蓁蓁她們,不止是多了心機謀算,還多了幾分冷漠。”
對於李瀟的指責,楚姒不說話。
李瀟到底是站起身來,輕嘆口氣:“明日秋山,你小心些。”
“李大人不過去嗎?”楚姒問道。
李瀟轉頭去看外面已經開始垂落的夕陽,莞爾:“皇上既然想讓我去江南,我便不會再多留,明日一早便會請旨出發,此次一去,不知能否再回。”
看着忽然感慨起來的李瀟,他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明朗英俊,滿心抱負。
“此番一走,不知能否將我的家人……”
“東郡王府纔是最好的庇護之所。”楚姒開口,她現在有些猜不透李瀟的想法了。
李瀟驚訝了一下,旋即轉過身去,嘴角冷漠勾起,提步而去。
他才走,媚娘便覺得他今日奇奇怪怪的。
“小姐,要不要讓人跟着他?”
楚姒也覺得他有些奇怪:“跟着吧,看看他想做什麼。”李瀟應該不是這麼容易放棄他在京城打拼的一切纔對,他不可能就這樣去江南的,他一定還有別的計劃。
“好。”媚娘忙頷首去安排了。
鄭雲這時候出去見鄭家人了,尚未回來,嚴一過來時,楚姒身邊只有一個才端了湯來的小福兒。小福兒一瞧見他,就想起自己到現在還疼的屁股,紅着臉便跑了。
“哎,她……”嚴一擡手想叫住她,但話到了嗓子眼卻跟個卡住了一樣,到底沒說出口,只看着楚姒道:“小姐,明天就要去秋山了,可還要準備些什麼?”
“該佈置的都佈置了,但秋山太大,又是皇帝下令進行圍獵的,怕我們做太多準備都是徒勞,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隨機應變吧。”楚姒略無奈道,只希望明日趙煊逸不要耍什麼陰狠心思纔好。
嚴一也點點頭,秋山他們的確插不上手,那裡乃是皇家獵場,守着的都是禁衛軍,尋常皇帝可能好幾年不去一次,去了也只是打獵而已,並無其他,便沒有安插探子進去。
正在他們準備回去休息時,宮裡卻來了聖旨。
旨意的內容無非是讓楚姒明日去相見罷了,並無其他,但卻賞賜了不少的珠寶首飾,還有一套讓她明天必須穿上的錦繡宮袍,大紅色的,繡着芙蓉牡丹。
“這……”嚴一看着衣裳皺眉,楚姒也沉了臉,但那公公卻笑道;“世子爺也有一套呢,皇上特意準備的,明兒個宮裡會有車馬來接您,請林夫人早些準備纔好。”說罷,便又帶着一羣人離開了。
楚姒翻看了一番宮袍,見並無異常,倒也沒說什麼了,正準備轉身回去,一道人影卻嗖的閃到了她面前,嚇得嚴一連忙拔出了劍,卻聽得一道熟悉的聲音:“拔劍做什麼,兇巴巴的。”
許寄禾瞪了嚴一一眼,轉頭看着他手裡捧着的一套衣裳,眉梢微挑:“這衣服誰的?”
“明日我要穿的。”楚姒道:“怎麼了嗎?”
“這裡面有東西吧。”許寄禾也有些猶豫:“有藥粉,但卻無毒。”她取出銀針查過以後,乾脆抖了一些細密的粉末在手心又看了看:“無毒,那他爲何要給衣服上放這些?”
她開始思忖,嚴一看着她道:“會不會是要跟某種藥粉混合纔是劇毒?”
“哈哈,你想象力倒是挺豐富的。”許寄禾笑了一番,嚴肅下來:“不過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我曾見過有人將兩種無毒的藥粉混合在一起,就變成迷藥的,但變成毒藥的還沒見過。”
“迷藥?”
“嗯。”許寄禾轉頭看着楚姒:“有人要害你。”
“可有破解之法?”
“有倒是有,就是……”許寄禾捏了捏下巴,別有深意的看着楚姒,笑道:“殘忍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