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望着窗外發呆的時候,一直沒吭聲的墨深忽然說:“彭偉,跟我換個位置,我開車。”
一時間車廂裡沉靜下來。
叫彭偉的人是坐在駕駛位上的,他不名所以和副駕駛座位上的人對視一眼,沒說什麼,找了個地停了車就跟墨深換了過來。
雖然微恙不知道墨深這樣做是爲什麼,但是看得出思弦的臉色變得很差。
偏偏剛纔開車的彭偉是個大胖子,其肥胖程度和聞聞有的一比。後座本來四個人就算擠了吧,他再上來估計是更擠了,古晨忙說,“彭大胖,你跟關林換個位置,你丫一坐上來,後輪胎都要被壓爆了。”
那叫關林的男生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彭大胖倒是很聽話,二話不說就換了位置。
車繼續開車,車內又恢復了愉悅的談話氣氛,只不過和剛纔比較起來,微恙覺得還是有什麼不同的。
女生都是敏感的動物,可具體氣氛又什麼不同她也說不上來。她看了思弦一眼,也沒說什麼就轉過頭了。
剛轉過頭,微恙就知道是什麼不對勁了!
窗子!窗子居然被關起來了!
這種車和其他車一樣,窗子的開關除了每個有窗子的車門上有按鈕,其次就是駕駛座上的司機掌控着全部車窗的按鈕。
而她剛纔根本沒碰過窗子的按鈕……
她可不可以自作多情的想,墨深突然要求換位置,是想要替她關窗子?
朝前面看去,她的這個位置正好能從後視鏡裡看見開着車的墨深鼻子以上的側臉,她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與剛纔截然相反的好。
難怪別人都是女人天生善變。
他們去了G市最好的KTV,雨天讓G市一整天都處在陰暗中,也許是因爲下雨無處可去,KTV大廳中的人出奇的多,霓虹燈徑自在大廳中散發着灼灼的璀璨光華,微恙在忽明忽暗的燈光裡看見一對對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的情侶在跳舞,耳邊傳來的是悠揚緩慢的華爾茲圓舞曲。
看到他們一行人進來,歌曲放小了音量,坐在沙發上的一幫人朝這邊走來,原本在舞池的也人都暫停跳舞,看向這邊。
微恙後知後覺才知道原來今天是思弦的生日,聽着陌生人走過來祝福的話,她隱約的知道,這是思弦的朋友給她的意外驚喜,這也就不奇怪爲什麼思弦今天沒有盛裝打扮了。以前對於這樣的聚會,每每思弦都會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公主,讓寢室裡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晚上又有聚會要參加。蕭北說,那是因爲漂亮的女生永遠都在任何時刻放棄自己展現魅力的機會。
站在人羣角落裡的微恙靜靜的看着思弦嘴角淺淺泛起的優雅微笑,心裡不是沒有羨慕的,像自己,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過生日了。
在五歲之前,她是沒有生日的。一個孤兒沒有生日實在不足爲奇,雖然後來她被蘇煙是領養了,可那時候蘇煙是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何況是她的。
她有了自己的生日是五歲認識墨深之後,那年墨深六歲,何家賢和他太太爲他慶祝,全大院裡的小朋友,他只請了微恙一個人,當何家賢問起微恙的生日時,她搖着頭說自己沒有生日。她還記得當時何氏夫婦驚訝的眼神和墨深純淨的眸子,他說:“以後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好了。”
於是從那年起,墨深生日的那天就成了她的生日。
只不過後來因爲兩人之間的一段疏離,她又開始沒了自己的生日。
坐在大廳的一角,微恙看着幾乎全是陌生的人影在舞池晃動,她喝着一杯叫不出名字的飲料。
思弦的朋友屬於那種很會玩的人,原本安靜的圓舞曲變成勁爆的舞曲,音樂聲很大,震耳欲聾,整個舞廳像開了鍋,除了音樂聽不見任何聲音,輕煙瀰漫着整個舞池,如夢似幻,在燈光的打照下,如一個五光十色的仙境,空氣中,纏綿着濃重而頹廢的氣息。
就在微恙想要離開舞廳去走廊裡透透氣時,左邊的沙發微微的陷了進去,她轉過頭,是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墨深。
他就坐在她身邊,很疲憊的樣子,半個身子都躺在沙發靠背上,頭也枕在上面。那種久違的神經緊張又碰觸到了微恙的心臟。她聽以前一個朋友說過,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願意化身爲他身邊的一切,他喝水的時候,你願意變成他的杯子,他吃飯的時候,你願意變成他的筷子,他疲憊的時候,你願意變成他的椅子。此刻,微恙真的有那種想變成沙發的衝動,雖然她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簡直幼稚到了極點。
“既然那麼累,幹嘛還要來這裡……”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這麼吵雜的環境,她自然以爲他聽不見她說的話,卻不想到,恰巧在她說話的那個點,音樂停了下來,她的話也就毫無保留的響起。
怎麼會這麼巧?其實她也不是很大聲,就是平常時候說話的聲音,可是……他有聽到嗎?
微恙偷偷的打量墨深的臉,他一直保持着剛纔的姿勢,沒說話。
呃……這代表什麼?他沒有聽到嗎?
微恙剛剛有些放心,卻發現墨深的眼睛緩緩的睜開,他歪過頭看着她,說:“既然你不情願,爲什麼還要來這裡?”
意思就是說,他也不是情願來的,可是也跟她一樣是被逼着無可奈何來的?
微恙張大嘴巴看着他,登時愣住了……
這是安靜的大廳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好了,現在該是爲我們的女主角慶生的時刻了,在這偉大的時刻,讓我們的女主角公佈她今天的生日願望吧!”
一陣鼓掌和吹哨的聲音。
兩人望去,是站在舞臺上的一個男生,他舉着話筒,很紳士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就見宛如公主般的思弦走了上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思弦就換了一套優雅的裝束,一襲長長的裙子,漂亮既大方。思弦果然就是小說裡那種嬌貴小姐的化身,在穿着方面極爲的講究,那是因爲她從來都不允許自己在人前普通。
女人大抵都喜歡不管自己站在哪裡,都成爲異性的焦點,就連微恙這種遲鈍的人都有過這樣的想法。那些總是喜歡炫耀自己美貌的女人,大多是有炫耀的資本,所以人們並不能責備她們不矜持,太過於張揚,這是每個人生來的天性,沒有人會不喜歡以自己爲中心,衆心捧月的感覺
思弦站在上面說了一些感謝朋友的話,當大家起鬨的讓她說出願望的時候,只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溢彩,臉通紅通紅的。
下面不知道是誰起鬨,“我們家思弦有什麼願望,估計在場的人沒誰不知道的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心照不宣的賊笑。
微恙咬着飲料杯子的邊緣,在心裡想:我算不算在場的人?我就不知道啊!
然後像是老天故意給出答案一樣,又有人開玩笑道:“我們家思弦自從與某人相識以來,願望啊……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
人羣忽然就噴開了,有人拿着KTV專用的搖鈴在拍,衆人一口同聲的叫着一個名字:“墨深!墨深!”
每個人都向這邊看來,微恙潛意識的將自己的身子往黑暗裡藏,心想:這裡這麼暗,他們應該看不到吧?
她看着他昕長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站起來,以從容的姿態走到了人羣裡。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寬大的身子正好擋住了她的光,然後,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主角身上,自然沒人發現黑暗裡的她。
思弦站在舞臺上怔怔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墨深,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半垂着眉目,留海落下,額前的陰影託着黑緞似的發,他今天依舊是很隨意的着裝,一套米白的絲綢襯衫,服帖的襯出肩膀,手臂的線條。
她嘆息,如果是青春年少的你,也會因爲這樣的男子而着迷吧?
她緊緊的握着話筒,心裡卻又陡然升起些許期待和興奮。
所有的人都以爲他們兩個是一對,理所當然的在一起,可是隻有她知道,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過別人認爲的那種關係。
頂多,她只是墨深可有可無的一個女性朋友。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跟別人解釋過他們的關係,她承認她虛榮,她十分享受當在別人眼中自己是墨深女友的那種感覺。如果這個角色換成是別人扮演,恐怕也是跟她一樣的心態吧?有些阿Q精神,自己卻也在其中得到了滿足,即便是到了最後可能一切都化爲灰燼,不過是南柯一夢。可是誰又能肯定,一些假象,太過於逼真,到了最後不會演變爲真實?
何況,如果他想要找女朋友的話,憑着她的條件,一定有優先權不是麼?
所以她纔不會在這些人面前許下例如,“希望你能做我男朋友”之類的願望,如果在他們眼底,他們已經是一對了,這樣做不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她以深情卻又害羞的眼神望着他,嘴角的弧度上揚,她聽見自己說:“我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夠爲我唱一首歌,可以嗎?”說完的那一刻她真的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有些荒謬卻又十分真實。
也許心底是有期盼的,卻又害怕他會拒絕。
那樣會奪回她的面子,而她從來都不會在人前丟臉。
大廳裡只靜默了半秒,接着衆人一齊擺弄的搖鈴,吹着口哨,大聲說,“唱歌!唱歌!”
他會答應嗎?
黑暗裡的視線一直隨着他,他會答應嗎?以他的性格?
直到她看見他緩緩的走上了舞臺,大廳忽而安靜下來的時候,她擡頭看了看巨大的屏幕裡黑白倒映的畫面,失神,黑白交錯的古老畫面和她的表情一樣的暗淡,那一刻,她彷彿看見了屏幕中的另一個自己,她離的她是那樣的近,彷彿擡起手就能觸摸到她的憂傷。
燈光漸漸的暗了下來,比剛纔還暗。
只有白色的聚光燈打在他身上,耳邊傳來的是他的聲音,低沉不浮躁,纏綿悠遠,每一個字都那麼清晰,每一個音調都那麼好聽,速度慢,卻絲毫不顯拖沓冗長。
而她終於對上了他的眼睛,依舊是她小時候見過的那雙最美麗的眼睛。
她第一次聽他唱歌的時候是盛夏的夜晚,學校舉行唱歌比賽,每個班都要一個代表。
班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特別喜歡墨深,經她推薦,全班一致同意讓墨深當代表,可是墨深卻不願意,沒有什麼原因,只要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從不愛湊這份熱鬧。
偏偏那個唱歌比賽時舉行在他生日那天,以他被關注的程度,大家當然不會忘記,尤其是女生。那天放學,她便扯着他的衣袖說,“墨深,參加吧參加吧,你聲音那麼好聽,唱歌肯定也很很好聽。”
他毫不猶豫的回絕,“不去。”
微恙哪裡肯依,繞到他面前,哭着一張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去吧去吧,那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呢!就當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你要生日禮物我可以買其他的……”
“我不要其他的,別人過生日,禮物都是自己挑的,哪有強制別人收不喜歡的,而且從小到大,我就只要求過這一次,參見吧!就一次,好不好?參加吧參加吧……”
他們走在放學的路上,還在校園裡,幾個在教室外面大掃除的同學向這邊看過來,眼神或是曖昧,或是奇怪。墨深被看的不自在,一臉拿眼前的人無可奈何,“回去再說好不好?我考慮考慮。”
微恙纔不管,標準的得寸進尺型:“有什麼好考慮的,參加吧參加吧,只要你參加了,以
後你要我做什麼都成!”
墨深皺眉:“哪有你這樣的!都不讓人考慮的,說風就是雨的。”
“參加吧參加吧參加吧……”她扯着他的袖子在他耳邊唸咒語。
於是,墨深終於受不了的答應了。
微恙笑的像偷腥的貓,她就知道,只要是自己的要求,無論一開始墨深有多不想答應,但是隻自己像無賴一樣纏着他,他就無可奈何了。
那天,也是像今天這樣,在衆人的面前,他唱着sting的《shape of my heart》。
深情悠揚,每個人都聽的如癡如醉,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那是爲她而唱的歌。
後來他們兩坐在一起看別人唱歌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問:“爲什麼老天對你那麼好,好像這個世界上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
“……”他給了她一記白眼,
她呵呵的傻笑,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麼冷漠?活潑點,開朗點嘛!”
“爲什麼?”
“因爲這樣你就變得平易近人……肯定有更多女生喜歡你!”
“都喜歡我你怎麼辦?”
“我不擔心啊,雖然我長得不是很好看,但是我這麼開朗可愛,喜歡的人不會少,對吧?”
“你還能更不要臉點麼?”
“嘿嘿……”她抓頭傻瓜似的笑,“我今天真的很開心,墨深,以後你不要輕易唱歌給別人聽好不好?或者你每次唱歌的時候都要把我叫上。”
“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聽的,而且你這樣的性格肯定不會輕易唱的,我當然不能錯過。”
後來,她逢人必稱讚他,告訴所有人她從小玩到大的墨深哥哥有多厲害,然後偷偷拿了他的照片去刺激別人的視覺,就像發現了寶貝就喜歡拿來和朋友講,炫耀自己的資產一般。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才發現自己很少提了,她開始不願意別人知道他有多完美,更不喜歡別人看他的眼神,希望他永遠只跟自己關係那麼好。
可是,也是那個時候,因爲家裡的事情,兩人之間的關係如履冰層。
That‘s not the shape, the shape of my heart
And if I told you that I loved you
You‘d maybe think there‘s something wrong
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首深情的《shape of my heart》還在耳畔反覆詠唱,縈繞不去。
微恙有點心不在焉,發呆時把吸管的一頭咬得平平的。
待到舞廳響起一片鼓掌聲,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把三杯飲料都喝光了,放下杯子,站起身想要出去,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厚實的肩膀裡。
“噢!小微微,我不反對你投懷送抱,但是可不可以輕一點。”
一擡頭,是古晨齜牙咧嘴的表情。
誰跟他投懷送抱,微恙不發一語,直接從他身邊繞過。
出了KTV,天色依舊很暗,雪亮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天空,她遊魂一般的走了出去,任由豆大的雨滴打在自己臉上,此刻的天氣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到了末日。
然而如果真的是末日就好了。
讀初中的時候,時常會想自己死了之後會去哪裡?曾經總是問墨深這種傻不拉即的問題,想當然他給她的迴應只是一個白眼,她卻總是一本正經的說,“我要是死了就跟你埋在一起好不好?不然一個人佔一個墓地,那該要有多孤單啊。你不會嫌棄我太擠了吧?”
那個時候墨深哭笑不得的神情還深刻的印在腦海裡,有一次大概是真的被她說煩了,他無奈的應答者,“好吧,那就跟你埋一起吧。”
明明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是都深深印在她腦海裡,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樣記得,記得曾經答應過她所有的事情。
樹紅樹綠,寒交暑,晝替夜,聚復散,誰沒有了誰不行?
自從沒有他的日子,她每天都過的那麼孤單,孤單到希望有個人能夠陪在她身邊,陪她相依爲命。
有女子說,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但那人,只是他,可不可以?
仰起臉,微恙任憑清涼的雨水順着眉眼睫淋下來,原來人在脆弱的時候,就算是被雨水欺負也會疼。
當那流下來的**滾落脣邊舌尖時,竟是有些鹹澀。
“上車!”
突然,一個聲音無預期的傳到耳膜裡,她欣喜的轉頭,只是剎那間,微笑消失在嘴角,恍若如夢初醒,她不發一語,加快步伐往前走。
古晨撐了傘從車上走下來,緊跟着她,“你身上全淋溼了,要感冒的。”
微恙充耳不聞,或許是走的太急,竟然重重的再雨裡摔了一跤。
“蘇微恙!”古晨的聲音伴隨着觸覺來到她的手臂上,她像觸電一般甩開,爬起來就擡足狂奔。
她討厭脆弱,討厭被除了墨深以外的人看見自己流淚的樣子,討厭此刻的自己。
雨水像是要配合她的癲狂一樣,下的更大了,擋住了她的視線,跟着呼吸一起蔓延到她的鼻子裡,另一種溼透的窒息。她用盡全身力氣跑,耳邊除了風聲雨聲,還有自己喘息的聲音,那麼的清晰。
模糊的視線裡是一輛又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有一股念頭不斷的在微恙腦海裡涌現,墨深,如果我此刻死去,你會不會後悔以前不理我?你會不會記得小時候說過的話?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爲什麼那麼絕情。
溫熱的**混着冰冷的雨水不停的滑落,直到腿沉重的再邁步動,微恙才停步喘息,
“蘇微恙。”
她氣喘的轉過頭,古晨撐着傘,大步的走了過來,相比較他打了傘像是沒打一般,淋溼程度絕不少於她。
“你這個人真的好煩,我又不認識你,幹嘛老跟着我!”微恙倉皇的背過聲,好像只要大聲說話就以爲別人聽不見自己聲音裡的哽咽一半,“走開!我討厭你!”
古晨答的很乾脆:“我喜歡你就可以了。”
“你這人真的好不要臉!”微恙覺得自己遇到了神經病。
“不要臉就不要臉。”他撇撇嘴,“我臉皮一向很厚。”
“你!”微恙氣得轉身,虛指了他一下,想不出任何驅趕的詞彙,只能用力的抹去眼淚。
他將傘打在她頭上,自己的身體卻有一半在外面,黑色的襯衫早就溼透的黏在了身上,原本很有型的頭髮也被風吹亂。
像他這種平時頭可亂,髮型不可亂的男人還是頭一回爲追一個女人變成這樣。
“我不是你。”他突然沉了聲音道。
“……”微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仰頭看他,頭髮凌亂,滿臉淚痕。
古晨被她的眼淚嚇了一跳,想擦乾,卻還是沒伸出手,只是慢悠悠的說,“我不會像你一樣,因爲喜歡一個人,就在他面前變得很低很低。”
微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他湊到她的耳邊,他的呼吸,灼熱的觸碰她的耳垂,“你喜歡墨深對不對?”
微恙反身性的閃開,駭然搖了搖頭,像看一個瘋子,眼淚更加急速地涌出,“沒有!你不要亂說!”說完,她轉身就想要逃走,可是撐着傘的那個人卻迅速的丟下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扳過她的肩頭,迫得她不得不面對他:“不要這麼害怕,我不會告訴別人,微恙,我喜歡你。從我見到你第一面就喜歡上了你。”他撥開她臉上溼漉漉的亂髮,大雨中,微恙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見他的眼,與落在肌膚上的寒雨相反的溫暖。
縱使現在有多不理智的她聽到這樣的告白也着實愣了許久。
女人永遠都不知道當自己因爲被告白而被驚駭住的樣子有多可愛,所以大雨中她因爲震驚顯得更加楚楚可憐的模樣時,對方的脣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吮掉了她的淚水,最後印上她微張的脣,輾轉反側。
當古晨的氣息慢慢的將她包圍,空白的無措感直達腦海,微恙迷濛的望着眼前的那雙眼,那也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有着夠迷惑的資本,但絕對不是她從十幾年前就開心烙在心間的那雙眼。
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耳邊,不知那輛車飛馳而過,刺耳的喇叭衝擊的耳膜,微恙倏地如夢初醒,剛想推開古晨,卻發現肩膀一輕,只是一晃神之間,古晨就被打倒在地,幾乎是同一時間的尖叫,微恙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出現的墨深,臉陰沉的好可怕,他衝上去又給了古晨一拳,力道狠的直接將他嘴角打出了牙血。
“我說過,不要碰她。”他的聲音顯得剋制且低沉。
古晨不自主的攥緊了拳頭,大雨中,他神色凜冽,“你是說過,那又怎樣?”他輕晃的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漬。
“不要逼我!”墨深一把揪扯住古晨的領角,黑眸中劃過深沉的憤怒。
“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古晨憤然甩開他,“你是她的誰?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要追她,你管的着?”
雨中,微恙看見透明的水滴落在墨深的臉上,隨着他側臉的弧度滑落,他抿着脣,沉冷駭怒的氣息愈深,忽而,他一把將她揪到懷裡,然後用手腕大力的擦她的嘴脣,在那樣怪異的氣氛中,狠狠的吻上她的脣。
他的吻一點都不溫柔,甚至狠心的咬破了她的脣,脣瓣溢出了血漬,他依然親吻着,似乎要用他的吻和那血將古晨留在上面的氣息徹底的擦掉。
微恙覺得好痛,並且很委屈,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的是墨深烏黑深邃的瞳子。
他也在看着她。那麼近的距離,她可以看見雨水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滑落在臉上,倒映着他高挺的鼻樑,最後落在他吸吮她的脣瓣間,帶着血的腥甜滑進心底。
她忽然有一種衝動,好想問眼前的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是她剛張開嘴巴,他的舌就滑了進來,他就這樣野蠻霸道的在大街上,在大雨裡親吻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直至一股男人的推力氣伴隨着女人微小的嗚咽聲將他們分開,微恙纔看見,他的薄脣上沾滿了血漬,自己的想必亦是依然。
“何墨深!你不要太過分!”古晨瞪視住他,緊握的指節泛白。
微恙的腦袋從墨深出現之後就開始迷茫,什麼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能怔怔的站在雨裡看着哭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思弦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扯扯墨深的衣袖,說,“墨深,我們回去好不好?”
也許是雨真的太大,思弦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莫名的恐慌佔據心間。
微恙想,現在他們究竟在幹什麼呢?如果這一刻,她可以就這樣昏過去那該多好,可是明明渾身就被冷的發抖,卻還是僵直的站着,半點沒有要昏過去的跡象。
“跟我走。”就在她考慮要不要假裝昏過去的時候,墨深一把拉起她的手,半點不溫柔,幾乎是扯着她走到一旁的車邊,開門,將她塞了進去。
微恙坐的好難受,屁股上黏黏的,生怕把墨深的車子弄髒,她想要站起來,頭卻蹭的碰到了車頂,疼痛之下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沒坐穩,整個身子向椅背靠去,於是車座和椅背都被她搞溼。
她在心底低咒,一連竄發生的事情真叫人措手不及,今天下大雨,沒查好黃曆,果然不適宜出門。
車子在公路上跑着,墨深開了暖氣,微恙從外面的後視鏡中看見了狼狽的古晨和思弦,她分不清自己此刻該開心還是難受,墨深最後選擇的是帶她走,可是思弦一定很恨她,因爲她好心帶她出來,她卻破壞了她本應該完美的生日宴會。
微恙看着外面越來越陌生的路,問,“我們要去哪裡?”
“我家。”他回答。
微恙身體一僵,望向他,他的發還是溼的,臉上的也還殘留着一些水珠,她在心裡想,他該不會是被雨淋傻了吧?還是……
“你說的家,是哪個家?”雖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確定。
“我的家只有一個。”他答的很平靜,調眸看她一眼,“你說是哪個?”
“你家……可是阿姨她……我不是……那個……”微恙結結巴巴不知道怎麼說纔好,自從墨深和他媽媽兩人搬到別的地方去了之後,她再也沒有去過他們的家,她相信,墨深的媽媽是恨她以及搶了何家賢的蘇煙是的,即便不恨,即便其實那個時候她也只是個孩子而已,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總會讓人覺得很尷尬。
所以當他說帶她去他家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敢相信,可震驚之後她又恢復了平靜,她問,“我真的可以去麼?”
問這句話,其實是一種信任,就像小時候一直信任他一樣,只要他說可以去,她就相信自己是可以去的。
墨深沒有給她肯定的答案,但是她的心卻莫名的很平靜。
實際上她根本就不知道此刻的墨深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內心實則很矛盾。
一向沉着的他每每在碰到她的事情上,就那麼失了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那麼做,就像忽然瘋狂的吻她,就像脫口而出的是將她帶回家。再倒退一點,就像小時候,明明討厭在別人面前太表現自己,卻在她不依不饒的撒嬌下,答應了以後唱歌的時候一定要有她;明明不喜歡過生日,卻在每年生日時候看見她快樂的樣子突然愛上了那個日子。
從小到大他看起來都比同齡人懂事的多,在他心裡,她一直都是他喜歡的小女孩,原本以爲自己可以一輩子那麼照顧她,霸道的寵着她,可是當爸爸因爲她養母的關係跟媽媽離婚的那一天,當他再看見那張小臉時,他居然會有不安的排斥感。並不是說他開始討厭她,只是看見母親在房內痛哭的時候,他會恨她,他對她那麼好,她的媽媽卻搶了他的爸爸。
太多的改變都是因爲她,先是他性格上的妥協,到最後家庭的決裂,那時候他畢竟也只是個孩子,就算再喜歡她,遇見這樣的事情也會矛盾,然後刻意的疏遠她,假裝不認識她,用冷漠的外表僞裝自己其實不需要爲她改變那麼多。
看見她繃着小臉失措的樣子,他竟會有殘忍的報復快感。
可是當她一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失措感”又來了。
“下車。”他莫名的有些煩躁,停了車之後,冷聲道。
微恙沒有發覺他了冷淡,因爲她被這條化成灰都熟悉的街道驚到了。
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墨深住的地方竟然是小時候他們住的那個大院,高三那年因爲各種原因,大家都搬離了,她便理所當然的以爲墨深也不住在那裡了。
墨深見她愣在那裡,皺着眉頭又說了一遍,“下車。”
微恙來不及思考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能先乖乖的下了車。
天上還飄着毛毛雨,微恙跟在墨深後面,忍不住問,“你怎麼還住在這裡?”
“不行?”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也是,住慣了高樓大廈的人怎麼還會喜歡這裡?”
微恙總算是意識到他的臉有多冷,語氣有多不好,她小心翼翼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很出乎意料之外,你別誤會。”
“我有誤會?”
“沒有嗎?”微恙訥訥地反問,明明就是有好不好。
墨深冷哼一聲,徑自大步的向屋裡走去。微恙連忙跟去,並且在心裡盤算着,待會兒見到墨深的媽媽一定要很有禮貌,無論她對自己有多不滿都要表現的很好。這麼想着,她的心也跟着劇烈的跳動起來,怎麼看都怎麼像是見未來的婆婆樣的。
此念頭僅在她腦海裡一閃而過就被她直接拍飛,蘇微恙!你腦袋被門夾了嗎?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她氣惱的低下頭,自己跟自己生氣,“啪!”沒看見門前的臺階,摔的那叫一個光榮,痛的大叫一聲。
“你是在走路還是在夢遊?”墨深一把將她從地上給拉了起來,灰色的褲子上印上了污漬加上血漬。
好丟臉,微恙低着頭鬱悶,膝蓋上隱隱作痛,恐怕是要擦破皮了。
隔得這麼近,她都能聽見墨深的嘆息聲了,“這幾年你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他像是在對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在她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倏地將她打橫抱起。
“啊!”她輕呼一聲,瞪着眼前的人,“你,你幹什麼……放,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墨深沒理她,自然也沒放下她,而是就那樣抱進了房子裡。
這不是經常在言情小說裡看到的劇情麼?女人受傷了,然後被心愛的男人抱在懷裡。通常這個時候她們都會假裝害羞。微恙想了一下,既然是他硬要抱她的,那她也就不客氣的回抱他,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只是這樣想着,她的行動就大過意識,兩隻手像樹藤一樣圈上他的脖子,順便再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裝虛弱,好吧,她承認自己這樣做是因爲此刻她的臉也在紅,還是很紅很紅的那種。
直到到了客廳,微恙的臉色還沒緩過來,以至於墨深將她放在沙發上的時候,她的手依舊緊緊的抱在他脖子上。
當墨深低頭看她的時候,她正好擡起頭,腦海中一片茫然的狀態下被墨深的眼睛電到了。
然後她做了這輩子最瘋狂的事情——湊上去對着墨深的脣就親了一口,“啾!”好響的一個聲音!
她發誓,她真的沒想過要親的這麼張揚的。
當她對上墨深烏黑略顯訝異的眸子時,窘迫的吞了吞口水,“看……看什麼看,不……不就是輕輕碰一下而已嘛……就,就許你親我……我就不,不可以親你嗎……”微恙還在拼命死撐,但是在墨深深邃的眼光凝視下,她終於不知所措的將手臂放開,選擇了抱着自己的膝蓋,把臉埋進去。
真是……蘇微恙……丟臉死了!
她聽見墨深離開的腳步聲,一分鐘,兩分鐘……她偷偷的將頭擡起一點點,隔着縫隙眯着眼看他去了哪裡。只不過剛看過去時,他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手上拿了藥水和棉籤。
墨深坐在她對面,將她的手扒開,將她的兩條腿放在自己腿上,小心的將她的褲腿捲起來。
微恙痛的擰了眉,咬着脣,不敢啃聲。
也許是太久沒有摔過跤的緣故,膝蓋上的皮好脆弱,被摩擦的有些慘。
墨深先是用棉花幫她將血清理乾淨,他輕輕的擦着,動作很溫柔。
微恙看了他一眼,在心裡鄙視自己,天啊!她真的快沒救了,爲什麼看到墨深幫她擦藥的樣子也會覺得那麼好看?
客廳裡實在太安靜了,安靜的連外面下雨的聲音都能聽見。
她試圖找話題,“那個……阿姨不在家嗎?”
“嗯。”
難怪了!她說他怎麼會這麼大方的就把她帶進來,看着周圍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的房子,她說,“你一直都住在這裡嗎?”
“嗯。”
“呵呵……”她乾笑了兩聲,怎麼他除了說“嗯”就不會說點別的了嗎?
她想了想問,“阿姨去哪裡了?我要不要趁她沒來之前離開?”
墨深擡頭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她一眼,說,“爲什麼?”
“嗯……”這個原因還用問嗎?微恙撇撇嘴巴,打算也學他一會,扮沉默。
可這回他不沉默了,他一邊幫她擦藥,一邊說,“她回C鎮了。”
C鎮是G市的一個小山村,微恙是知道的,墨深的媽媽並不是城市本地人,她年輕的時候考上了G市的H大,在這邊工作後才認識墨深的爸爸的。
“阿姨要回去很久嗎?”
“她一直就沒回來過。”
“……”微恙一愣,想問爲什麼,幸好她沒笨到那種程度。仔細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墨深的媽媽不願意繼續住在這裡觸景傷情,畢竟這裡的一切都是讓人難受的回憶。
不過……微恙望望他,惡意的想,她現在知道墨深住哪裡了,如果阿姨沒有在家的話,她可不可以做心裡一直想做的壞事?
剛這樣想,她就覺得鼻子癢癢的,一個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果然人不能想壞事!她鬱悶的想。
眼見墨深就要將傷口塗好了,他收拾了一下,又自顧自的走到房間裡去了。
微恙兩膝蓋剛上了藥,只能坐在沙發上,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她真想跟上去看看墨深的房間是怎麼樣的。
她記得以前有個同學暗戀他小區對樓的一個帥哥,就常常在腦海裡意淫人家的臥房的擺設是怎樣的,她常常說,從一個人的房間擺設就能猜測的出這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微恙想進去看看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爲這個,小學的時候她常常來墨深的房間做作業,做完了有時候就在他房間玩,玩的累了就直接跟墨深睡在一起了,那時候因爲太小,關係那麼好自然不會介意什麼。她那時很頑固,睡覺的時候硬要把牀對着窗臺,說什麼天亮了能第一時間知道,那樣就不會上學遲到了,墨深的窗戶邊本來對着是書桌的,因爲她的“需求”,何家賢又對她疼愛的不得了,所以,當一次雙休日他們家裡大掃除的時候,何家賢和他太太就順便順應她的“需求”搬了,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像個指揮家一樣指揮着牀應該放哪裡,書桌應該放哪裡。
自從那一次之後,直到他們上了初中,已經有模糊的男女意識了,墨深房間依舊沒有變動過,所以她好想知道現在那裡的擺設是不是還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樣子?
不一會兒,墨深就出來了,也不知道他打哪兒變出一套乾淨的女士衣褲,走到沙發前丟給她道,“把身上的衣服換了。”
微恙看着手中的衣服,很新,不太像是阿姨那種年齡穿的,倒像是很年輕的少女穿的。
她直勾勾的盯着那衣服,心裡想,該不會墨深已經跟某個女人同居吧?不然怎麼會有女生的衣服?可是她從來都沒聽過這方面的消息啊?
見她半天沒動作,墨深蹙眉,“怎麼不換?要我幫你?”
“不不……”微恙連忙擺擺手,抱着衣服猶豫着該怎麼換。
墨深走上去將她連人帶衣服抱了起來,走到了浴室,“到這裡換。”浴室裡已經有了一把椅子,他抱她坐在上面,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關上門走了。
微恙看着自己身邊有個臉盆,臉盆裡又熱水冒着熱氣,這大概也是墨深爲她準備的吧?心裡這般想着,她渾身便暖洋洋了起來。
真不愧是墨深,真是細心。
只是……她瞅瞅自己手上的衣服,這套衣服是誰的啊?還是新的……腦袋忍不住要胡思亂想了,墨深好像沒有姐姐和妹妹……難道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腦袋忽然一陣激靈,該不會是思弦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