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鳥不叫,蟲不鳴,安融人也沒有了動靜,他們似乎沒有連夜進攻的打算。
胡憂讓紅葉去休息之後,自己卻半點睡意都沒有。看了一會兵書,心似有悟,於是按着兵書上的思路,思考着這次的戰事。
紅巾軍浪天造反,歷時一年多,現在雖然已被打散,但是他們所留下的影響,卻遠遠沒有結束。浪天古來就是富庶之地,紅巾軍的造反,不但讓帝國損失了大量的金錢稅收,還讓帝隊士氣大落。再加上今年的天災,幾大產糧重地,都顆粒無收,上頭雖然有像徵性的發放災糧,但是都被各級官員,想盡辦法,一級一級的盤剝,弄到最後,災民不但得不到災糧,想要活命,還得賣身爲奴,纔有飯吃。巴倫西亞那個皇帝更好,浪天戰事剛起沒多久,紅巾軍都沒進中州,他就棄了帝都,跑到紅fen軍團總部鳳凰城。也不知道他是怕死,還是藉機去那裡泡馬子。
貪上這樣的皇帝,這樣的官,老百姓除了哀嘆命苦,還能怎麼樣。連基本的活命都難以保證,你還能讓他們怎麼樣?
別的地區怎麼樣,胡憂不知道,暫且不說。單單是胡憂知道的青州,現在就是人無固志,地無堅城。軍中幾可以說是將不良,兵不精,法令不全,人無鬥智。
可笑的是帝國的上層將領,還在做着天風大陸第一軍事強國的夢。他們一廂情願的,還再認爲自己擁有着像三十八年前,那支可以推翻紫荊花帝國的強大部隊。
他們也不想想,他們是怎麼對待老百姓的。老百姓連吃都沒得吃,要易子而食。軍隊裡都有士兵要吃野菜粥過活了,還有誰會像當初一樣,爲這個還很年輕,卻已經腐朽的帝國去拼命。胡憂甚至敢說,如果哪方勢力敢保證他們打進來之後,能讓老百姓過得比現在好,那麼帝國的老百姓,會舉。就像是有個笑話說的歡迎來搞一樣。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帝國沒想着怎麼樣休養生息,改善民生,積攢國力,發展軍隊,居然在嚇退安融人,收入回青州之後,爲了那不切實際的面子問題,繼續出兵安融。
兵書有云,兵者,國家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云,不知地利不可行師。
現在帝國可以說是內憂外患,卻三十六萬大軍,開進安融。先不說這出兵的糧草錢糧的消耗,會給帝國帶來多少負擔。單單是軍在他國,人情不通,地裡不明,情報不準,就足以造成重大的損失。
進入安融地界以來,第五路軍已經多次遭遇到安融人的偷襲,現在更是被安融人困於山中,就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唉,無論怎麼看,都沒有勝算呀。”
合上手裡兵書,胡憂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雖然早就已經料到,這場仗不好打。現在看來,僅僅是不好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啊。
“大人。”看得胡憂走出軍帳,值夜的士兵馬上行禮。
胡憂這幾天的表現,士兵們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們心裡都清楚,如果不是胡憂,他們也許早就死在安融人手裡了。胡憂的勇猛和智慧,都很讓他們信服,所以他們對胡憂這個遇敵帶頭往前衝的長官,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胡憂向衛兵點點頭,問題:“候三和哈里森回來了嗎?”
衛兵恭敬的回道:“回大人的話,還沒有。”
“一有他們的消息,馬上來報。”
“是”衛兵應聲,看胡憂往外走,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問道:“大人,你這是要去?”
“我隨便走走,就在這附近,你們不用跟來了。”
胡憂找了塊處於黑暗中的石頭,坐了下來,看着天上的星星,定定有些如神。如果說一條生命的消亡,天上就會多一顆星星的話,那麼用不了多久,天上的星星,將會更多。也許會是三十六萬顆。
耳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胡憂頭都不用回就知道來人是紅葉,只聽這腳步聲,他就知道。她的步子,總是那麼溫柔。聽人說,紅葉在軍中,也挺潑辣的。可是胡憂從來沒有見過紅葉潑辣的樣子,他眼中的紅葉,總是水一般的女人。看到她,總是讓人想起江南一夢筆下的女人,柔情似水,惹人憐惜。
“你怎麼還沒睡。”
胡憂輕輕的問道,像是怕驚醒了這裡的寧靜。
紅葉來到胡憂的身邊,靠着胡憂坐下來,給這青草地,帶來了一陣女兒香。
“睡不着,出來走走。在想什麼呢,看你一副心情重重的樣子。”紅葉把頭靠在胡憂的肩膀上,吐氣如蘭的說道。
“在想你呀。”胡憂笑笑道,他不想把煩心事說給紅葉聽。也許是胡憂心裡大男子主意思想的關係吧,他總是覺得,戰爭不應該讓女人蔘與。在他看來,戰爭是男人的事,女人應該走開。
“騙人,我的帳篷就在你隔壁,如果你在想我,那麼我要告訴你,你走錯方向了。”紅葉撒嬌式的輕輕錘了胡憂一拳,這才繼續說道:“你是在擔心戰事吧。”
胡憂早就知道這個理由騙不了紅葉,聞言不由笑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做女人不應該太聰明的。”
紅葉舒服的靠在胡憂的懷裡,夢囈似的說道:“一個好的女人,應該知道什麼時候聰明,什麼時候笨笨的。我猜,你現在需要一個聰明的女人。”
胡憂苦笑道:“真是說不過你,來吧,我的女軍師,現在來告訴我,本將軍應該怎麼做呢?”
紅葉撒嬌似的說道:“我有些冷。”
胡憂拉過紅葉有些冰涼的小手,把她整個攬入懷裡道:“知道外面風大,又不多穿件衣服。”
紅葉自己調整個了一個更爲舒服的姿勢,在胡憂看不到的地方,偷偷露出一個計謀得逞的得意,還吐了吐小舌頭。她似乎早就算到胡憂會這樣做,才故意少穿一件衣服的。
“怎麼樣,有沒有暖和一些?”胡憂把頭埋進紅葉的秀髮裡,呼吸着淡淡的女兒香問道。他又怎麼會不明白紅葉的那點小心思,不過是裝傻而已。
“暖和多了,就像是在烤火一樣。”紅葉得意的笑道。
“那現在可以說了吧?”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先告訴你,你剛纔在想什麼?”
“都說了在想你了。”
胡憂又和紅葉調笑了幾句,這才把剛纔想的那些東西,告訴紅葉。
紅葉是一個最好的聽衆,靜靜的聽着胡憂講述他的看法,每一句話,都聽得很認真。直到胡憂講完,她纔開口道:“你的看法,我非常的贊同,只不過,有些方面,你多少想得過於悲觀了。
不錯,帝隊戰力,比起三十八年前,確實是弱了很多。不過依我看,這並不是士兵的問題,之前山谷那一戰,你也看到了,士兵還是有能力,有勇氣,敢於爭勝的。”
紅葉說到這,嘆了口氣,接着說道:“現在我們最大的問題,是在指揮和制度上。
咱們先說說指揮,西門玉鳳元帥是一個軍事天才,她有很強的能力。可是她現在缺少大量有能力實行計劃的中下級將才。帝國三十八年沒有大型戰事,這對帝國來說,乃是幸事,同樣也是不幸的。
三十八年的和平生活,使得我們的各級指揮對於戰場都太過陌生。拳一日不練手生,何況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將軍呢。他們還需要一個適應戰場的過程。”
胡憂有些苦澀的說道:“這個適應的過程,就是需要流更多的血,犧牲更多士兵的生命。”
胡憂畢竟是來自文明社會的人,這些道理,他雖然都明白,但是每當說起的時候,他總會感覺思緒萬千。在他的內心之中,始終還是有一塊柔軟的地方。
胡憂自認算不上是婦人之仁,也不斷給自己灌輸慈不撐兵,義不撐財的道理。他也會爲了勝利,下一些狠心的決定。可是從來沒人知道,在夜深人靜之時,他一閉上眼睛,那些在他身邊倒下的士兵身影,就會在他的腦中浮現。
有時候胡憂也會嘲笑自己,是一個壞人堆的好人。他好色,卻做不到像其他將領那樣,利用手裡的職權,去玩弄手下的女兵。他愛財,卻做不出爲了自己的錢袋子,去剝削士兵的糧響。他渴望建功立業,卻做不到像秦明那樣,視士兵的生命於無物。
紅葉似乎能感受的胡憂內心的那絲苦澀,她反手抱住胡憂,安慰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
胡憂長出了一口氣,振作起來道:“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我明白的。你再給我分析一下制度的問題吧。”
紅葉轉過身來,對胡憂說道:“制度的問題,其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往日的言論之中,時有提及,不如由你來告訴我吧。”
“也好,那我就來。”胡憂在腦中整理了一下說道:“政事我們先不說,單單說軍事好了。軍團和地方守備之爭,五大軍團之爭,還有.........”
胡憂正說着,一個士兵跑過來回報,朱大能和哈里森,已經回到了營地,現在正在軍帳之等胡憂。
胡憂與紅葉對視一眼,結束了這次談話,馬上趕回軍帳。不論是指揮的問題,還是制度的問題,活命纔是最大的問題。現在安融人大軍圍在山下,隨時都可能攻上來,性命堪憂。有命在,才能去思考更多的事,命都沒了,那也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大人”
“大人”
朱大能和哈里森看到胡憂和紅葉進來,馬上行禮。這兩人身上的軍服都破爛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都成了布條。看來這一路之上,並不是那麼順利。
胡憂揮手道:“軍情緊急,別說這些了。快說說,你們有什麼發現”
哈里森和朱大能相互看了一眼,朱大能上前一步,回道:“大人,我和哈里森發現了一條小路,可以翻過這座山,脫離這邊的戰場。”
胡憂聽到這個消息,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快說說,是怎麼樣的路。安融人會不會知道有這麼一條路。”
朱大能猶豫了一下說道:“安融人應該不會知道有這麼一條路,因爲嚴格來說,那跟本不算路。”
胡憂皺眉道:“這怎麼說?”
朱大能解釋道:“大人應該還記得,我們在頂泗遇到天災時,走過的那條路吧。我和哈里森發現的這條路,比那條路還要險上十倍都不止。只能單人靠着懸崖挪過去。特別是後半程,一不小心,就會沒命。之前我和哈里森就差點掉下去,所以弄成現在這樣。”
胡憂這才注意到,哈里森一隻手臂是吊着的,明顯是折斷了。
“紅葉,給哈里森處理一下傷勢,朱大能,你接着說。說仔細一點,這條路在什麼位置,究竟有多難走。”
聽完朱大能的敘述,胡憂的心都涼了半截。原來這條路是朱大能和哈里森無意之中發現的。之前胡憂是讓哈里森和朱大能分別行動,可是這山上有可能有路的地方,就那麼幾處,最後他們兩人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
兩人交換情報才知道,誰都沒找着路。兩人不甘心就這樣回來報告,決定合起來,再把所有可能的地方,在看一次。之後是朱大能無意中發現,山崖邊長着一種藤類植物,繞山而長,看起來挺結實。他就試着爬過去。然後才發現了這條不是路的路。
說起來,這條路不過就是一圈長在懸崖邊的木藤。誰也不知道他們能堅持多久,可以讓多少人過去。總之一但藤斷,那就是死路一條。哈里森就是一腳踩斷了一跟藤,沒丟掉小命,只弄折手,算他運氣。
胡憂不用去地頭看,只用腦子想想,就能知道這路有多險。而且憑着那些藤,要過去幾萬人,絕對是不可能的。別說那只是樹藤,就算是水泥做的,也經不起幾萬人踩。
“好了,你們倆先去休息吧。”
打發走了朱大能和哈里森,胡憂陷入了沉思之中。紅葉靜靜的坐在胡憂的身邊,以她女人特有的直覺,她知道,胡憂此時肯定在計算着什麼。
陳一遲此時也沒有入睡,現在這種情況,他哪裡睡得着。他到不是擔心這場戰會打成什麼樣,他現在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活着離開這個鬼地方。
在知道安融人把他們圍困在這裡之後,陳一遲馬上就派出親信,去找其他的出路。不過親信的回報,讓他很失望。無路可走。
陳一遲出生名門,貴族之後,這次是看準三十六萬大軍,進攻安融,極有勝算,爲了賺些軍功,才走路子插上一腳的。可是誰想到,事情的發展,居然會是這樣。
現在被安融人圍困於此,糧草給養又在之前被襲時跑丟了,眼看小命危在旦夕,他是多麼的後悔加入這北征安融的部隊裡,怎麼還能睡得着。
陳一遲是越想越後悔,越想越恨,想着想着,他不由連胡憂都給恨上了。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胡憂選錯的阻擊地點,他現在怎麼可能會被圍困於此。
陳一遲跟本就沒有想過,如果不是胡憂帶先鋒軍在這裡設阻擊陣,幫他們扛住安融人的進攻,爲第五路軍爭取得一個重整的機會,他可能早就成了安融人的刀下鬼,哪還有空在這裡怨天尤人。
“報。”
一個親人看陳一遲沒睡,走進軍帳。
“是不是安融人進攻了?”陳一遲有些色變的問道。他現在最怕親兵進行報事了。
親兵回道:“回城守大人,是胡憂督將來了,他說有要事想要求見。”
陳一遲聽到胡憂的名字,就覺得不爽,冷哼道:“他又有什麼事。”
親兵看陳一遲的語氣不太好,知道陳一遲對胡憂肯定有了芥蒂,於是口氣之中,對胡憂也不那麼尊重的說道:“他不肯說,說是有什麼機密情報,要向你稟報。”
陳一遲本不想見胡憂,不過想想,現在身處險境,說不定胡憂真有什麼重要的情況要報。萬一耽誤了,弄不好,反而會害了自己的小命,於是硬壓下不滿道:“讓他進來吧。”
“是。”
親兵退出去,沒一會,把胡憂領進軍帳。
“末將胡憂,見過城守大人。”
一遲冷眼瞟了胡憂一眼,也沒有叫他起身,語中不鹹不淡的問道:“胡憂督將深夜求見,不知所爲何事?”
胡憂心中冷笑一聲,依舊恭敬,似乎本就應該是這樣似的:“回城守大人,末將的手下在尋查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條可以避過安融人的小路。末將覺得事關重大,故馬上來見城守大人彙報。”
“小路”陳一遲聽到這話,一下坐直身體,臉上也浮現出了興奮笑,他這是看到生路了。陳一遲的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變,親自跑過來扶胡憂:“哎呀,胡憂督將快快請起。來人,看坐,上茶。
胡憂督將,你快給本將說說,那是什麼樣的小路,具體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