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憂霸王槍在手,領着兩千內衛團的戰士,如出閘的猛虎,又似餓了三天三夜的狼羣,直撲而上,見人便砍。
烈火軍正在回撤,哪想到居然會有人如此瘋狂的撲上來,因爲之前那不明的山火,讓許多士兵都在心裡揣測不安,此時敵人突然殺出,讓搞不清楚情況的士兵,登時亂了,四下亂跑,全想着逃命。
胡憂的二千人馬,暫時以少勝多,取得先手,更是得理不讓人。五連弩和馬刀,瘋狂的劃出奪命之光。
胡憂突入在最前沿,眼紅如血,心卻冷如寒冰,在拼殺的同時,各方的形勢,全如黑板上的粉筆字,刻劃在他的心裡。戰鼓聲起。
李世奇終於重整了自己的部隊,受到胡憂衝擊的,不過是之前的先頭部隊,因爲山火起之時,他們已經完全通過了老虎衝,所以他們後退得有些慢,才被胡憂給銜尾而上。
中隊和後隊的一萬人,依然保持着原來的陣型,只要指揮得當,除掉胡憂,不成問題。
李世奇已經收到了消息,部隊之後,還有五千民兵,現在正在撤退。那五千民兵,李世奇跟本沒有去多看一眼。別說是五千,就算是五萬人,他們的勝略價值,也比不過胡憂的一條命。
要殺死胡憂
這是李世奇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的。至於先頭部隊那五千條性命,算不了什麼,就拿來做戰耗好了。
李世奇冷靜的觀察着形勢,等待着最好的地時機。一鼓而勝,三鼓而楬,他相信胡憂的部隊,不可能一直保持強大的戰力。是人都會累,累了,就是他的機會了。
終於,李世奇親手敲響了戰鼓,一時之間,殺聲震天,萬箭齊發。胡憂不是有那種奇怪的弩箭嗎,那就讓他們嚐嚐傳統弓箭的厲害好了。
“啊啊啊........”
身邊的士兵,一個個中箭倒下,臨死之前發出的慘叫,讓胡憂的心在流血。這些可是百戰老兵呀,他們的忠誠和勇敢,不是有錢就可以買來的。
“轟”
巨石砸在人羣之中,把交織在一起的兩軍戰士,瞬間壓成了碎肉。李世奇瘋了,他居然不顧自己一方士兵的死活,喪心病狂的動用了投石機。
數十輛投石機,把一顆顆千斤巨石,送到交戰士兵的頭頂,再重重的砸下,這是李世奇攻勢的開始。
真正的血戰,終於開始了。
胡憂緊了緊手中的霸王槍,因爲沾上太多的血,槍身有些滑膩膩的,抓得不怎麼牢。右手陣陣的發麻,剛纔他差一點,就讓一塊石頭砸中,還好急時用巧勁挑開石塊,不過他的手,還是傷着了。沒有出血,但是筋骨極痛,幾乎使不上勁來。
整個戰場,現在可謂是一片狼籍,大塊砸中沒砸中的巨頭,就那麼橫在場中。石塊下面,壓着或是沒有壓着未死的士兵。耳邊不斷傳來的,是那喊殺聲,慘叫聲,哀號聲和投石機,五連弩的機括之聲。
五連弩的機括聲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密集,接連幾場惡戰,很多士兵的弩箭,都已經射空了。
眼睛血紅的內衛團戰士,機械式的揮舞着手中的馬刀,腦中已經沒有太多的想法,殺死敵人,或是讓敵人殺死。生命在這一刻,變得簡單了。什麼心機,什麼目的,什麼漏點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捅刀子。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動物,像人類這麼喜好殺死同類的。也沒有任何一種動物的發展壯大,需要用到同類的血。只有人,纔是這樣變強的。他們總是在戰爭之中,變得越來越強大。戰爭的規模越大,他們學到的東西,也就越多。
戰場之中,死屍遍地,鮮血已經讓土地變得泥濘不堪,不小心踩滑了,就會摔倒在地上,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摔倒,那就意味着再站起來的機會,渺茫了。
天空的烏雲,越壓越低,似乎有一場暴風雨要來。
李世奇不斷調兵遣將,烈火軍的攻勢,越來越猛,胡憂身邊倒下的士兵,越來越多。
內衛團的士兵,總是不自覺的靠向胡憂,因爲那是他們的使命,保護胡憂的安全,是他們的第一任務。而胡憂的身邊,又總是戰鬥最爲激烈的地方。
戰鬥打了多久了?
胡憂都已經有些想不起來了,在生與死的掙扎之中,時間對於很多人來說,已經無關緊要。
旋日的民兵,應該已經完全脫離戰鬥了吧
胡憂在砍翻一個烈火兵之後,暫時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突然,胡憂睜大了眼睛
那是什麼?
那些黑壓壓的人頭,是烈火軍的部隊嗎?他們居然還有那麼多人?
不,不對呀,烈火軍什麼時候窮到了這種地步,打仗居然用鋤頭,扁擔,柴刀.......
胡憂的腦袋有些發昏,一時有些弄不清楚情況。
“不那是洞拱城的百姓”
胡憂終於恍然,因爲他已經看到了衝在最前面的旋日。她沒有撤退,居然帶人衝殺進戰場
“這個笨女人,她手裡只有五千民兵,能幹得了什麼”
胡憂在心裡暗罵,他知道旋日是想要幫他,可是她這麼做,讓胡憂的這一場血戰,變得無意義了
“是洞拱城的老百姓,好多”
身邊一個士兵忍不住叫了起來。
是呀,好多。
胡憂也發現了問題,五千人絕對不會有那麼多,看這排山倒海的架勢,至少有幾萬人,弄不好,全城的百姓都來了
“李世奇將軍,大隊洞拱城的城民殺上來了”
一個士兵急急忙忙的衝到李世奇的身邊,因爲跑得太過慌亂,腳上沾滿血的鞋子又太溼滑,他差點沒直接撞在李世奇的身上。
李世怒斥道:“一些老百姓而已,慌什麼。他們要送死,那就給他們死好了”在他的眼裡,最沒有用的就是女人,接着就是那些唯唯諾諾的老百姓。
士兵顧不得李世奇的怒搞斥,大聲的叫道:“將軍,不是一些老百姓,是很多老百姓,至少有十萬人,甚至更多”
“什麼?”
李世奇被士兵的話弄得眼皮一跳,十萬人,那怎麼可能就那些隨便打罵欺負的洞拱城民,能組織起五千人,就算他們膽子肥,吃了大膽藥了。怎麼可能有十萬人不怕死的衝進兩軍交戰的戰場?
士兵看李世奇不相信,趕緊說道:“是真的將軍,真有十萬人,只多不少。你快去看看吧,滿坑滿谷的都是人他們拿着鋤頭,菜刀,紅着眼睛衝上來,後隊已經被他們沖垮了”
李世奇這一次才真正的臉色大變,與胡憂的惡戰打到現在,他手裡的一萬五千人,現在剩下的,已經不足一萬了,要是真來了十萬老百姓,蟻多咬死象,十個打一個,也夠他受的。
不處遠的一座山頂上,秦明,康拉德,馬澤本也同樣目瞪口呆的看着下面的奇景。
這是怎麼了,這個世界瘋狂了嗎,那十幾萬老百姓,吃錯了什麼閻王米,得了失心瘋。居然拿着菜刀,抱塊石頭就衝向烈火軍。這衝在前面的壯年,還說得過去。秦明在山上看得清楚,後隊的,全都是老人婦女。有些邊往前跑,還邊在奶孩子
“秦明將軍,這,這是怎麼回事?”康拉德一臉癡呆的看着下面的奇景,他當過白雲城的城主,也算是有點見識的人,可是這下面正在發生的事,怎麼看着那麼詭異。
一向精明的秦明,此時也一時弄不清楚狀況,他真是看不懂,這些老百姓能起來什麼作用。
秦明看不懂,那是因爲他在山頂,把整個老百姓隊伍裡的情況,看在了眼裡。但是烈火軍的人在下面,他們看不到那些才百姓的真實情況,他們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老百姓,吶喊着向他們衝過來。
太多了,真是太多了,他們現在就像那暴風雨中的一葉孤舟,眼看就要被百姓的海洋給沖垮。
水能載舟,能煮粥,也是淹人。老百姓發起怒來,也是同樣可怕的。最靠近老百姓那一面的烈火軍,一下就被人潮給衝散了。那些平時用來種地,割草的鋤頭,鐮刀,砍在人的身上,同時會傷會痛會流血,會死人
別說鋤頭了,一些跑不快的烈火兵,直接就被老百姓給踩死。烈火軍先是發愣,接着是慌亂,再接着就是無盡的恐懼。
恐懼與笑一樣,也是可以傳染的。已經被胡憂部隊的勇猛,打得心寒的烈火軍,再次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所有的勇氣,都被充垮了。他們想到了逃離,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潰敗一但發生,就無法再挽回。兵敗如山倒,烈火軍的士兵,集體的失去了信心,他們已經沒有了對勝利的奢望,除了跑,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譁”
烈火軍如潮水一般,朝着百姓的反方向,沒命的狂奔。不少士兵,爲了能跑得快一些,甚至丟掉了手裡的刀槍,身上的盔甲。只爲了自己能跑得快一些,他們甚至可以伸手把擋在自己身前的人,給拖到自己的身後
李世奇看穿了旋日的把戲,但是他阻止不了士兵的恐懼。他歇斯底里的狂叫着,下達進攻的命令,但是沒有人聽他的。寒了心的士兵不想打,不願打,也不敢打了,他們只想離開。
沒有人預想到這樣的結果,胡憂沒有,秦明沒有,李世奇也沒有。一場慘烈的血戰,就以這樣戲劇化的結局,出現在了世人的面前。胡憂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手下的士兵,給烈火軍讓出一條逃跑的通道。
說來可笑,剛纔還不死不休的兩方人馬,此時居然彼此擦肩,卻再沒有發生交戰。
胡憂不是沒有想過,藉機滅掉李世奇這一萬人。但是他不能,他的手裡,現在只剩下一千人了,而且幾乎全部帶着傷,跟本無法完成這樣的任務。
求生的人,發出那種求生欲是可怕的,現在的烈火軍,就像那被嚇破了膽的野狗,你讓出一條路來,讓他們離開,他們不會咬你。如果你妄想吃掉他們,他們就會把心中無限的恐懼,發泄到你的身上。那可真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現在結局,已經讓胡憂欣喜若狂,這是失而復得的勝利,雖然勝得有些慘,但是這已經比他之前計算的最好結局,要好上太多。
烈火軍的這一次潰敗,李世奇部,算是徹底的完了。等他重新收攏部隊,建立起信心,胡憂早已經把拿下的七城,給整頓好。洞拱,寨良等七城,幾可以說是鐵板訂釘的控制在胡憂的手裡。至於劉光達那十五萬攻打浪天的部隊,紅葉,朱大能,哈里森他們,會好好給他們上一課的
“萬歲”
“哦哦哦”
“萬歲”
“哦哦哦”
內衛團士兵和洞拱城的老百姓融合在了一起,爆發發陣陣歡呼。激動的人們,無盡瘋狂的亂吼亂叫。世事就是這麼奇妙,眼看已經山窮水盡,轉眼卻烏雲散去,滿地花開。
士兵在感謝老百姓的幫忙,老百姓在感謝士兵的保護。他們相互的擁抱,一起跳,一起笑,一起慶祝着這傳奇般的勝利。
旋日在人羣之中,焦急的找着。終於,在一個山峭的前面,看到了胡憂。
胡憂沒有加入歡呼,他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兩個已經死去的內衛團戰士。巨大的石塊,把他們壓成了肉泥,只能從他們身上的軍服,看出他們是內衛團的士兵。
“他們在石塊砸下來的瞬間,推開了我”
胡憂蹲下身子,取下兩個戰士的士兵牌,珍而重之的拿在手上,又步向下一處趟着士兵屍體的地方。
那個士兵,背部中箭,眼中卻露出安慰的神情,嘴角也帶着笑。他彷彿不是死了,而是在沉思。想着那關於前途和命運之類,無數人都已經想過,卻沒有人知道答案的深奧問題。
胡憂給士兵行了個軍禮,嘴中喃喃的說道:“箭射來的時候,是他幫我擋了一箭。”
拿着這個戰士的士兵牌,胡憂又走向了下一個地方。每拿起一塊士兵,他都會解釋一兩個句這個士兵曾經做過什麼。沒有多久,胡憂的手上,就已經有了十九塊士兵牌,這是屬於十九個年輕生命的。
他們曾經青春飛揚,曾經心懷夢想,曾經三五成羣的,去搭訕軍中的女兵,在這一戰之中,他們丟掉了生命。
不只是他們,此戰,內衛團共有九百七十八名戰士戰死,重傷五百六十七人,剩下的全部帶傷。
他們以二千人,與七陪餘他們的敵軍,打了整整一天,殲滅敵軍的數量,是他們全軍的三倍。如果不是老百姓趕到,今天沒有幾個人,能活着離開這裡。
歡呼的百姓和內衛團的戰士,發現了胡憂的舉動,也安靜了下來,內衛團的戰士做起了與胡憂同樣的工作。
士兵們小心的把戰友的士兵牌給摘下來,交到上級軍官的手裡,然後把戰友的遺體,小心的和敵人分開。這項工作,有一定的難度,很多士兵臨死之前,都用最後一口氣,與敵人同歸於盡,致死都沒有鬆開抱着敵人的手。
歡笑變成了淚水,很多人是強忍着心中的傷痛,硬把戰友和敵人分開的。因爲他們知道,那些戰死的戰友,不會希望與敵人埋在一起,他們想要回到自己的戰友之中。他們都是不死鳥軍團最勇敢的戰士。
不少老百姓,想要加入進來幫忙,被戰士們婉言的謝絕了。因爲這是屬於他們的工作,他們要送戰友最後一程,再最後一次,與戰友說幾話體已的話。
“轟”
一聲驚雷閃過,那一直在醞釀的暴雨,終於下了起來。
胡憂在雨中,爲戰死的士兵,舉行了一個簡單而隆重的追悼會,之後率部回城。
十幾萬洞拱城的城民,參加了這個追悼會,他們親眼見證了,不死鳥軍團是怎麼爲了保護他們,而戰死殺場的。那些倒下的,是他們的士兵,是他們的兄弟姐妹,兒女子孫。
洞拱城。
今夜註定無眠。
二十餘萬百姓,殺牛宰羊,張燈結綵,歡迎他們的部隊回城。今天不是過年,但是絕對要比過年更熱鬧。你看那大膽的女孩子,衝上前去,就給凱旋而歸的戰士,一個火熱的香吻,這樣的情景,過年能見得到嗎?
胡憂拉着旋日的小手,在她的鼻子上輕點了一下,略帶責備的說道:“你這丫頭,這一次,膽子也太大了。你是怎麼想到,這樣乾的?”
旋日皺皺可愛的鼻子,笑道:“一開始,我也沒有想着那樣幹。是那些民兵,他們告訴城中的百姓,是你帶人頂住烈火軍的進攻,把他們救出來的。
你不知道,當時的羣情,有多麼激動。”
胡憂笑道:“所以你就想出了這一招?”
旋日搖頭道:“不是我想出來的。是他們自發的。好吧,好吧,人家承認,是在裡面起了一點點小作用了”
胡憂寵溺的摸摸旋日的腦袋,道:“鬼丫頭不過,這一次,真要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