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泓三人眼見紫光沖天,有長嘯之聲如龍吟,不禁焦急萬分。清門此來,本不全爲了解恩仇,這恩仇過了近三百餘年,雖然已經滲進了骨髓裡,但畢竟有了那四五十年的井水河水之安。這次名爲尋仇,暗地裡,卻是爲了這紫皇刃而來。
清國如今疆臣離心,外族逼壓,內憂外患,風雨飄搖。眼看着就是明國末年的舊事重演,清室宗族雖大半已是蜀漢阿斗,但是也還有着有識之士,知道這危局不解,傾覆終究是早晚的事情。奈何人力有時而窮,此刻清室所遇變局,終究非是明末之舊事,也非是朝代更迭的治亂興替。滿清之於朱明,畢竟是一蠻族,而歐美之於清國,卻是一平等甚至遠超的文明。清室中人,浸淫這中華古文明已是深致久遠,脫不開這資治通鑑的權變通達。既然脫不開,便破不了這局,破不了局,便眼看着時局糜爛,束手無策。倘若糊塗,也能免這心焦之苦。奈何……
幾年前,南洋的密探傳來消息,只在故紙傳聞中的紫皇刃出世,並且落到了朱氏後裔朱一舟手中。清門既驚更喜,驚的是這紫皇刃落到朱氏手中,倘若紫皇刃真的有通天之能,朱氏勢力將會大漲;喜的是,倘若能將紫皇刃奪爲己有,以紫皇刃之能,必能破這危局。使清國轉危爲安。故此,清門盡起門中好手,更揀選門中卓異峻拔之才,層層選拔,定在載泓,要以天資奪這紫皇之刃。
誰知朱一舟狡詐異常,清門連續撲空。後來終於識破迷局,才直奔這方府而來。幾番爭鬥,清門也已經清楚,朱一舟並沒有得控紫皇刃。心中也是暗暗忐忑,無他,在這幾番爭鬥之中,朱一舟一人相抗清門好手,不落下風,其人才智,清門中只有載泓能在伯仲之間,但朱一舟不得紫皇刃青眼,載泓呢?
但,不論如何,紫皇刃必要得手!
方府之中,並無抗手。明空和尚作縮頭烏龜,也不見蹤影,清門上下,都有些重拳落空的感覺。可就在衆人以爲結束之時,紫光沖天,龍吟不絕,分明就是紫皇刃宗主出世的徵兆!
載泓三人對視一眼,不及多說,縱身便向紫光處飛奔而去。
三人身法何等迅捷,流星般已是穿過竹林,奔到佛堂之前。卻見方婉容正將明空和尚扶起,兩人均是口角帶紅,身形遲鈍。方婉容聽到風聲,轉頭見到三人,眼裡直欲噴出火來,起身擋在明空前面,喝道:“你們當真要趕盡殺絕,連婦孺都不放過嗎?”
載泓肅然回道:“斬草除根,不得已而爲,夫人見諒。”
說完一揮手,黑髮老者縱身而上,與方婉容鬥在一處,那白髮老者也縱身嚮明空撲去。
誰知斬出的手刀堪堪抵到明空頸前,一股冷意突然從佛堂內銳刺而出,白髮老者不及反應,右臂一痛,已被刺中。白髮老者心中一驚,錯步閃身,蹬步便退。那股冷意不停,在空中凝了凝,化成一點白光,如石中淬火,星芒渡野,射向黑髮老者。黑髮老者眼見白髮退開,還不及多想,左臂一痛,便已中招。筆上寫來,多許文字,其實光景,不過一瞬,眨眼之間,黑白二人一廢左臂,一廢右臂,俱都退開。
待黑髮退出,方婉容已是支持不住,委頓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氣,口中更是吐紅連連。
這時,從佛堂暗黑深處,慢慢走出一個身影。載泓三人知是大敵,屏息凝氣,互爲倚抵,要看這佛堂內的高手究竟是誰。
身影越來越近,卻是不高,等身影現在素輝之中,三人定睛看去,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子罷了。
方纔出手的正是朱丘。他脫出紫皇虛空,來到現世,眼見明空危急,便強借宿慧,憑混沌鍾中的輪迴之煉,渡出一點紫皇刃芒,連傷黑白二老。但他畢竟年幼,身骨未成,逼退二老之後,眼前便是一黑,朱丘咬破舌尖,強自鎮定,知今夜之危局,能否轉安,全在自己雙肩之上。
朱丘慢慢現出身形,在月下佛堂之前冷冷問道:“清門與我朱氏百年恩怨,今夜必要在你我之間作個了局嗎?”
聽到朱丘所言,載泓等人方知剛纔出手的,竟是眼前這個小小孩童。三人相互對視,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怕——莫非此子已控紫皇之刃?
載泓見朱丘手中並無兵刃,心中還有一絲僥倖。口中回道:“倒也不必,你交出明空和尚,我清門今日放你們一條生路。”
朱丘清冷一笑:“你若想要那紫皇刃,便斷了念想吧,憑你這等資質,就是見到了紫皇之刃,紫皇之刃也不會對你有半點看顧。”
載泓麪皮一漲,臉上怒色一閃而過,說道:“我資質如何,自也不用你個小小孩童來操心,你既然知道紫皇刃,說出它的下落,我載泓今日饒過你等不殺。”
朱丘面上一寂,說道:“你要這紫皇刃,它就在此了。”
朱丘話音一落,右手憑空虛握,一弧月光便被他握在手中。朱丘橫刃一指,向三人問道:
“你等可要一試我這刃之鋒銳?!”
載泓暗中思忖,方纔見那紫光沖天,長嘯不絕,料這孩童不過剛剛通過試煉,與那紫皇刃還不熟悉,此刻應該還有殺人多刃的機會。於是載泓左右相看黑白二老,眼光似在問:還可動手否?兩人一點頭。載泓長吸一息,身形一挫,便如鬼魅,向朱丘欺去,黑白二老緊隨其後,手中連結術勢,數條黑龍拔地而出,塵埃滾滾,竟比載泓更快,直撞向朱丘。
朱丘卻是一擡頭,看向夜空,星羅棋佈,月色清新,這是多好的一個天空,一個多好的人世,可惜,總有不堪聞見。
朱丘心中微嘆,氣息一轉,身體登時仿若氣賬,登時膨大如魔,頭上更鑽出一隻赤角,手中紫皇刃亦是隨之脹大,竟如門板一般寬闊。眼見黑龍撞到,也不閃避,將刀一舉一劈,幾顆龍頭已被斬落,跟着蹬步前行,與載泓三人戰在一處。
方婉容幾番欲起身攔住朱丘,卻是傷重無力,只好坐在地面,呆呆的看着朱丘四人混在沙塵風暴裡,如鬼如魔般戰作一團,心中驚痛萬分。突然“啊”的一聲長叫,哭喊道:“阿丘,這血海似的深仇,媽不想你去擔,你好好的就行。你不要這幅模樣,媽心裡害怕。”
可憐天下父母,可這朱丘此時血戰之中,又怎麼停得下了。四人分分合合,相互纏繞,載泓主技擊,黑白主秘法,朱丘一人相抗,初時竟不落下風。
四人相鬥,飛沙走石,聲勢烜赫,清門散在四周的人手,三三兩兩逐漸聚集而來,將這佛堂四下圍住,但這等境界的放對,他們卻無力插手,只能作壁上觀。
場中四人相鬥,夾雜在風煙塵土之中,方婉容一時竟看不到內中情形,只是見到時有白光縱躍,方知朱丘無事。但畢竟朱丘年幼,又是新得紫皇刃,以一敵三,漸漸落得下風。載泓以三敵一,三人交錯而上,佔得上風后,步步緊逼;朱丘連連後退,轉眼已經退到佛堂階前,再無可退。
朱丘見已無可退,心中一橫,咬破舌尖,舌綻春雷,大喝一聲:“秘刃橫空,虛、月、破!”喝聲一落,空中流霜紛紛凝向朱丘手中刃器,朱丘手中刃光大盛,四維卻爲之一暗,朱丘一揮月刃,萬點月芒暴閃,黑白二老凝力相對,接連飛出數條黑龍,卻是攔它不住,觸到月芒,俱都星散。黑白二老見狀大驚,卻是已經躲避不及。只能挺身在前,遮住載泓,運氣於手,擋住要害。誰知月芒打在身上,並無痛感。二人正自驚訝,不曾想朱丘借月芒遮住身形,這時已侵到身前,紫皇刃快如閃電,將二人手腳經脈俱都割斷。
載泓力弱,又被黑白二人遮住,無法看到前方情形。黑白二人經脈一斷,自是軟軟傾倒。二人一分,載泓便覺一道刃光撲面而來,載泓躲閃不及,雙眼一閉,聽天由命。
誰知那冷意浸在眉頭,並不向前,載泓雙眼一開,怒道:“要殺便殺,猶豫什麼?”
朱丘冷然收刃,說道:“我今日純以兵刃爲勝,勝之不武,且饒過你們,十年之後,我自當尋你,了卻朱明與清室之仇。”
載泓生性高傲,今日輸在一個七歲孩童手中,心中憤苦,又是恨自己技不如人,但聽得十年之約,也不肯示弱,回道:“好!今日你敢放我,我便應你,十年之內,我清門與朱明,井水不犯河水!十年之後,我在京城等你,有膽你便來!”
朱丘也不思索,隨口應道:“好,既然如此,
十年之後,花開之時,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你我不見不散,一了百年恩仇。
你去吧!回去之後好生練武,若還是這等功夫,沒得讓人無味!”
載泓怒甚,更是羞甚,也不多說,揮手招過人手,將黑白二老負在身上,轉身而去。走出數步,回過頭問道:“我是愛新覺羅•載泓,你是朱門何人?”
朱丘道:“我是朱丘。”
“好,十年之約,我記着了!”說罷,再不停步,載泓領着清門衆人飛快去了。
一挨清門中人遠遠離去,朱丘便一歪身,委頓在地,口中濺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