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南三十里,小王村。
第五戰區的臨時司令部就設在小王村,村東頭的那棟大院已經被徵用,東廂房已經掛起了大幅軍用地圖,成了簡陋的作戰室。
作戰室裡,參謀部的高參們正在進行圖上作業,不斷有騎馬的通訊兵從小王村外疾馳而來,將第五戰區所屬各師的位置流水般上報司令部,參謀部的高參們隨即將戰區所屬各師的位置在地圖上標註出來。
李上將和白副總長剛剛走進作戰室,戰區參謀長徐祖貽上將就上前說道:“總座,各師已經全部進入指定集結地域待命!”
“嗯。”李上將點了點頭,又道,“騎九師的騎兵團到位了嗎?”
爲免日軍偵聽到電臺信號從而提前識破國軍的行動,整個戰區已經實施電臺靜默,所以上傳下達就只能依靠騎兵通訊員了。
“已經到位了。”徐祖貽上將道,“張德順把他起家的騎九團調來了。”
“馬上派出騎兵通訊員。”李上將道,“命令各師抓緊時間睡覺,養足體力!”
“是。”徐祖貽上將啪地立正,旋即轉身傳達命令去了。
目送徐上將的身影出門而去,白副總長忽然說道:“德公,關於這次南下蒙城、翻越大別山的行動,你怎麼看?”
李上將反問道:“健生你又是怎麼看的?”
白副總長搖了搖頭,頗爲感慨地道:“嶽維漢這小子雖然年輕,但我得承認,他在戰術策劃上的造詣的確已經超過我了。”
“哦?”李上將饒有興致地道,“你真這麼認爲?”
“是的。”白副總長道,“因爲我只想到了分頭突圍的應對之策,而嶽維漢卻能抿棄思維定勢,別出心裁地提出四路出擊的戰術,不簡單,的確是不簡單哪!德公,此人如果早五年出世,國民政府的政令只怕早就已經統一了。”
“健生,嶽維漢的四路出擊真比你的分頭突圍要高明?”
李上將不由微微色變,白副總長這評價可是相當之高了。
白副總長的意思是說,如果嶽維漢能夠早五年從黃埔軍校畢業並加入中央軍,那麼蔣委員長頓時就能如虎添翼,在此前的軍閥混戰中,無論是閻西山的晉系,還是李白的桂系,或者是川軍,都只有束手待宰的份了。
“豈止是高明?”白副總長道,“簡直就是高明太多了!”
說此一頓,白副總長又道:“如果按照我的構想,命令各師分頭突圍,則淞滬會戰的悲劇必定會在徐州戰場重新上演,到時候中央軍和各地方軍肯定會爭相撤退,擁擠在隴海鐵路以及僅有的幾條公路線上,日軍只需出動航空兵就能使我軍損失慘重!”
“再加上日軍地面部隊的圍追堵截,我軍的損失將更加慘重,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一半左右的部隊能夠退守武漢,而且日軍肯定會尾隨而至,我軍根本就來不及部署武漢會戰,因此武漢也將肯定失守。”
“當然,如果蔣某人敢冒天下之大韙,掘開黃河大堤的話,估計至少能夠阻住日軍半個月的時間,這樣的話,我們還是有足夠的時間來部署武漢會戰的,但黃淮地區數十縣上千萬百姓可就要流離失所,成爲無家可歸的難民嘍。”
李上將點點頭,又道:“那麼嶽維漢的四路出擊又高明在哪呢?”
白副總長道:“嶽維漢的四路出擊,高就高在這是一次虛虛實實的多重戰術欺騙。”
“虛虛實實的多重戰術欺騙?這話怎麼說?”李上將不由滿頭霧水,一直以來,李白二人都是相輔相成的,李上將頗具戰略眼光,但在戰術上有所欠缺,而白副總長則是戰術策劃厲害,但在戰略上卻缺乏遠見。
白副總長道:“德公你想,于學忠、孫連仲以及李品仙所部的主動出擊,只會給日軍造成一種假象,認爲這三路偏師的主動出擊只不過是爲了調動日軍,以便給戰區主力從徐州突圍騰出空間,創造機會。”
“日軍並不知道于學忠、孫連仲、李品仙所部的主動出擊似虛實實!”
“基於此種判斷,日軍的重兵集團就不會輕舉妄動,而於學忠、孫連仲以及李品仙所部就有極大的機會突出重圍,這樣一來,不僅保存了我軍的實力,同時也在敵後留下了兩支龐大的集團軍,於抗戰大局有極爲有利!”
“這是第一重戰術欺騙,小鬼子想不上當都難!”
李上將點了點頭,問道:“那麼……第二重戰術欺騙呢?”
白副總長又道:“不出意外的話,嶽維漢這小子肯定會讓寶山旅的人白天出城沿隴海路西進,夜晚則偷偷回來,然後再出城,如此反覆,就會給日軍的偵察機一種假象,認爲我戰區主力正陸陸續續地從徐州開拔,正沿着隴海線向西轉移。”
“這樣一來,日軍偵察機就會完全被吸引到隴海線方向。”
“小鬼子以爲他們已經掌握了我軍的動向,卻不曾想這完全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我戰區主力不僅沒有沿隴海線西進,反而掉頭南下直撲蒙城了,這就是嶽維漢這小子的第二重戰術欺騙,這次卻是似實實虛了。”
“同樣的,這第二重戰術欺騙,小鬼子想不上當也難!”
李上將道:“讓你這麼一說,嶽維漢的這手四路出擊還真是非同凡響啊。”
“嶽維漢設計的四路出擊的確是非同凡響。”白副總長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接着又道,“不過,也並非就是毫無風險,一旦戰術欺騙失效,讓日軍提前發現了我戰區主力的真實意圖,幾十個精銳師很可能就要全部葬送在皖北地區。”
…………山東聊城,日軍第5師團司令部。
參謀長騰田智大佐匆匆進了筱冢義男中將的辦公室,猛然收腳立正道:“將軍閣下,大本營派譴班前線指揮所急電,我部以及第25師團已被調入第二軍之戰鬥序列,作戰任務爲接替南下豫西的第二軍主力駐防洽濮陽、荷澤地區。”
“哦?”筱冢義男中將道,“第二軍南下豫西了?”
騰田大佐猛然低頭道:“哈依。”
“喲西。”筱冢義男道,“看來徐州會戰已經開始了。”
騰田大佐皺了皺眉頭,忽然說道:“將軍閣下,情形似乎有些反常。”
“反常?”筱冢義男蹙眉道,“騰田君,你爲什麼會這樣認爲?有依據嗎?”
“沒有。”騰田智搖頭道,“我只是覺得徐州會戰進展太順了,支那人的反應與我們的設想如出一轍,這幾乎就是一場設計好的軍事演義!”
筱冢義男道:“可方面直屬航空隊的偵察機回報,徐州戰場的支那主力的確正沿着隴海線西進,這應該是事實吧?”
“將軍閣下,有時候眼睛會欺騙我們。”騰田智道,“更何況,這裡是支那人的國土,我們的航空偵察機只能從空中偵察,而且只能白天出動,支那軍完全可以利用當地支那百姓的幫助來欺騙我們的偵察機。”
筱冢義男頓時蹙眉不語了。
騰田智又道:“將軍閣下,我建議你立即電告大本營派譴班前線指揮所,建議他們從華中方面軍緊急抽調三到五個師團,從南京渡過長江緊急馳援蚌埠,同時從蚌埠正面抽調三個師團馳援阜陽、蒙城一線。”
筱冢義男凜然道:“騰田君,你認爲支那軍會從大別山方向突圍?”
騰田智搖了搖頭,道:“將軍閣下,直覺告訴我,蒙城、阜陽沿線方向的兵力必須加強!”
“喲西。”筱冢義男凝思片刻,終於點頭道,“我這就電告大本營派譴班前線指揮所。”
…………山東濟南,日軍大本營派譴班前線指揮所。
岡部中將神情嚴峻地進了寺內大將的辦公室,收腳立正道:“大將閣下,第5師團筱冢義男剛剛發來急電,建議大本營派譴班前線指揮所立即加強蒙城、阜陽沿線的兵力部署,並認爲徐州地區的支那主力很可能從蒙城、阜陽方向突圍。”
“蒙城,阜陽?”寺內大將趕緊起身,大步走到了地圖前。
岡部中將趕緊上前,從地圖上找到了蒙城、阜陽所在位置。
寺內大將的目光順着蒙城、阜陽繼續往下,最終停留在大別山,冷然道:“岡部君,你不覺得這種推斷很可笑嗎?支那人會捨棄便捷的隴海鐵路而翻越大別山?而且,你不覺得支那軍這麼做是在自殺嗎?”
“哈依。”岡部中將猛然低頭道,“我也不認爲支那軍會從蒙城、阜陽方向突圍,但我認爲筱冢君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蒙城、阜陽方向的兵力的確有些單薄,大將閣下,是否可以考慮從蚌埠正面抽調兩個師團加強到蒙城、阜陽方向?”
“不必多此一舉。”寺內大將不以爲然道,“立即命令柳川平助的第十軍越過淮河迅速北上,儘快佔領宿州、淮北,只要第十軍佔領了宿州和淮北,徐州戰場的支那主力就是想從大別山方向突圍都不可能了。”
(未完待續)